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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他开始讲——
在一个白雪纷飞的冬夜,有一位单身女郎被人杀害,行凶时间大约为当夜八点左右。
警方一到现场就展开了深入的调查,发现现场的房间中,瓦斯炉被火烘的红红的,室内热得直流热汗,电灯依然亮着,然而紧闭的窗子却只掩上了半边的窗帘。
这时被害人住所附近的居民,一个年轻人向警方提供的目击证据如下:
昨晚十一点左右,我曾目击凶案发生,虽然我的房间离现场有二十米,但发现凶手是个戴着黑边眼镜的男子,身高大约一米八左右,并且还蓄着胡子。
警方根据他提供的线索,逮捕了死者的男朋友。因为目击者描述的那个人的外貌和死者的男朋友很相似。
在法庭上,犯罪嫌疑人的律师很有把握的为他辩护,并询问了目击者:“年轻人,案发当时你是偶然在窗子旁看到了这个凶手,是吗?”
“是的,因为对面的窗子是透明的,而且那天晚上她的窗帘又是半掩的,所以我才能从二十米外清楚的看见凶手的脸。”目击证人回答道。
这时,律师很肯定的说:“审判长,这位年轻人所说的都是谎话,也就是犯了伪证罪。以我的判断,他的嫌疑最大,因为他在行凶后,才把被害人家里的窗帘拉开逃走的。还给警方提供假口供,企图掩盖自己的罪行。”
结果,经过调查后证明了律师的推断是正确的,冯市长,你知道律师是怎样推断的吗?
我开始思索。
卢局长说道:“二十米以外的地方可以看见这个人长胡子的样子吗?眼镜也能够看得那么清楚?”
江队长说道:“视力好的话应该是可以的。而这位目击证人的视力恰恰是视力最好的那一类人。”
我脑子里面顿时一闪念,随即就问江队长道:“你刚才讲的这个案子是发生在冬季?而且还是下雪天?”
江队长惊讶了一下,随即朝我微笑着点头道:“是的。冯市长,你想到答案了?”
我笑道:“这里面有一个物理学的现象。可是那位目击证人遗漏了这一点。”
这时候方强即刻就说道:“我知道了。冯市长,你的反应比我这个职业警察还快。惭愧。”
卢局长和政法委书记都莫名其妙地在看着我们,“怎么回事?冯市长,你解释一下啊。”
我笑着说道:“在冬季的话,屋子里面的高温会和外边的寒冷形成气温上的反差,玻璃上就会起雾,所以从外边根本就不可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其实这是卢局长前面的话提醒了我。”
在座唯一的女性,那位苏警官顿时就惊讶地道:“这样啊。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想到呢?”
江队长笑着说:“逻辑推理是需要非常强的分析问题的能力的,而现实中我们接触到的案子往往比刚才所说的那个案子复杂得多。”
随即江队长讲了几个他曾经办过的案子,从他讲述的那些案子中我感觉到了一点:犯罪嫌疑人往往是因为忽略了某个细节所以才被识破的。
其实官场上的很多事情也是这样,很可能会因为一些细节而决定了某个人事业的成败。比如:对领导的称呼,送礼的技巧,发言的缓急,排序的先后,以及对领导的意图揣摩,下属的点到为止,言辞的含而不露等等,这些细节其实就是官场的生存法则,就是官场的政治智慧,就是官场的博大精深。
三位省厅的刑侦专家刚刚吃完饭就回去了,因为江队长接到了一个电话说省城那边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警察的辛苦我真切地感受到了。
我亲自送他们上了车。在和方强握手道别的时候我真挚地对他说了一句:“注意安全,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握住我的手顿时就紧了几下,“谢谢。”
我知道,自己对他的那种愧疚将永远难以消除掉了。
