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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囡回去,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天没这被外婆叫起来时,头都有点儿昏昏涨涨。
到了学里,苏囡的眼睛还有点儿肿,谢直婉仔细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昨天累着了?”
“嗯,是有点累了。”苏囡夸张的打了个呵欠,没想到倒把呵欠勾出来了,连打了好几个,直打的先生手里的戒尺啪啪敲着桌子,瞪着眼警告苏囡。
苏囡和谢直婉不敢再说话了,忙举着书,大声的念。
下了早学,苏囡和谢直婉、谢直柔一起,刚走到族学门口,青叶一脸笑容,迎着三人过来,微微欠身,递上三只小小的匣子,“苏姑娘好,两位姑娘好,我们九爷说,昨天一忙一乱,竟然忘了给几位姑娘送些我们府上做的重阳糕,这是今儿早上,九爷吩咐厨房早起现做的,请几位姑娘尝尝。”
苏囡看着笑容可掬的青叶,心里涌起股怪异的感觉,她总觉得,九公子这份重阳糕,是给她的,或者说,是因为她,才有的这三份重阳糕。
谢直婉和谢直柔都没多想,喜笑颜开的接过匣子,不等青叶走远,就翻来覆去看着匣子惊叹,“这是什么做的?这么好看?”
“这是填漆吧,我在大堂姐家见过一回,不过不如这个好看。听说填漆贵的不得了,柔姐儿好好抱紧,还有阿囡你,我也得抱紧了,别把匣子摔坏了,还得还给人家呢,要是摔坏了,咱们肯定赔不起。”
“阿囡,我觉得九公子对咱们特别好,九公子真好,我从来没见过象九公子这么好的人,那么有学问,那么好看,人又这么好,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谢直柔简直不知道怎么夸了,“怪不得天下闻名,咱们谢家真是福泽深厚,这是阿爹说的。”
苏囡有些心不在焉。
他好象真是对她特别好,他为什么对她特别好?今天这糕不一定,昨天可是真真切切请了她一个人……
外婆常说,人家对你好,你就想想为什么,别成天傻呵呵的以为人家对你好就是该对你好……
苏囡刚转进小街,就听到了外婆的声音,高亢尖利,这是吵架,还吵的挺厉害。
苏囡抱紧匣子,一口气冲到自己家不远,见外婆站在院门台阶上,正对着另一面小街里点着手指大骂。院门外,除了外婆没有其它人,外婆不是吵架,是骂人呢。
苏囡抱着匣子站在台阶下,听外婆骂人。
外婆凶是凶,从来不会无缘无故骂人,气成这样,骂成这样,肯定是有人欺负……肯定不是她,那就是欺负她爹了。
苏囡顺着外婆的手指看向小街那一头。
住在街那头,跟她们家能起恨生怨的,只有谢秀才家了,又是阿爹那份廪米的事儿?
“外婆,回去吧。”苏囡一只手抱着匣子,上去推了推乔婆子,“是阿爹那份廪米的事儿?咱进去吧,您骂也没用。”
乔婆子又骂了几句,转身进了院子,“可不又是你爹那几石廪米,你说说,咱们哪儿惹着他碍着他了?人怎么能坏成这样?天天揪着你阿爹那几石廪米不放,要是占了他的便宜,有了你爹的廪米就没有他的了,我不怪他,损人利已这不算啥事儿,可他那廪米回回都是上上份儿,损人不利已,这是坏的头上长疮脚底流脓!”
乔婆子越说越气。
“外婆,阿爹的廪米,算了吧,咱们不要了,没有廪米,咱们也能吃饱。”苏囡推着乔婆子往屋里走。
“怎么能算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穷大方?咱们家这家底你还不知道?当初你娘在的时候,你阿爹那廪米,搁外婆眼里,那就是个体面,可现在能一样吗?你阿爹一病几年,吃药看大夫,家底都掏空了,到你出嫁,好歹得凑个十六台嫁妆吧,十六台不能再少了,你阿爹那廪米可不少,供着咱们一家三口吃用呢。都是我命苦……”
乔婆子说着说着,伤心上来,抹起了眼泪。
“唉。”苏囡叹了口气,“你这么当街骂人,也就是出出气,这话是你说的,你找过大舅没有?族里怎么说?”
