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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管家得了令,忙又出去相请,这一次腰身比照先前又挨了三分,脸上滚着汗珠,满眼的哀求之色,到了魏三郎身前,弯腰作揖道:“三爷,三少夫人请您进府说话。”
魏三郎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管家,扬高声调道:“怎得,你家夫人舍得放十妹妹出来见人了?”
“三爷,您这话说的,都是误会不是,三少夫人生着病,夫人一来是心疼三少夫人,怕她一经折腾,这病又加重了,二来,也是怕过了病气给魏侧妃。”管家低着头,声音却是不低,反倒是提的极高。
四娘子妍娘虽是坐在轿中,却是把这话听了个分明,不由啐了一声,骂道:“自家姐妹,难道还怕被过了病气不成,这话当真好笑,也不知是不是你们尚书府风水不好,十妹妹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嫁了你们谢家就见天的病着,这么多年连咱们姐妹探病都不让瞧上一眼,这还有没有地方说理了。”妍娘说着,搭着丫鬟的手下了轿,走过去道:“甭给我们来这套,内宅那点醃臢事我们哪个不清楚,你夫人但凡还有仁慈之心,就速速把我十妹妹请出来,你这大门,我们可是不敢进,只怕进了就没命出来。”
“夫人,您这话是怎么说的,都是自家亲戚,何苦伤了和气,如今三少夫人命小人相请,您瞧着,就是不给府里面子,也给三少夫人一个脸面不是。”管家嘴角抽了抽,身子又矮了三分,只觉得魏氏一门当真是难缠的紧,这姑奶奶更是泼辣,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也不知是哪个府上倒霉娶了这么个泼辣货进门。
“当真是十妹妹让你来的?”魏三郎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问道。
管家见魏三郎有松口之意,忙道:“正是,正是,还望三爷和众位夫人里面请。”
“三哥。”妍娘瞧着魏三郎,蹙起了眉头。
魏三郎却是一笑,摆了下手,回头道:“既十妹妹相请,咱们少不得要给几分面子,各位姐姐妹妹咱们还是走上一趟吧!”说着,就跃身下了马,姿态甚是潇洒,直把一旁看热闹的商贩妇人瞧个脸红。
华娘素知魏三郎鬼主意最多,见他如此说,便道:“三哥发了话,咱们怎敢不从,如此,就走上一趟就是了。”说着,便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进了谢府,一进大厅,华娘几个就瞧见了萱娘,这一见,险些落下泪来,虽她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梅花纹纱裙衫,可套在她身上却更显空荡,且面色蜡黄,脸颊枯槁,满头的珠翠摇摇欲坠,似要压断她的脖颈一般。
“十姐。”十二娘子珊娘几步走了过去,半蹲下身子,抬起的手竟不忍落在萱娘的身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脸颊滚落,紧咬银牙,头一扭,恨恨的盯着谢夫人道:“你们欺人太甚。”
今日一再被人顶撞,谢夫人心里那股火早就压抑不住,闻言,便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一个侍妾也配在这妄言。”
七娘子嫣娘本也是个火爆脾气,虽她与萱娘一贯没有什么交情,却也容不得人如此糟践自己的姐妹,当下便道:“她不配,我总配吧!少拿一口一个妾侍来堵人的嘴,好似你府上没有出过妾侍一般,若是我记得不错,我府上的一位姨娘可不正是夫人你的侄女。”嫣娘说完,便冷笑起来:“你也配为人婆母,往日只当有那虎姑婆也出自市井,不想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枉你也算是出自书香门第,竟作出如此下作的事,我若是你,早寻了绳子吊死自己,免得给子孙后代丢人。”
