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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卖不出去,也卖不出价钱,如今还要吃昂贵的灵米,怕是越发难以找到合适的买家了。
再养下去太费钱了。
所以,跑了就跑了吧。
然而,就在他要放下牵挂时,那狗东西自己又跑回来了,又老老实实回到了他身边,居然还自己爬回了窝里,也就是那个金属罐子里。
庾庆牙疼了,这费钱玩意,已经跑了还跑回来,给了逃跑的机会却不跑,几个意思?
后来吧,他才渐渐反应过来,应该是这狗东西逃出去后发现无处可去,加之这家伙警惕性又高,感觉哪哪都有危险,而他这里还能免费提供吃的,不回来还能去哪?
遇上这么个鸡肋玩意,庾庆也很无奈,留着无味,丢了又可惜。
结果只能是随缘了。
好在这独自闯荡江湖的,偶尔夜宿山林的,‘大头’还渐渐有了些作用。
野外找到水源就能随时烧开水的感觉还行。
想烧火了时,把它扔进柴堆里,模仿它的声音,“哭哭”两声,它搞懂了后还真就“哭哭哭”的吐火星子帮你点火。
没了绳子拴着,提溜也不方便了,给予点习惯性的声响调教的话,‘大头’也能很快理解过来,毕竟都是一些它干习惯了的事情。
譬如每次要把它倒进水里时,当当敲击两下金属罐子,它很快就会知道是要让它烧开水了。
找到了点诀窍后,庾庆敲击金属罐子时开始辅以声音调教。
一人一虫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到现在,‘大头’已经接受了庾庆的声控。
“大头,烧水。”
一听这声音,‘大头’就会爬出罐子往就近器皿的水里跳。
“大头,哭一个。”
一听这声音,‘大头’又会爬出罐子,主动跳柴火堆里‘哭哭哭’的吐火星子点火。
吃撑了也不需要庾庆亲手帮忙解决了,会自己去找地方放屁去。
关键是身处未名之地时,把‘大头’给放出来居然还有警惕放哨的效果。
因为天生的不安全感,加之其在地下空间时警惕性本就高,可谓天性,所以一旦发现有什么东西靠近他就会立刻示警。
好比此时,‘大头’就在他身边到处飞来飞去,就是不敢飞远了。
比开始要好一些,一开始似乎还不习惯这般生活在地表,现在发现在地表也能生存,似乎在渐渐适应。
放肆飞翔一阵后,‘大头’一个闪身落在了庾庆的肩膀上,附着在庾庆的身上兜风,这比在滑溜溜的罐子里被抖个不停强多了。
只是依然警惕性很高,依然很怕生,见到有路人经过依然会躲起来。
譬如有人从庾庆左边过,它立马会往庾庆右边肩膀爬去躲起,看起来似乎只认庾庆一个人。
不知情的谁也不知道这虫子是什么东西,只会误以为就是只普通虫子落在了庾庆身上。
偶尔来劲了,‘大头’又会蹿出去飞一阵,真的好像是在渐渐适应地表生活。
一人骑马驰骋,一虫来去伴飞在旁,阳光明媚……
天气阴,小县城,半下午。
一辆寻常马车穿城过,车内的明先生偶尔拨开窗帘一角探望这小县城的街景。
不敢完全拨开,怕被人认出,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谁又还能认出他来,但还是不敢。
街头挑担货郎的吆喝,来往路人的谈笑,小儿奔逐嬉戏的吵闹,入耳皆是乡音,令他听觉上分外享受。
马车来到城郊后,明先生一颗心忐忑,一别多年,多有情怯。
城郊有座竹林院子,院墙是篱笆墙,墙内有自食其用的一块块菜地,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蹲在菜地中扒菜皮。菜皮扒来可食用,待里面的嫩叶长大又可以继续扒来吃,直到菜心长大,又可砍下菜心剥来烹食。
竹林庭院很雅致,里面打扫的也很干净,房子墙面也粉刷的很到位,整座庭院打理的算是整洁,没有明先生想象的破败。
马车就停在了院门外,明先生钻出车辕下了车,并将路资结清,与车夫互相道谢而别。
转身面对这熟悉的庭院,在京城见惯了富贵人家的明先生内心万分紧张,这里是他真正的家。
他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原在城中略有薄产,后因父亲喜爱此地的雅静,遂变卖了薄产,转而卖了这亩来地安家,明先生的童年在这里,一身学问也始于此。
依稀记得与父亲在竹林中各拿书籍问答的情形,奈何父亲体弱早逝。
目光打量庭院内时,看到了庭院菜地里站起的朴素妇人,两人四目相对在了一起。
有两名负手而过的乡邻正在闲谈,见到庭院门口的人,多看了眼后,突然双双怔住,一人难以置信地指去。
“渊澄,是你吗?”
一人问道。
明先生回头看,然后转身,没有在京的放荡不羁,拱手躬身,行礼拜见。
“渊澄,真是你回来了呀?”
