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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牧阳手里握着白衣军,相比颐王府、颌王府,贽王府在武力上已大为占优,是以,这些年府上竟不曾养过杀手死士。
白衣军派不上用场,府上又无强力高手,光凭那七百余府兵,实在有些上不了台面,且贽王妃早已带着子女去了城南大营,此时的贽王府竟是出奇的安静。
应声借着夜色的掩护摸进了贽王府的墙院,径直朝执事房行了去。
虽已亥时末刻,莫任穷却仍不曾歇。他是贽王府管事,王爷不在了,王妃和世子、公子、郡主都去了城南的白衣军大营,这个府上便以他为尊。且秦胤贞离府前交代过,府上一应诸事皆由他做主,见机行事则可。
有如此重担在身,莫任穷哪里敢早歇?巴不得能分身至府上每一处盯着,不教出了半点岔子。
“莫管事!”执事房外传来一声轻唤。
这个声音很陌生,莫任穷从未听过。
“谁?”莫任穷从桌案站起,冷声喝道,“谁在外面?”
正主虽不在府上,贽王府的防卫却并未松懈多少,门外之人能不惊动府兵潜到他的执事房,显然是个高手。
应声在外答道:“在下颌王跟前护卫,应声!”
大府宅院都会请护院的武席,一些底蕴深厚的府邸所供养的武席高手甚至比之一般的江湖门派掌门人也丝毫不弱。颌王府建府二十几年,很多武席都是夏牧朝建府时招揽来的,其中便有后来的颌王府十大贴身高手。可惜,梼杌、獬豸、诸犍、浑敦、重明五人在天门城石林随夏牧朝一起殒命了。
然,颌王府十大高手的名头在都城还算挺响,各大府宅的管事很少有不知道的。
“应声?”莫任穷行了出来,见执事房外站着一个五十余岁的黑衣中年汉子,“你便是颌王殿下的贴身护卫应声?”
“莫管事,我的确是应声。”应声微微躬身答道,“我家世子爷有密信要我给你。”说完,从怀袋中取出了一个信封,送了过去。
莫任穷接过信,见其正中有八字:
贄王府莫管事親啟。
左下八字是——
頜王府夏承炫親筆。
“夏牧炎为夺帝位,不惜暗通敌国陷杀贽王殿下及我家王爷。我家世子已联络各家,准备近日与赟王府做个了断,目前端王府、颐王府、宣国公府、芮府已经合力一处了。端王殿下尚在暗中联络秦国公、尚书府柳大人、文华学士府顾大人、参赞学士府赵大人等二十余家忠良大臣。赟王府势大,我家世子希望贽王府也能出一份力,调出五百府卫来。”莫任穷一边看信,应声边在一旁说。
害死三王的便是赟王,早已为三大王府认定。莫任穷没有想到,出头的会是夏承炫。
三王皆有子嗣,三府也都有世子。然,三个世子中,夏承炫却是最年幼的。
“你们有把握么?”莫任穷收起信,沉声问道。
应声深吸了一口气,正色回道:“我家世子爷说‘孤注一掷,背水一战。谋事在人,成事由天’。”
说到底,两方还得拼硬实力,赟王府有四万多执金卫,岂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能坐到王府管事,自然是夏牧阳的心腹之臣,莫任穷既知道杀害自家王爷的凶手,便没有任他法外逍遥的道理,何况盟友也已找上了门来。旁人虽都唤他“莫管事”,他却绝对不是真的“莫管事”。
“好。贽王府愿意出一份力。除了门口的府兵,其余全部调给你们。预备甚么时候行动?”
... ...
小酒坊中坐着的这些老大爷,皆是端王认为的朝廷忠良。看完木匣子的书信、账册、票据、档牍,这些人哪个不是气得眼都要瞪出来?
听了端王的闻声,秦孝由恶狠狠地回道:“贽王多么好的苗子啊,竟被那畜生这么害了!实在是国法难容,天理难容!我秦家世代受皇家恩泽,无一刻不想着报效朝廷。这个时候岂会退缩?夏牧炎要窃取皇权,我秦孝由第一个不答应,便是赔上我秦家满门,也要跟他斗上一斗!”