“你放肆。”谢夫人冷喝一声,只觉得今日之辱乃毕生之耻。
“你才放肆,本夫人是文伯侯明媒正娶的侯夫人,更是御封的二品夫人,在我面前也有你猖狂的份。”嫣娘素来是个混不吝,便是在魏国公面前都敢出言顶撞,哪里会惧一个尚书夫人,若不是尚且顾及身份,只恨不得对其破口大骂。
“你……你们,当真是欺人太甚,今日之辱,我必当奉还。”谢夫人伸手指着嫣娘,气的浑身发抖,厉声喊道。
华娘轻蔑一笑:“我们且等着,只是,十妹妹之事,你也休想善了,今日若是不给我们一个说话,我便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到皇上面前讨一个公道。”
二少夫人自然是明白华娘话中的深意,这等内宅之事,哪里有到皇上面前讨一个公道的,便是闹到宫里去,也不过是太后或皇后来决断,只是当今圣上的后宫可没有太后坐镇,皇后娘娘更是如同虚设,任谁不知道这后宫是皇贵妃娘娘的天下,这魏侧妃,分明是想在皇贵妃那讨个公道才是。
“魏侧妃且息怒,您瞧瞧,这事还没有弄清楚,就弄这般剑拔弩张,可不伤了和气。”二少夫人温声说道,忙又对萱娘道:“三弟妹,你且说句话啊!瞧瞧,这让魏侧妃误会的。”
“十姐,你可莫要糊涂了。”珊娘紧紧盯着萱娘,知她素来性情柔顺,生怕她说了伤了姐妹心的话,到时候,可真真是无人会插手管她的事了。
萱娘反手紧握住珊娘的手,冲着二少夫人柔柔一笑,就在她松了口气的时候,却是冷笑起来,扭动着滚轮,面前华娘道:“五姐,这些年来,我生不如死,如今只请各位姐妹给我做主才是。”
“三弟妹。”二少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萱娘,似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她的口中说出一般。
也无怪二少夫人不敢相信,在座的谢家人又有哪个敢相信,一向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萱娘竟也有这样胆大妄为的时候。
珊娘欣慰一笑,对着华娘柔身一福,泣声道:“还请五姐给十姐做主。”
华娘微微一笑,看了一旁吃茶的魏三郎,说道:“今日有三哥在,只管让三哥做主就是了。”
魏三郎闻言,撂下盖碗,似笑非笑的看着谢尚书,他一介男儿,哪里能与女流之辈一般见识,故而这怒火也只能寻了谢家男子来发。
“还请谢大人给我魏家一个说法才是,我十妹妹的秉性莫说是我,我魏家上下更是个个都是一清二楚,她性情柔顺婉静,从来都没有与人红过脸,怎得到了你谢家,就糟了如此大罪,你且与我说说,她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贵夫人,竟惹得她如此磋磨我魏家女儿,把她折磨的生生没了人形,若是谢大人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那也不怕,我魏三只管豁出脸皮去,明个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十妹妹讨回一个公道。”
谢尚书恨恨的瞪了谢夫人一眼,总算明白何为妻不贤而祸全家了,若不是她磋磨老三媳妇又没个轻重,哪里会有今日的祸事。
“三郎且消消气,这事委实是我谢家做错了,我且与你保证,日后定然待三儿媳如自己亲女一般爱护,决然不会在容旁人欺辱与她。”谢尚书陪着笑脸,窥了窥魏三郎的神色,又道:“咱们既是姻亲,又是同朝为官,何苦闹得如此不堪地步,倒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我想,魏国公也不愿意瞧见两家因这点小事失和的。”
“小事个屁。”妍娘忍不下去听这无耻之言了,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不身份,她左右也不过宣平侯府嫡长子的侧室,就是失去了身份,也无碍,可恨她,平日里也没听过什么市井的粗俗骂语,若不然定然把这老不修骂个狗血淋头。
