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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一个一个绽开,爆炸一声接着一声,这一次齐射轰击便给安南兵将造成了惨重的杀伤,使安南中军陷入了大混乱。
炮弹的爆炸,掀起了更多的烟尘。战场上,烟雾越来越浓。装填,又是一轮轰击。用炮弹换人命,得胜利,值;猛狮搏兔,必尽全力,绝不给安南军队喘息之机。
一道道烟柱升腾而起,黑烟中,红色的火点一个个陆续闪亮,每闪起一个,就伴着一声震耳的爆炸。爆炸声一个挨着一个,已经分不清中间的差别。
人喊、马嘶、象鸣,烟雾笼罩下,安南中军的大旗都已看不见。蓦地,几匹受惊了的战马嘶鸣着,从浓烟中逃出。空荡荡的马鞍上再没有骑手,拖在一侧的马蹬边,挂着几点黑中透红的黑影,远远地,无法分辨是人体的哪一部分。
雷声不断,爆炸、烟柱、碎石、尘沙成了浓烟中偶而能见的全部景色。火光闪起的刹那,能隐约看见浓烟里被掀翻在地,绝望而痛苦的敌人。火光消散,一切又被掩盖在浓烟当中。
虽然明军将领们也已经看不清敌军的状况,但在这种雷霆万钧的打击下,他们知道,胜利正在招手。
“既能守城,又能野战,且威力非凡,明军已胜矣。”在阵后观战的兰玛菩提脸色凝重,看了副使昭披耶一眼,微微点头,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战场中的轰鸣、嘈杂并不适合两人说话言谈,昭披耶递过去一个眼神,咧了咧嘴,伸出大拇指比了比。
明军火铳手向着几十米外的烟雾中发出了齐射,枪弹密集,响声如爆豆。然后抛下火枪,抽出腰刀,瞪圆双目,准备接阵厮杀。
最后一次火炮齐射,全部是四十五度角的最大射程。火力延伸,给安南军队带来了更惨重的伤亡和难以遏制的混乱。
战鼓、铜锣、号角响了起来,发出了总攻的信号。硝烟还未消散,马蹄声便急促如鼓,两千明军骑兵沿着通道猛冲而至,撞进了烟雾之中,带起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和杂乱的兵器交击的声音。骑兵冲入敌阵,之后便是举刀持枪的步兵,发出如雷的呐喊,快步冲杀向前。
集中火力,中央突破,再席卷两翼。明军的战术简明有效,依靠着有利的风向,用绝对优势的炮轰一举击垮了安南中军。从中央突入的明军将狠狠地在两翼敌人的腰部捅上一刀,胜利已经没有疑问了。
朱永兴轻轻吐出一口长气,严峻、凝重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放松的神情。安南攻略啊,终于完成了最关键的步骤。安南主力经此一败,十成至少要去了七八成,已无再战之力。明军趁胜进击,再攻取越池,升龙府便象一个没有遮蔽的女人,完全地坦露在了面前。
安南郑氏如果识相,就该是求和的时候了。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较量很快就会转到谈判桌上,获取利益的多少,就看如何恫吓、威胁,唇枪舌剑了。
战场上的厮杀还在继续,但安南军队已经开始溃败。在第一轮炮击中,郑桧便被震落马下,脑袋昏昏沉沉,耳中嗡嗡作响,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但噩梦完没有结束,第二轮炮轰又挟雷而至,大地震动,烟雾弥漫,呛人的硫磺味直扑面门,呼吸都显得困难。
周围的安南兵已经混乱不堪,惊呼、惨叫不绝于耳,加上视线模糊,东挤西撞中几只大脚差点把郑桧踩断了气。亏了两个亲兵在地上找到了他,把他拉了起来。但混乱已经无法遏制,无数安南士兵都惊慌失措地挤来挤去,一声爆炸便是一阵搔乱,他们下意识地向远离炸点的地方躲避。