“找过了,跟你大舅一起去找的族里,族里说,族里有族里的事,廪米不廪米的,那是学里的事儿,让去学生说理去,咱们哪里够得上学里说话?你阿爹……唉。”
乔婆子一提苏囡她爹苏秀才,叹气不止。
她这个女婿,她有多心疼他,就有多生气。从苏囡她娘走后,他就象失了魂,这十来年,她只求着他别犯病,别再出什么事儿,别的,她一点儿也不指着他了。
乔婆子站门口这一通恶骂,几乎立刻就报给了谢明韵。
青叶低头垂手,禀报的全无表情。
自从醒悟到他家九爷有可能看中了苏家姑娘起,苏家这些实在没上台盘的事儿,他就有了羞耻感,这会儿,乔婆子当街恶骂这样的事儿,让他羞耻的简直抬不起头。
“几石廪米?怎么回事?”谢明韵凝神听着青叶禀报的飞快的那些骂人的内容,听到几石廪米,打断青叶的话问道。
“已经去打听了。”
外面,红叶急步进来,青叶瞄见红叶进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人来分担他的羞耻了,还是红叶的到来转移了截断了乔婆子骂人这个话题,总之,暗暗松了口气。
“……这事知道的人极多,廪米的事,当初苏秀才考中秀才时,就是个案首,之后岁考,一直名列前矛,后来,苏家出了那样的事,苏秀才疯颠,当时的同窗以及同年怜悯他实在凄惨,联名上书学里,请求学里保留苏秀才这份廪生资格,学里允了,苏秀才虽说从那年起,再没参加过岁考,可这廪生资格,还是一直保留下来,每个月都有份廪米。
最早说起苏秀才这份廪米不合规矩的,是谢家山字房的谢明德,谢明德和乔婆子这边都属山字房,积怨已久,据说最早,是谢明德借着族里的势,想把二儿子过继到乔婆子名下,被乔婆子赶着全族祭祀的时候,一通恶骂,骂的满族皆知。”
青叶听的头垂的更低了,唉,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上不得台盘的事儿啊!
红叶抬头瞄了眼凝神听的十分专注的谢明韵,接着道:“谢明德那个时候还没中秀才,他家里兄弟多,日子过的很是拮据,他自己孩子也生了很多,三十来岁中了秀才,到现在,还是秀才,几个孩子资质都一般,日子过的也不宽裕。除了这份廪米。”
红叶又看了眼谢明韵,“听说,谢明德还到族里,说乔婆子如今是跟着女婿过活,住在苏家,吃在苏家,由女婿养老,再从谢氏族里领份例,是拿谢家的份例,贴补苏家,要族里革了乔婆子这份份例,还说这样的恶例,若不赶紧纠正,只怕谢氏一族,要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红叶再看一眼谢明韵,青叶也抬头看向他家九爷。
谢明韵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我知道了,叫老吴进来。”
老吴是谢明韵从外面招回来的管事,是谢明韵的人,不是谢家的人。
青叶和红叶退出,老吴进来的很快。
老吴五短身材,看起来厚厚墩墩,宽厚老实。
谢明韵简单几句,将谢明德和乔婆子几件过往说了,看着老吴道:“……这样的心地,类似这样谋寡妇财,断绝户路的事,必定不少,去查。”
“是。”老吴答应的极其干脆。
吃了饭,谢明韵到内学堂,围着学堂散步。
他跟内学堂其它先生一样,每天早到晚归,上课指点学生,虽说他是九公子,可如今内学堂的先生和学生,对他也是平常得很了,最多多看几眼。
谢明韵一路散到最东边,那颗老树下,苏囡和表姐跳绳踢毽子的地方没有人,谢明韵想到了,可没看到人,心还是往下沉了沉,廪米和族里份例的事,在苏家,怕是极大的事吧……族中份例只怕她们还不知道,不过也快了,下个月中就是族中派份例的日子。
谢明韵想着这些事,脚步没停,接着往前踱,沿着内学堂转了半个圈,再次踱回来,就看到苏囡一个人坐在那棵老树下的长条凳上,托着腮发呆。
“怎么了?你表姐呢?”谢明韵走到离苏囡两三步,蹲下看着她,柔声问道。
“没什么,婉姐儿跟大舅母去裁衣裳,晚点儿来,柔姐儿家小妹病了,请了假。”苏囡没站起来,只挪到长条凳尽头。
谢明韵坐到长条凳这一头,仔细打量着苏囡,“要是有什么事,跟我说说,也许,我有办法。”
“没事。先生,你知道廪米吗?”苏囡看了眼谢明韵问道。
她坐在这里,就是等他的,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她坐在这里,就能等到他,以前,她和婉姐儿柔姐儿在这儿玩耍,总能看到他。
她今天很想碰到他,她想请教他一些事。
“嗯。”谢明韵想到她要说什么了。
“我阿爹的事,你听说过没有?”苏囡看着谢明韵,谢明韵点头。
“我阿爹是有份廪米的,自从阿娘走后,阿爹再没考过岁考,可这廪米,学里一直给到现在,是因为他们可怜阿爹,还有我,可是,先生,这份廪米,是不是坏了规矩?”
