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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嫂是红门村儿里公认女红做的最好的人,一手好针线,针脚又细又密,在一众帮助陈默做球囊的妇女们当中,隐隐充当领头羊的身份。陈默怀疑是球囊的收口太大的缘故,导致热气球飞不起来,第二次失败后的第二天一早便派人将她叫了过来。
“王嫂,咱想把球囊的那个收口缩小到一丈见方,这方面你是行家,约莫着两天能不能做完?”
一见王嫂,陈默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同时指着对面冯保的床铺示意她坐下说话。已经是二十七了,还有三天就除夕,无论他自己还是朱翊鏐冯保,都希望热气球能够在除夕以前试飞成功——虽然那两个人已经觉得成功十分渺茫。
陈默待人和蔼,身份又是宦官,所以即使屋子里就他倆,王嫂也并不觉得局促,闻言一拍高耸的胸铺,笑道:“不就是缩小到一丈方圆么?陈公公放心,包在奴家的身上了。”
王嫂杏眼儿柳眉,姿色中上,平日里顾忌着“寡妇门前是非多”的俗语,总是冷着个脸,从打丈夫患病去世之后,就这两天跟彩玉和陈默说话时最放松。
爱美是人之天性,她出门¢∏,来见“陈公公”,虽无别的想法,仍旧着意打扮了一下,下身穿一件元青半白百褶裙,上身穿月白淡粉细花交领袄,脸扑素粉,眉画远山,此刻巧笑倩兮,虽无慈圣李太后风华绝代,却也算得个尤物。陈默本体还是雏男,一阵热血上涌,赶紧别过视线,生恐鼻子见红出丑。
王嫂是过来人,见陈默脸色通红,不觉害羞,反觉好笑,故意逗他:“公公怎么不看奴家了?是了,公公是在皇城见过世面的,奴家庸脂俗粉,怕是吓到公公了吧?”
陈默气的暗暗咬牙,将盖在腿上的被子向上拽了拽:“王嫂可别笑话咱了……”暗道若是让你知道咱也是有“枪”的人,看你还敢这么嚣张?
其实连王嫂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口戏弄陈默,见陈默闷着头,手按裤裆不敢看自己,一副十分窘迫的样子,也不敢太过分,适可而止,转移了话题:“行了,不逗公公了……公公的事儿包在奴家身上,奴家也想请公公帮一个忙……”
陈默松了口气:“你说,只要咱能帮的到的,绝不推辞。”
“公公心眼儿真好,奴家果然没有看错你……”王嫂家离着陵区近,见惯了陵监那些趾高气昂宦官军士们的嘴脸,此刻听陈默答应的干脆,忍不住有些感慨:“从您真的给咱每银子的时候,奴家就知道公公是好人了……”
“还是说正事儿吧!”被一个俏丽的寡妇恭维着,偏又只能看不能动的滋味十分难捱,陈默忍不住出口打断了王嫂。
“是这么回事,”王嫂连忙扯回了话题:“前几天奴家家里来了个姑娘,长的天仙也似的,让奴家收留她,说是当家的哥哥不喜欢她,总是欺负她,母亲也不敢做主,受不过便跑了出来……奴家寻思着人家金枝玉叶儿也是的人儿,总在奴家这儿吃糠咽菜的委屈,公公聪明,连那风扇跟大孔明灯都能琢磨出来,能不能想个法子……”
“她是不是叫彩玉?”
王嫂一怔:“您怎么知道?”
这就对了,难怪朱翊鏐遍寻不见,原来是藏到了寡妇家,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陈默暗暗开心,说道:“这位姑娘是跟着咱一道来的这里,咱自然知道了,咱还知道,此地的掌印阴公公想着把他献给潞王,结果被她给跑了……”
“为什么要跑呢?”王嫂有些不解的打断陈默:“潞王啊,那可是万岁爷的亲弟弟,真要跟了他,凭借彩玉姑娘那姿色,那气质,当个王妃妥妥的……”
“你不懂,”陈默打断了王嫂,“彩玉姑娘是个心气儿高的人,咱猜着她定然是知道潞王名声不好,不屑于从他,这才逃跑的。”
王嫂眉眼间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啧啧两声说道:“真是太可惜了,名声不好就名声不好呗,可惜奴家是个寡妇,那潞王定然瞧不上奴家残花败柳,不然的话,奴家,奴家……”说到最后,饶是她认为陈默是个“公公”,也不好将“自荐枕席”四个字说出口了。
人各有志,陈默并未因此鄙视王嫂,反倒觉得此女心直口快,人挺实诚——大道理谁都会讲,可真的敢将心里私念宣之于口的人可不多。
“你也别不好意思,宫里不得宠的妃子咱见的不少,说句不中听的,寡妇,尤其是你这样长的好看的,日子好过的么?若不是太祖爷以德立国,改嫁遭人鄙视,谁又愿意独守空房当寡妇呢?”
“可说是呢,奴家那死鬼,打从奴家跟了他就没过过一天好光景,又打又骂的,死了死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若非他大哥在村儿里还算说的上话,那些要债的早就把门槛儿踏平了……他大哥也不是好东西,几次三番无礼,上一回若非奴家拼死咬了他一口,又扯着嗓子叫救命吓跑了他,险些就被他得逞……奴家命苦啊!”陈默的话说到了王嫂的心坎儿上,让她恍然有种乍遇知己的感觉,一些平日里从未对外人讲过的秘密,居然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他大哥是什么人,你怎么不去告到族长里长那里去呢?”
“告诉有什么用,里长就是族长,跟他大哥是穿开裆裤一块儿长大的,好的跟亲兄弟一样……里长看奴家的眼神儿也不对,告诉他不过也是个丢丑。再说了,就算他大哥真的得逞,丢人的也是奴家,他倒偷人被抓住过呢,最后反咬一口,说那女的勾引的他,结果那女的被浸了猪笼……公公您说,咱每女人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虽然陈默精通历史,不过,对于“万恶的封建社会”不过是停留在一种书面的认识上,如今亲口听王嫂诉说底层妇女的悲惨,不禁恻然动容,怒火油然而生。
只是他如今行动不便,又待罪在身,也不好承诺王嫂什么,只将一腔怒火强自压回胸腹,目不转瞬的盯着对方,一字一顿说道:“你放心,迟早会有人收拾他每!”
“真的会么?”王嫂已经打听到了陈默如今的处境,说这些不过一时投缘,发泄一番,闻言并未放在心上,突然一笑:“怎么扯到奴家身上来了,让公公见笑了,还是说说彩玉吧,公公有法子帮帮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