忽而左,忽而右,安南兵盲目地乱挤乱撞,前面拥挤不动,而后面则是无数双推搡的手,经常会有一股大力毫无预兆地从某个方向涌出来。深陷其中的人就好象处在一道漩涡中,身不由己地被横冲直撞的人流卷来卷去。
脚下很少踩到坚实的土地了,只有横倒竖卧的人体,深一脚、浅一脚,但却必须尽力保证直立。否则就可能永远站不起来,被无数大脚踏入泥土,成为别人的垫脚石。而且,被包围在混乱的人群之中,也只能盲目地跟着人流而动,完全无法控制方向。
郑桧身边的亲兵又多了一些,但相对于汹涌的人潮,依然无法逆流而行。面前的人群突然一起倒退,排山倒海的巨大力量涌了过来,把郑桧等人又统统推向了后方。不少刚才摔倒的人才挣扎着从同伴身上站起,就被前方撞过来的人顶了个仰面朝天,无数人被推翻,重新扑倒在这些人的身上,然后便是无数双不断踩在身上的大脚。
炮轰终于停止了,明军的步骑突击终于给晕头转向安南兵指明了败退的方向。向后跑,向后跑,远离那惨叫哀嚎,远离那刀光剑影。
硝烟在随风飘散,凶狠的明军仿佛凶神厉鬼,追着硝烟冲杀而来。郑桧在亲兵的护卫下,仓惶地加入了溃退的大军。
在数万人的人群中,局部的无序的运动会象多米诺骨牌一样被传递,被放大,被加剧。在人群中这种多迷诺效应尤其显著,如果置身于人群之中,任何个人力量都无法阻挡住汹涌而来的人流,只有顺着人流才能保证不被挤倒踩死。拥挤,慌乱和践踏不可避免地在安南士兵当中蔓延开来。
从中央源源涌入的明军如狼似虎地追杀着毫无斗志的安南溃兵,而中军的溃败,指挥系统的失灵,以及溃兵的冲击,使安南的两翼战阵也混乱起来。
调整到位的轰天炮开始向着安南军队的左翼战阵进行轰击,一轮炮击过后,中央突破的明军便追着溃兵的脚步,凶狠地撞在敌阵的侧面。正面的明军趁机猛攻,左翼敌军的溃败不可避免地再次发生了。
“杀,杀,杀!”面对着只顾逃命,根本不敢回头一望的安南溃兵,明军士兵狂追猛砍,紧紧咬着敌人,不给敌人调整喘息的机会。
郑桧本来要留下准备进行决胜突击的象兵在大炮轰炸中便受惊了不少,向后疯跑的也就罢了,不辨方向胡乱冲撞的则给安南士兵增加了伤亡和混乱。而排在阵后的弊端在溃兵如潮后退时,更显露无遗。安南士兵汹涌而败,拼命地躲闪大象的步伐,就好象是在躲闪明军的砍杀一样。
败局已定,象兵的信心完全丧失,再也没有一战之心,带着残存的战象争先恐后地全速逃离战场。
中军、左翼相继溃败,右翼的安南军队在明军的攻击下也难以支撑。只是他们坚持的时间稍长,却带来了更大的灭顶之灾。由于从中央涌入的明军数量大增,使得明军能把右翼敌军不断压迫,一直压到了红河边。
被赶到河边的安南军队退无可退,越来越多的人被挤到了水里。而那些勉强还能在浅水区保持平衡的人,则被推向更深的水中,除了被河水卷走的人外,还有人失足后就再也没能爬起。。
顺着红河顺流漂下的安南士兵的尸体,战斗结束很多天后都能在越池,甚至升龙附近看到。一边向安南人诉说着安沛大战的悲惨,一边给他们的心理笼罩着悲观失败的阴影。
……………
文治武功,这是安南攻略两个最重要的方面。相比于武功,朱永兴更注重于文治。要夺地立基,稳定便是重中之重。否则,便不能抽身抗清,便不能为抗清大业提供充足的物资。
安沛大胜,安南主力损失殆尽,武功已经可以告一段落,朱永兴可以放心地交给马宝和贺九义等人指挥。他便把主要的精力转移到如何尽快安定占领区,如何能够长治久安,保持稳定。
“为了施惠于安南之民,使其难生抵抗我大明军队之心,今年秋收能入库的粮食便不会多。”朱永兴面对着两位暹罗使者,直言不讳地提着援助的要求,“滇省战乱,地多荒芜,吾更不忍苛待强索。所以,这粮食还需贵国大力支援。”