他是武将出身,致仕前官至兵部部首,是永华帝最信任的几位大臣之一。此时知了夏牧炎这一桩桩、一件件通敌卖国,陷杀亲族的恶事,真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柳延年叹了叹气,哀声道:“厥国死士能夜袭都城这么多皇亲重宦的府邸,杀伤这么多大臣,竟是夏牧炎提前安插眼线通风报信,甚至给他们引的路。谁能想得到?嗯... ...他是大华的皇嫡子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他是尚书府执令官,乃是文官第一。入仕三十载,柳延年从来不涉党争,是以,不仅深得永华帝器重,在朝堂上的声威也极高。适才在夏牧炎写给端木玉的密信中,赫然便有他对付自己的谋划,这时难免心生寒意。
“若不是芮大将军寿宴后,我临时有事去了趟衙门,只怕也不能坐在这里了。夏牧炎此人何等的狼子野心,怎能让他执掌一国?皇上病重,我柳延年身居文臣首官,自然监国有责,哼,他赟王府再势大,我也要和秦老一起跟他斡旋到底。”
赵清风是一品参赞学士,也是端王的故交,今年已七十五岁。原本他早到了致仕之年,永华帝病倒才暂时搁置了下来。他看完匣中之物后,手已气得发抖。
“不诛此贼,三王英魂难安,家国法度难存!这几十年,我府上也养了一些人,端王殿下,就都交给你罢!”赵清风牙齿已掉的七七八八,言语时齿间漏风,总算众人与他共事多年才听得真切。
端王摇了摇头,回道:“赵大人,你府上那些人都给承炫罢。你们也一样,若愿参与此事,便将你们府上的人手都调到颌王府去,暂时由承炫统一辖制指挥。”
“颌王世子?”柳延年一愣,正色问道,“端王殿下,怎不是由你来执掌全局?承炫世子不及弱冠之年,这等险要之事,怎能由他掌局?”
他这一问,一时座中二十几人纷纷发声问询,似乎皆不认同端王之意。
“诸位,请听我一言。”端王执杖击地,看向众人沉声道,“你们看到的那些东西便是承炫找到的。我和倪总管派出了近千人去找三王的死因都未曾找到半点蛛丝马迹,承炫却能悄无声息办到。这份持重、隐忍,试问几人能做到?我相信他与夏牧炎博弈未必会落下风。”
“哗~~~”小酒坊中炸开了锅。
他们见到这些物证时,皆以为是端王暗里派人找来的,“竟是承炫世子?”众人不禁惊问。
夏牧炎自然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任何一桩都是不赦之罪,行事必定极其隐秘,要想查到一样物证尚且极难办到,何况将他查个底朝天?
端王、倪居正都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人,对这些门道不可谓不清,查究起来自也比常人也有办法得多。二人派出近千人尚且查不到,夏承炫竟能查到。
不管他使了甚么手段,付出了甚么代价,这事终究是办成了,其心、其性、其能定然都是远超常人的。
“承炫世子?”柳延年眼睑轻颤,微微点了点头,喃喃道,“智王之子,果然有乃父遗风。呵呵,好!好!好好好!既然端王殿下如此相信承炫世子,我还有甚么好犹疑?我尚书府的人尽可都调去颌王府,听任承炫世子派用!”
“危局当前,承炫世子既有此才,能堪大任,我参赞学士府的人自然可归其调用。”赵清风站起身,含含糊糊说着。
见一个个大臣都表了态,秦孝由有些纠结。
依眼下的形势,倘使夏承炫带着这些人扳倒了夏牧炎,便是帝位的不二人选。夏牧阳身死,夏承灿也在北邺屠城落下了一个恶名,贽王府毕竟还有九万白衣军和两万多庇南哨兵在手,实力依然不弱,秦家仍对夏承灿登基抱有一丝希望。这时要秦家出力支持夏承炫,他有些不乐意。
“秦国公,你怎么想的?”座中二十三人,仅剩秦孝由不曾表态,端王见他低头沉吟许久,忍不住问道。
众人也发现此间只有他没有开腔,不禁都看了过去。
“秦老,大局面前,私利当暂放一边才好。”顾百顺便坐在他左侧,这时率先劝道,“承灿世子毕竟不在都城,如此紧要时刻,我们可等不得他啊!”