回到住处后我洗了个澡,然后早早地上了床。我忽然感觉自己真的很累。其实如果仅仅是从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来看,虽然事情较多但是却大多是一些事务性的工作,这并不能造成我感到如此劳累的因素。
我知道,我感到累的根本原因是因为自己在等待,等待上江市那一场暴风骤雨的到来。
我永远记得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一场大暴雨。那是我大三暑假的时候独自一个人乘船沿长江而下的时候。
那时候的我虽然内向,但是心中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激情还是有的。年轻时候的人可能大多都有那样的激情。于是在我大三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独自一人去旅游。
那场大暴雨来临前已有先兆。清晨时分,太阳刚一露脸,即被黑云遮蔽。天气异常闷热。空气湿度很大。到处充斥着水分:各个船舱墙壁在返潮;盥洗室里的那面镜子蒙着一层细密的水珠;衣服穿上身是潮济济的,觉得很难受;当我向对岸望去,由于能见度欠佳,堤岸犹如在雾气中,一片模糊;连堤岸下的那些柳树,也模糊得变成了灰黑一片,我只能从江水那微弱的反光中,才能分辨出堤岸和江水的分界线在哪里。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天空变成瓦灰颜色,远处隐约传来轰隆隆的雷鸣声,虽然微弱、沉闷,却有力量,我感到了甲板在颤动,并发出金属被轻轻撞击的那种响声。暴雨来临之前,江面显得异常平静,是那种让人感到不安的平静。
半小时后,一声炸雷响过后,天色陡然变得一团漆黑。随即就看见远处有炽烈的蓝色闪电在出现,咫尺之间,我也看不到同船其他旅客的脸,但是却能够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他们的话语中也带着一种不安。
大雨,暴雨,大暴雨,特大暴雨。几乎所有的雨都落在那个下午里。我从未经历过如此凶狠的暴雨,它还挟裹着冰雹,砸在甲板上。西北风也在暴雨降落的那一刻突兀而至,它掠过天空,刮过堤岸、刮过江滩、刮在江面上。飓风在船的两舷刮出尖利的唿哨声,船在剧烈地摇晃。缆绳在风雨中吱吱嘎嘎地作响。桅杆上的湿透的旗帜,因为风力巨大,不再垂下,逆风扬起,呼啦啦地扯出布的响声。
几乎所有的风都刮在那个下午里。这样的暴风雨我是第一次遇见。当暴雨从天空落下来的时候,其炽烈程度让人恐惧。在我的视野中,那些密集的雨,与飓风集结为一体,不见一丝雨的缝隙,已不是往常我们所看到的雨点或雨线,犹如工业锅炉喷出的蒸汽,但颜色微黄,疯狂地涤荡在天地之间。
船被停靠在码头上不敢继续前行。拴住这条船的铁链也在发出金属刺耳的声音。
在暴风雨最激烈的那个时间段,我看不见舷窗外五米之外的任何事情,但仍然能判断出那一声声清脆而又沉闷的轰响,是来自码头之上,那是一棵棵树被风折断,然后又轰然倒地的声音。
雨停住的时候,风势已收敛,但还在轻轻地刮,风向已转向西南,天色也渐渐地明明亮起来。防洪墙外街道路面上到处积满了水,到处都是折断树桠或连根拔起的大树,有一棵大树砸在路边一辆车的顶棚上;还有从阳台上刮下来花盆、高处掉下来的商家广告牌,房顶掀下来的凉棚;也有一些摩托车被急风刮倒在路边,它们一律朝着风刮过去的方向倒去。
码头之上,堤下江边公园中的那些柳树,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倒下了好多棵,它们有的被拦腰吹断、有的连根拔起、有的被飓风摘去了树冠,光秃秃的只剩下了树干和几根枝桠......
而现在的上江市仿佛就好像是那场暴雨的前奏,平静、沉闷,而且让人感到不安。那么,接下来会真的像我曾经经历过的那场暴雨一样的猛烈吗?有的人会像我曾经看到的那些树一样地被连根拔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