“既是兄弟之邦,我国必全力相助。如殿下所说,粮食不够就用番薯代之。”兰玛菩提拱了拱手,丝毫没有为难之色,慷慨地答应道:“还有殿下所要的水牛,至多一个月,便能陆续送到。”
“甚好。”朱永兴投桃报李,笑道:“吾这便派炮手和工匠前往景线,贵国可派人至景线学习造炮射击之法。贵使通于军事,想必知道一种武器再厉害,也必须合理地加以使用,也必须有相应的作战之法,方能尽发挥其威力。”
“外臣代吾王多谢殿下。”兰玛菩提要的就是这句话,如今一经敲死,脸上的喜色难抑。
朱永兴转头向梦珠眨了眨眼睛,梦珠会意,起身至外面招呼,两名侍卫各捧着一口箱子走了进来。箱盖一打开,便放出珠光宝气,一箱里面尽是宝石首饰之类的财物,另一箱则皆是黄金。
“此箱是吾送予贵国国王的回礼,甚是微薄,却是表吾的一番心意。”朱永兴指了指稍大的箱子,微含歉意地说道:“另外一箱呢,乃是请贵国从西人手中购买些东西的货款。”
暹罗使者带来的礼物价值远超朱永兴所送的回礼,但这种往来更多的是表示诚意和态度,并不能简单地以多少来计算。明军正处艰难之时,暹罗既有援助之心,也就不会在这个地方计较。
“不知殿下欲从西人处购买何物?”兰玛菩提谢过之后,开口询问道。
“望远镜,也叫千里镜。”朱永兴闭上一只眼睛,双手成筒状,在眼前比划了一下,继续说道:“能看清远处的景物,于战阵颇有益处。”
“殿下都买千里镜吗?”昭披耶见这一小箱黄金数量不少,便确认了一下,说道:“西人精火器,擅航海,然却粗野贪婪,我国虽与西人有通商交往,但国内对此亦颇有异议。”
“西方蛮夷,女的袒胸露背,有伤大雅,男的满身长毛,粗野非常。”兰玛菩提很鄙视地补充了一句。
朱永兴淡淡一笑,开口说道:“通商一事无可非议,平等诚信即可。然对西人却要有所警惕,因其欺弱畏强,最是势利。而且西人一贯的手段便是先以通商进行渗透,然后窥机进行军事侵略和占领,使弱国沦为其殖民地,进行贪婪的资源掠夺。他们就是一群嗜血的蚊子,得到机会便会扑过去疯狂的吮吸你们的血来养肥自己。”
西方殖民者的脚步越来越近,正在亚洲不断扩张。朱永兴现在没有精力去对付这些贪婪的吸血鬼,但从长远考虑,拉拢盟友还是颇有益处的。
现在暹罗还没有觉察到西方殖民者的强大压力和险恶用心,只是保持着商业往来,并从西方国家采购武器。所以,对于朱永兴的渲染描述,两位暹罗使者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外敌缅甸,内敌是如泰公国等的地方势力,这才是目前暹罗需要马上面对的难题。
对暹罗使者的反应,朱永兴也不以为意,反正只是打个预防针,埋下个伏笔,以后如何,还是要看实际情况。毕竟,抗清才是大局,清军才是近在咫尺的最大的敌人。
总之,通过战场上的观感,以及朱永兴的温言低调,大明与暹罗的会商是卓有成效的。明军得到了物资的供应,可以继续展开行动。至于所占安南的土地,大概要到明年才能有所收益。要成为抗清稳固的根据地,所需的时间则还要更长一些。
明朝成祖时期失去安南,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对于越南史料中所说:“我国(越南)人民仍然保持了象征着民族的崛起和自豪的英雄气概。从明军侵占我领土、践踏民族分裂的时候起,我国人民就在全国各地拿起武器跟敌人进行了激烈的斗争。”朱永兴却是嗤之以鼻。
纯粹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民族气节,哼,真有那玩艺,你们是怎么被几千法国人打得屁滚尿流,怎么被殖民百年的?再说现在,郑氏贵族骄奢银逸,横征暴敛,民众生活困苦,你又拿什么来做号召?