苏囡看着谢明韵,神情郑重。
谢明韵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她说的意是这些话,她问他是不是坏了规矩……谢明韵有一丝恍惚。
“不能这么说。”谢明韵意识到这一丝恍惚,立刻收拢心神,轻轻咳了一声,“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廪米是岁考一等才有的,就跟学里一样,岁考一等,也有一笔银子,阿爹不考岁考,怎么能有呢?那廪米,不知道是不是象学里的银子一样,是有定数的,给他多了,别人就少了,要是这样,那我们岂不是占了不知道谁家的便宜?”
苏囡两只手撑在凳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话说的很慢。
“嗯。”谢明韵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
“可我阿爹要是能年年去岁考,我家也就用不着这廪米了。现在,要是没有这廪米,我们家也能吃得上饭,可照外婆的话说,一年到头,只要有点儿什么事儿,就存不下钱,也没法给我攒嫁妆了。平江府的秀才,象我们家这么穷的,也就我们家吧。”
苏囡说到给她攒嫁妆,叹了口气,“我们家,是人家最不愿意结亲的那种,要什么没什么,又不吉利,要是再没有嫁妆,我就不知道要嫁到什么样的人家了,外婆一说到这个,就愁的不行。”
苏囡声音低落。
“我能帮你……”谢明韵犹豫着,不知道该帮哪一样,是廪米,还是嫁妆。
“你帮不了,帮急不帮穷,我家这是穷,你怎么帮?”苏囡白了谢明韵一眼,九公子谪仙人一样,根本不知道人间疾苦。
“要不,你嫁给我?”谢明韵被苏囡这一个白眼看的,突然脱口道。
“嗯?”苏囡一个愣神,他这句话她听的清清楚楚,就是太清楚了,她觉得她听错了,要没听错,就是……这话可不能用来安慰人!
“我让人到你家提亲,你嫁给我吧。”一句话脱口出来,谢明韵立刻就觉得这样极好,最好不过。
“啊?”这一句苏囡听的更清楚,脸上的神情,用惊愕概括不了,说不上来什么表情,啊了一声之后,又哈了一声,站起来就往课堂走。
“我明天就托人去你家。”谢明韵站起来,看着一边走一边摇头的苏囡,露出笑容。
她是震惊,嗯,她只是没想到,没有不高兴。
谢家三老太爷听了谢明韵的话,那份震惊,比苏囡强烈太多了,他只觉得自己必定是人老耳花,听错了。
“你没事吧?”等谢明韵清清楚楚说了第三遍,三老太爷确定了自己没听错,立刻就判定,他们谢家这位神仙一般的九公子,疯了。
“三翁翁肯定觉得我疯了,别说三翁翁,不管是谁,哪怕苏姑娘自己,只怕也觉得不是听错了,就是我疯了。”
谢明韵看着震惊之后,又慌乱到麻木的三老太爷,笑起来。
“三翁翁也知道,这事大约三翁翁不知道,玄空大和尚从见了我头一面起,就一心想要度我出家,我也确实有出家的打算,只是……”
谢明韵迎着三老太爷圆瞪的双眼,笑着摊开手,“这些年,我让父母亲长操碎了心。我到现在没出家,只是有几分不甘心,总觉得能找到那个一眼钟情,心心相印的人,现在找到了。我要是成家,此生只娶苏姑娘一人,不然,就只能出家和玄空为伴了。”
谢明韵说着,站起来,“三翁翁写封信问问大翁翁就知道了,我已经写了信,分别寄往京城祖父处,和父亲任上,苏姑娘虽说年纪还小,不过,如果苏姑娘觉得合适,我想先成亲,暂不圆房就是了,就在平江府成亲,之后我带她回京城,一切,就烦劳三翁翁了。”
谢明韵冲三老太爷长揖到底,直起身,看着两眼圆瞪一脸呆怔的三老太爷,一边笑一边拱了拱手,告辞出来,吩咐红叶去包下离苏家最近的鹤望楼,命青叶去请乔婆子,他要和乔婆子当面提亲。
乔婆子倒十分淡定,听谢明韵一句话说完,神情不变,“我家小孙女的亲事,竟劳动……你刚才说啥?”