“亏得你还是读书人,这无耻之言竟有脸说出口来,你自己也有女儿,将心比心,若是你女儿被人如此折磨,你是不是也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哈,我且忘记了,你这般无耻之人,只怕还当真会如此做,只可惜,我魏氏一门却是有血性的,我且告诉你们谢家,十妹妹的事你们别想善了,赶紧让你那傻儿子出来,与我十妹妹去户部把婚书撤销。”妍娘掐着腰,与谢尚书嚷道。
谢尚书哪里见过这等泼辣妇人,当下就是一愣,等回了神后,不由斥道:“你一个外嫁的妇道人家,这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妍娘虽是宣平侯嫡长子的姨娘,在府里却也无人敢小瞧了她,且在宣平侯夫人面前也颇有脸面,而宣平侯嫡长子更是待她如珠如宝,从未说过一句重话,她又哪里会怕谢尚书,便下便冷笑连连:“我怎么说不得话了,就是在皇上面前,我也敢这么说,你谢家既能做得出这等丑事,还怕人说不成,你且痛快的,让你那傻儿子出来,莫要继续纠缠下去了。”
妍娘一口一个“傻儿子”可把谢尚书和谢夫人气的险些要吐血,这么多年来,哪个敢当他们面如此说,虽说是事实,可便是傻的,那也是自家儿子,怎容忍如此糟践。
“魏三郎,你就容一个外嫁女这般糟践我谢家儿郎不成。”谢尚书自恃身份,自然不肯与妍娘争辩,只瞪着魏三郎道。
魏三郎却是轻笑一声,道:“我倒是觉得四妹的话说的没错,你谢家若是还要些脸面,也莫要继续纠缠了,且痛快和离也算全了你谢家的脸面。”
“你想都别想,想离开这尚书府的大门容易,一纸休书我且让我儿写与你。”谢夫人冷声说道,她原就觉得娶一个庶女且还是瘫子是委屈了儿子,又如何肯放和离书,让众人知晓,只怕还以为是她怕了魏家。
嫣娘“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嘲弄的看着谢夫人,道:“你那傻儿子会写字吗?还写休书,你且听我三哥与四姐的,痛快随我们去户部撤销婚书,免得继续闹下去,你们谢家没脸做人,到时候臭名远扬。”
“老三媳妇儿,你当真想要和离?”谢尚书温声问道,不由长叹一声,今日的事闹到这般,若真是随了魏家的意,那才真真是丢了面子又丢了里子。
萱娘平静的看着谢尚书,一字一句道:“还请谢大人放萱娘一条活路。”至此,便是一声父亲也不肯唤了。
“你可想好了,你这般残缺之人,若是离了我谢家,又如何二嫁。”这话,谢尚书已带了威胁之意,此时,他顾不得魏三郎等人在一旁。
萱娘却是不惧的迎向谢尚书,冷声道:“萱娘本也没打算二嫁,只盼着离了这龙潭虎穴便是老天开眼,日后就是寻了一个尼姑庵了此残生也比在这尚书府过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来得强。”说完,清泪滑落,哽咽着与魏三郎道:“三哥,这些年我每日被那傻子鞭打不说,府里又不肯与我请大夫来,只怕家丑外扬,且谢夫人更是时常打骂与我,这日子,当真是过的生不如死,若不是秋荷护着我,只怕今日你们见到的只是白骨一堆。”萱娘说完,也不顾厅内尚且有男子在场,直接撸起广袖,露出一只瘦骨嶙峋的小臂,而小臂上惊人的交错着结了疤的鞭痕,让人观之心惊肉跳。
“十姐。”珊娘再也绷不住情绪,哭倒在萱娘的膝上,只恨自己怎得就信了那些恶奴的话,若不然,十姐也不会受了这么多的苦。
华娘亦是吃惊的看着萱娘,红了眼眶,她原听秋荷说那傻子打人的时候,还当是随意的拍打几下,就能被人拦下,哪里想到竟是这般,萱娘虽说在府里时因貌不出众不受父亲喜爱,却也不曾受过这等皮肉之苦,便府里的丫鬟,也不曾被人这般随意责打,这谢家可不正如萱娘所言,是龙潭虎穴,只怕她们来的在晚些,当真是见不到萱娘一面了。
“走,咱们走。”华娘推起萱娘,哽咽着道,冷冷的回首看了谢夫人一眼,厉声道:“萱娘所受,我魏氏姐妹它日必十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