胡萝卜加大棒,既有雷霆之威,又有雨露之恩,还就不信了,有多少人吃饱了撑的,会抛家舍命为你郑氏而抵抗。
当然,朱永兴还需要一个或几个傀儡,用他们的名义,能使安南人的反抗之心降到最低。
伪政权,伪军,这听起来好熟悉呀!朱永兴暗自苦笑了一下,目光咄咄,冷冷地注视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马屁精。
安沛郡公郑桦是个当傀儡的好人选,既能制衡莫氏,还兴许能在升龙郑氏内部制造分裂。只是这个家伙还没认清形势,有点脾气。这没关系,合不合作已经不是他说了算的事情,把郑桦和其家人象猪一样养起来,一样能在外面用他的名义蛊惑人心。
只是名义可用,却还需要几个越歼在外招摇,充当门面。马屁精看起来就不错,贪生怕死,奴颜婢膝,还是郑桦的幕僚,有点学问,也有些能力。
“……殿下息怒,小人定劝得郡公回心转意,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请殿下饶命,饶命啊……”马屁精不敢抬头,跪在地上诅咒发誓,就差点涕泪横流了。
宣抚司司长刘佐宸很看不起马屁精没骨气的熊样儿,但要起用越歼,这种人倒是很合适,他向朱永兴低低地声音说道:“殿下,此人虽不堪,实可用也。”
朱永兴轻轻点了点头,用冷森的口吻说道:“黄秀仁,你当郑桦是个什么东西,狗屁的郡公,在吾眼中,不过是待宰之鸡豕,却以为无他便不能成事,真是可笑之极。”
黄秀仁愣了一下,眨眨眼睛,立刻顺着朱永兴的话意说道:“对,对,郑桦真是不识时务,殿下想抬举他,他却自以为是起来,真是糊涂,愚蠢,愚不可及。”
这家伙,还真是知情识趣,是个当越歼的好材料。朱永兴和刘佐宸相视一笑,缓和了下语气,说道:“黄姓在安南也算大姓了,却是没有什么出名的人物,令人不解啊!”
安南与中国人一样,也是姓在前,名在后,多数是单姓双字名,少数也有单姓单字名。全国约有半数以上的人姓阮、黎、陈、李、黄、武、潘、范、郑、吴、裴、杜,其中尤其以黎、阮二姓最多。
黄秀仁似乎听明白了朱永兴话中隐含的意味,立刻骂起郑氏来,无外乎多任用欢、爱人士,不兴科举,人才不得出头。同时,也表现出了他的功利之心。
“既说自己有才,吾便给你这个机会来证明。”朱永兴颜色愈加缓和,淡淡地笑道:“有几件差事要交给你办,要是办得好,飞黄腾达也不是难事。升龙黎氏不过一个安南都统使,郑桦亦不过一个郡公,黄氏焉知不会后来居上?该如何去做,你要思虑清楚,机会可不得人人都有,亦不是人人能抓得住的。”
“谢殿下抬举,谢殿下恩典。”黄秀仁连连叩头感谢,“小人定把差使办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绝不辜负殿下……”
“你且退下,很快会有官员酌情安排。好好干,莫让吾失望。”朱永兴摆了摆手,挥退了感恩戴德的黄秀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