旁边的青叶刚要开始仰视乔婆子,被她这淡定后头的一声尖叫,叫的直接垂下了头。简直要心如死灰,他家神仙一样的九爷,竟然真要娶这样粗俗婆子养出来的……
这事,他家九爷决定了,那就是定下来了,以后,那位,就是他家九奶奶了,他绝不敢不恭敬,这位,就是他们九爷亲家老太太了,天哪!
青叶只觉得眼泪倒流成河。
“九公子您没什么事吧?不象中邪啊。”不等谢明韵说话,乔婆子后一句接的极快,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伸头过去,仔细看谢明韵。
谢明韵干脆伸头往前,让她看。
“刚才三翁翁也是这样。”谢明韵淡定道。
“九公子真是好看。”乔婆子仔细看了,只看出好看两个字。
“婆婆过奖。”谢明韵失笑,苏囡那份大而化之,深得其外婆真传。
“您是明字辈的,囡姐儿她外公也是明字辈的,这个婆婆担不起,多谢九公子这碗汤,九公子是尊贵人儿,可别消遣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就是消遣,也不能拿这样的事儿消遣人。”乔婆子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就要走。
“明韵没有半分消遣的意思。”谢明韵起身上前,长揖拦在乔婆子面前,示意她坐,“婆婆听我说,请婆婆来说话前,我已经写了信,快马急递往京城祖父处,和父亲任上,我的亲事,”
谢明韵顿了顿,看着乔婆子一脸的震惊,有些麻木的慢慢坐回到椅子上,接着道:“婆婆必定也听说过,我极幼起,凡事都是自己作主,这亲事,不管是父母,祖父母,还是谢氏族里,都没有置喙的余地,全凭我自己作主。告知祖父父亲他们,这是礼数,不是请示下。
族里这边,我已经告知三翁翁了,除非苏姑娘不肯,否则,这桩婚事,没有阻碍,请婆婆放心。”
“九公子,这男娶女嫁,讲个门当户对,苏家和你们家,这不提了,你跟阿囡,那也是天悬地隔,九公子,我知道你一生下来不凡,真正的神仙一样的人物,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可这嫁娶,可不是小事儿,一个不好,阿囡这条命都得没了,九公子,你说你要娶阿囡,那就跟这会儿抬阿囡去当皇后娘娘差不多,那不是……做梦都不敢这样做。”
乔婆子说着,又要站起来。
“婆婆安坐,听我说完。”谢明韵欠身给乔婆子倒了杯茶。
“婆婆,我确实,和这世上大多数人不大一样,从我极小的时候,家里就没断过提亲的人,倒是这一两年,提亲的人家少了,因为都知道我要娶的人,必定是我一眼钟情,不管家世出身,我没想到这一趟回来,能遇到苏姑娘,能酬了平生所愿。
若能娶了苏姑娘回来,明韵这一生,只守着苏姑娘一人,这一生一世,必定护她周全喜乐,白首偕老。”
乔婆子两眼发直的看着谢明韵,好半天,突然问道:“九公子,您没什么……”
一会儿的功夫,她想到了无数拿人炼丹治病生辰八字阴体阳体……
谢明韵迎着乔婆子的目光,换他发怔了,她要问什么?
“是不是我家阿囡,她……能治什么病?”乔婆子越想越多。
谢明韵猛的呃了一声,迎着圆瞪着他的乔婆子,哭笑不得,“婆婆想哪儿去了。”谢明韵迎着乔婆子极其严肃的目光,站起来,长揖到底,神情也郑重起来,“婆婆,谢家也罢,明韵也好,婆婆都是深知的,婆婆想的那些事,就算婆婆不相信明韵,难道不相信谢家么?