当时白衣军远离都城,耳目不通,夏牧阳不知都城局势,又担心爱子安危,再三叮嘱他不可轻易北上。夏牧阳在帛州鹰啸峡被陷杀,夏承灿乃知有人在算计贽王府,更坚信北上之路定然险阻重重。
他身负血仇,自不敢轻易涉险,是以一直留在了庇南,直至接到了夏承炫的密信。
“是啊!秦老,这时候可得齐心协力对付夏牧炎啦!哼,让一个通敌卖国、弑兄弑臣的贼子当了大华的皇帝,我们这些老东西死后怎么有脸去见历代先皇、先贤啊!”领内政大臣段四平坐在他右侧,也从旁帮腔。
秦孝由点了点头,清了清喉咙,轻声问道:“殿下,承灿在北邺做那事,的确是有失分寸。然,他毕竟是丧父报仇心切,其情可悯。我是他外公,这私心自然是有的。还望日后请你做个保,不追究承灿的罪责。”
夏承灿在北邺行屠城之举,乃是杀头大罪。秦孝由一直想着助他登基,也是要保他一命。
只有夏承灿登基,才可确保无人能秋后算账。
此刻,秦孝由知道无论此间谋事成败,自己的外孙都已登基无望,只求保他平安。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就能理解了,都不觉点着头。血脉之亲,谁能不私爱?做外公的想趁这个时机保外孙一命乃是人之常情。
“承灿所为,足证他是热血男儿,便是你不开口,我也会做这个保。”端王一脸正色道,“我们这些人都没几年可活了,要扭转大华眼下的颓势,光靠承炫可不够。承焕、承灿都是大华嫡系皇亲,以后也都将是朝廷的肱股之臣。以我对承炫的了解,他绝不是个不顾大局之人。”
见秦孝由脸色稍缓,端王再道:“他们三人都经丧父之痛,自然比常人更能体会对方的苦处。以前三王相争被贼人趁隙而入,致使三王皆殁,承炫、承灿他们都是人中之龙,不会重蹈覆辙的。且你或许不知,承炫早已送了密信去庇南哨所邀承灿北上,一起对付夏牧炎。依脚程,他们该到下河郡了。”
众人听端王言此,更觉夏承炫的确有大将之风,能顾大局,心中好感又增。
“如此,我还能求甚么!”秦孝由郑声回道,“秦国公府不动则已,出则绝不藏私。不杀夏牧炎,我如何对得起贽王?”
... ...
颌王府外灯笼高挂,照得街道亮堂如昼。七百余府卫尽皆出府,逡巡不断。
距颌王府数百丈之内的街道巷角皆有盐帮的哨口,一旦发现敌情,便会及时发出示警之音。
自夏承炫出了凌城斋,张遂光便把盐帮和九殿的人安排了出去。除了隐在城关附近的那千余人,剩下的三百余全放在了颌王府周边。两人既已结盟,便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大战在即,他自不想颌王府被夏牧炎一锅抄了。
“世子,芮府的眷属也已安顿好。”卢剑星行上正厅,执手报道。
端王府、颐王府、宣国公府、芮府都决意与颌王府合力对抗夏牧炎,人手都已调到了颌王府中。夏承炫担心夏牧炎趁虚而入,拿了几家的眷属做要挟,便将各府的眷属都接来了颌王府。为避开夏牧炎的耳目,还让张遂光派九殿的人先后打掉了他二十几个哨口的一百多探子。
此刻,各府除了门口的府兵和日常理事的小厮、丫鬟,便再不剩甚么了。
夏承炫知道,只有心无旁骛才可能合力一处,只有合力一处才有与夏牧炎的一战之力。
“好,一应物需要备好,不可使他们受了半点委屈。”夏承炫正色吩咐道。
卢剑星应了“是”,正要下去却又被他叫住,“王妃的棺椁今晚便要做好,我... ...母亲,孩儿不孝!”
“嘭!”他突然朝着主居方向重重跪下,磕首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