两人惊讶不已,激动到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随后亦赶紧回礼。
听到外面的交谈,菜地里的妇人已惊呆了,妇人面容姣好,只是难免岁月痕迹。
门外三人稍作交流,听闻是刚到,还没进门,那两位不好打扰,告退,约好回头再叙。
待明先生再转身看向庭院里的妇人,妇人赶紧跑过来,赶紧打开了院门,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扯掉了头巾,赶紧擦了擦手上的泥,捋了捋头发,又将衣服扯了扯整齐,很是局促不安的样子。
她不是别人,正是明先生的原配夫人,原是书香门第女子。
她当年赴京找过丈夫,也找到了,但是被明先生一顿臭骂,给骂回来了,后来两人就未再见过。
再见佳人,明先生也有恍然如梦感,当年那个温婉可人的明媚女子,那个他心目中最美的女人,容貌也遭受了岁月的改变,他心中一路想象的她还是以前的样子。
“夫人。”明先生拱手行礼,先开口了。
“夫君。”明夫人当即半蹲行礼,然后激动着上手,帮丈夫拿下了背负的包裹,招呼进屋,然一转头便泪流,抹着泪关了篱笆院门。
很快的,当年的第一才子,明先生归来的消息,如风一般拂过了整个县城。
明家老太太是第一个在乡邻簇拥下送回来的。
老太太记性出了问题,智力如同小儿,发如雪,但是梳理的纹丝不乱,衣服也是整整齐齐的,可见平时被照料的很好,手里还拿着零嘴。
只是一见明先生站在明夫人身边,立刻于一旁抄了根棍子去打。
“贼汉子滚!不要欺负我们家,我儿子进京考状元去了,当了大官回来把你抓进牢里去……”
老太太虽失智,却懂得护儿媳贞洁。
回来已获悉母亲脑子出了问题的明先生顿时泪如雨下,噗通跪地,用力磕头不止,“儿子不孝,儿子不孝……”
任由母亲棍棒加身不避,额头也磕出了血。
“贼汉子,不是我儿子,我儿子是神童,十里八乡谁不知我儿子满腹经纶、才华横溢……”
老太太打骂不停。
不停磕头的明先生哭的撕心裂肺,几欲哭死去一般,嘴里反复就是‘儿子不孝’那几个字。
一群邻里起先还放任老太太管教儿子,后见老太太不像话,下手很重,立刻冲上去联手将老太太给架开……
当天的明家很热闹,许多人带着礼物上门拜访,明家门外队如长龙,都是希望明先生帮忙调教子女读书的。
一直不敢回家,不敢面对乡邻的明先生很惊讶,后问过夫人才知。
事情其实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不管哪一行做出了成就,都乃人杰。
这个道理他自己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据妻子说,开始衙门发放他的举人俸银是有点拖欠,后来他在京城有名了,听说他在京城关系很广,很多京城的豪门大户都将他奉为上宾,就没人再敢欺负明家了。
家里有读书小子的,也都挺护着这里,都做了他明先生万一的指望。
当然,周围的乡邻也有些怨言,背后有人说他在京城有那么多关系,却不肯帮家乡做点事之类的。
原来在乡邻的眼中,他俨然已经是个成就非凡的大人物。
尤其是这次,明先生调教出了四科满分的会元郎,更是如同惊雷般传遍了家乡,越添其显赫声明。
听妻子提到了‘阿士衡’的事情,明先生顿时无语。
途中他也听说了‘阿士衡’辞官的事,心中唏嘘,原来那位请自己回去助考的人说的确实是真的,‘阿士衡’对那些个什么功名是真的没兴趣,可怜自己却为之苦苦煎熬了一生。
当天,因磕破头,脑袋上缠着绷带的明先生豪阔出钱,就在院外大摆露天宴席,宴请乡邻,愿者尽管来白吃,感谢乡邻这些年对明家的照顾。
开宴时,县令及一干衙役都纷纷来了捧场,客客气气与之结识。
接下来的日子里,被丈夫返乡荣光包裹的明夫人,脸上笑容几乎就没断过,不断帮着应付访客,院子里的几畦菜是真顾不上了。
数日后,一名致仕的府官从州府来到,以老迈年纪亲自登门拜访。
与明先生分了宾主落座后,年迈老者笑问:“渊澄可还认得老朽?”
明先生迟疑,“老大人既出此言,莫非有过交集?”
老先生捋须笑道:“当年你参加乡试时,老朽是考官之一,你大概是不记得了,也是,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失敬失敬。”明先生赶紧站起,如对座师般行礼拜见。
老先生连连摆手,示意他坐下后,叹道:“你那一科的事,老朽可谓记忆犹新呐。渊澄,你可知,你本是那届乡试的解元?”
明先生微微一笑,这几日各种马屁话实在是听多了,已经麻木了,客气道:“老大人谬赞了。”
“非也!”老先生又摆手,捋须道:“并非老朽谬赞,而是你自己把解元给搞丢了。老朽依稀记得,你曾对同届考生口出狂言,说本届解元非你莫属。此话传到了我们耳里,主判看过你的文章,惜你才华,说你如此轻狂,以后在京中必会招来灭顶之灾,于是便决定压你一压。那位主判的原话老朽还记得,说区区一个解元决定不了一个人的前途,现在贬他是在救他一命,可保其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