明韵头一眼看到苏姑娘,就象认识了很多年的知交一般,后来明韵到族学里,和苏姑娘说过几回话,明韵和苏姑娘一见如故,相谈如多年知交,大约苏姑娘也是这般,婆婆可以回去问问苏姑娘。
明韵这样的人,并不在乎凡俗中所谓之门户,明韵在意的,只是知已两个字。
请婆婆回去问问苏姑娘,婆婆疼爱苏姑娘胜逾性命,所有打算,不过是要苏姑娘一生幸福顺遂,这件事,明韵遵从苏姑娘的意思,婆婆也必定不愿意违了苏姑娘的心意。”
乔婆子仰头看着谢明韵,好半天,点了下头。
苏囡坐在屋子一角,左边是谢直婉,右边是谢直柔,前面一排坐着乔婆子和她大舅母三舅母,再后面是一脸呆愣的苏秀才,和面对面不停踱步的她大舅和她三舅。
“真是门好亲。”大舅母拍手感叹。
“就是太好了。”三舅母一声哀叹。
“囡姐儿才十三,她才多大?能懂啥?问她,这事能问她?”乔婆子双手一拍,再次叫道,也不知道是要跟谁叫。
从谢直婉到谢直柔,三个人六只眼睛齐齐看向乔婆子。
“那阿囡你看呢?”三舅母有几分屏息的看着苏囡。
苏囡抿着嘴没说话。
“阿囡,九公子多好看呢!”谢直柔紧盯着苏囡,见她居然没一口答应,急的忙推了她一把。
“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三舅母一巴掌拍在谢直柔头上。
“阿囡说!”大舅母不错眼的看着苏囡。
苏囡看向谢直婉,谢直婉看看苏囡,再看看她娘,再看看苏囡,“是你嫁人……”
“我们家要是跟九公子结了亲,那我们家是不是就是助力了?”苏囡仰头看向她大舅。
“你别想这个!”谢直婉猛拍了苏囡一巴掌,眼泪却下来了。
“你婉姐说得对,唉,这孩子。”大舅母一巴掌接一巴掌拍着三舅母。
“你这都想哪儿去了?你这孩子,我就知道,不是个省心的。”乔婆子也抹起了眼泪。
“不是,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苏囡看着谢直婉,“九公子,人挺好的,那个……”
苏囡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舍不得说不,可要嫁给九公子,这个,她想一想,都觉得这个梦做的可笑!
“不是,还没上门提亲么,说不定人家就是说说。”苏囡看着一圈,嘀咕道。
“这话是。”正来回踱步的大舅猛的顿住,“我就说阿囡这孩子不一般,这话是,这婚姻大事,那九公子再怎么着,他家里能听他的?先等等。”
“要是真上门提亲了,怎么办?事先不议好,到时候,怎么办?”三舅瞪着他大哥,这事儿是能拖的?
“要是真上门提亲,就应了,就是九公子,阿囡也配得上。”苏秀才突然冒了一句。
乔婆子呃了一声,拍着大腿,连叹了七八口气,才说出话来,“阿囡说的对,还没上门提亲呢,还有一阵子呢,好好想想,来得及,这事儿,唉,这叫什么事儿啊,这真是……这事儿都别往外头说。”
“这要说到外头,人家不得说咱们失心疯了,得成了整个平江府的笑话儿了。”三舅母接话飞快。
“阿囡明儿还去上学不?”大舅母站起来前,想起个重要问题。
“去,上学怎么不去?”大舅横了大舅母一眼,不上学哪来的这桩天大的亲事。
“该干嘛干嘛,就当没有这事,这叫啥事儿啊!”乔婆子拉了大舅母一把,站起来,拍着手,这件事,至少这会儿,在她这儿,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夜里,苏囡躺在床上,听着几块木板隔出来的隔壁乔婆子不停的翻身,时不时的叹气,大睁着眼睛,怔怔的却不知道想什么,这件事,她连该想些什么,都想不出来。
想到后半夜,苏囡刚刚闭上眼睛,就被乔婆子推醒,“唉,这孩子啊,就是好,再大的心事都没心事,说睡就能睡着,快起来,要去上学了,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乔婆子推醒了苏囡,赶紧出门,水快开了,得赶紧铺个蛋,囡儿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上早学前,得吃个水铺蛋。
苏囡穿好衣服出来,擦了牙洗了脸,站在院子里吃了那只水铺蛋,院门口,谢直婉和谢直柔已经拍门了。
乔婆子忙开了门,苏囡拎着书包,和两人一起,往族学过去。
“从早上一睁眼,我就觉得今天跟昨天不一样。”谢直柔深吸了口已经十分冷凉的深秋气息。
“阿娘说了,这事儿,十有八九是人家拿咱们玩笑的,说是象九公子那样的人家,就好这样玩儿,叫什么篾片,你别轻狂。真要是个笑话,囡姐儿还活不活了?”谢直婉心事忡忡,她觉得她阿娘这话说的对。
“我没说什么,好吧我知道了,我做了一夜梦,都是不好的梦。”谢直柔的肩膀一路耷拉下来。
“梦都是反的!”谢直婉拍了谢直柔一巴掌,她发现她越来越不会说话了。
苏囡垂着头,仿佛没听到谢直婉和谢直柔的话,谢直婉再拍了谢直柔一巴掌,冲苏囡努了努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一左一右和苏囡一起,进了族学。
放了早学,上午放学又上学,谢明韵好象都没到族学来,苏囡说不上来什么心情,有失落,却又好象心安了些,可心安的又有些透不过气。
下午放学,苏囡垂着头出了屋,走没几天,青叶从屋角出来,和苏囡陪笑道:“苏姑娘。”
苏囡顿住步,谢直婉和谢直柔直瞪着青叶,瞪的青叶差点想垂头打量自己。
“那个……”谢直婉一个转身,不瞪青叶的,瞪向苏囡。
“你们先回去吧,我正想……要不你们等一等我也行,就一会儿。”苏囡被谢直婉直直瞪着眼的这一句那个,倒瞪的淡定了,她正想当面问问他。
“我和柔姐儿等你,就在这儿。”谢直婉一把揪住谢直柔,把谢直柔揪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青叶不动声色的看着三人。
这三姐妹中间,倒是这位苏姑娘略微出息那么一点点,唉,出息一点点又怎么样?跟他家九爷,还是一个地,一个天!
苏囡跟着青叶,走到谢明韵那间清静小屋前,就看到谢明韵站在屋门口,旁边放着张桌子,已经摆好了茶席。
“就坐在这里说话,可好?”看着苏囡过来,谢明韵微微欠身,和苏囡笑道。
苏囡点头,会到谢明韵对面,看着红叶提了落了滚的银壶过来,谢明韵取了茶,接过壶沏了茶,倒了杯推给苏囡。
苏囡没端茶,只不错眼的看着谢明韵。
谢明韵端起茶,看着一直不错眼看着他的苏囡,笑起来,“喝茶,很好的茶。”
“我还是想不明白。”苏囡两只手扣起,放在放在腿上的书包上。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谢明韵敛了笑容,放下杯子,上身微微前倾看着苏囡,“有个传说,说世人的姻缘,都是前世定下的,月老会在定下姻缘的两个的脚上,系上红绳,但凡被月老系上红绳,不管隔了多少,哪怕千山万水,从天到地,这两个人,也是必定要结成姻缘的。”
苏囡看着他,她知道月老,水月观内供的就有月老,她和表姐偷偷拜过。
“前世,我求着月老,在你我脚上,系上这根红线。”
苏囡上身后仰,斜着谢明韵,他太能胡说八道了。
“你不记得了,我都记得。”谢明韵神情郑重,“我看到你时,就是祠堂里那回,就知道你是我前世求的那份姻缘。你看,我们很合得来,是不是?我看你一见如故,你看我也是,对不对?”
“也许错了呢?”苏囡下意识的将书包抱在胸前。
“我看到了那根红线,在你脚上。”谢明韵垂眼看向苏囡的脚,苏囡下意识的将脚往后缩。
“就算看错了,你也是我想娶的那个人,从今往后,我来照顾你。”谢明韵声音温软。
苏囡看着他,好半天,点了下头,至于为什么点头,其实她一片糊涂,她只是觉得,对着九公子,没法摇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