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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田县民曹主事到,蓝田县子接驾!”耀武扬威的声音在庄口响起。
王彪一拍桌子,怒气冲天的站起来:“小小民曹主事,也敢要县子接驾,好大的胆子!额倒要去看看,是谁这么肆无忌惮!”
说来也奇怪,王彪原先的胆儿不算大,脾气也还行,可自从教书后,胆儿见肥,脾气见长,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职业病?
怒气冲天的王彪冲到庄口,没一会儿就奇怪地回来了:“太凶猛咧,挡不住,还得王恶兄长你去咧。”
这下连王狼都好奇了,陪着王恶来到庄口,不禁哑然失笑。
别的主事真当不成王恶“接驾”,可如果这主事是常升,王恶还真没法,毕竟不管怎么说两人之间还有师徒之谊。
常升大笑着踏入庄中,鼻翼耸动:“香!王恶啊,教你一段时间的书,吃你一顿不过分吧?”
身后的民曹小吏连连苦笑,面对这位连连拱翻了两任县令的凶人,庄子下方还有匪徒尸体筑成的京观,也唯有主事你敢那么随意了吧?连县令提起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场上已经重新添了一桌,等候常升等人的入席,而原先停在旁边的骡车队,俱已不见踪影,当真是人老精,鬼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族老这财不露白的手段堪称楷模啊!
“原来是常先生,这是升任主事咧?恭喜恭喜。”族老举杯祝贺,不过只是润润嘴唇。
没办法,族老年岁大了,谁也招惹不起,他老人家能润润嘴皮就足感盛情了,要不怎么有句话叫七十逾矩呢?
“族老客气了,坦白说,额能从县学跳到民曹,还是托了小王庄的福,要不是因为匪徒之事把县衙一半的官吏都牵连进去,额又哪有机会跳到民曹哩。”常升举杯,心情很美。
“不过呢,这次额来,还是向小王庄求援的。”常升一箸夹了几大片红烧肉。“香、粑、可口,当初小王庄要有这好东西,额兴许就,不,走,了……吧?”
“小王庄穷,小王庄没钱。”族老立刻条件反射的回答。
得了吧,你当进庄的车轱辘印额们没看到咋地?
不过,常升的目的还真不是钱财。
“下雪了,虽然蓝田县城侥幸没有房屋倒塌,没有伤人死人,可是,寒冷依旧困扰着百姓。额知道你们在长安有工程队,挣大钱,做大事,可你们也要想想,归根结底,你们还是蓝田人啊!”
“这不是什么道德绑架,不是什么公务洽谈,仅仅是额常升个人的请求。王恶,抽调一支工程队,来蓝田为百姓建造火炕、烟囱,并让那石炭进入蓝田吧。”常升一声长叹。“蓝田的百姓,苦哇!”
王恶与王狼对视一眼,王狼微不可察地点头,王恶轻笑了:“若是旁人来,真没时间,只是无论如何得给先生颜面,明日之后,自会有人找先生接洽。”
常升眉开眼笑的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四下拱手:“常升还得回县衙调派衣物,就愧对父老咧。改日进城,寻额常升饮酒,额若敢不应,捶死!”
一片哄笑声。
东宫。
李承乾回宫,斥退左右,面无表情的在后院的空地上挥剑,虽然没甚力道,却是一下又一下的斩击着木桩。
剑很冷。
手很冷。
眼很冷。
心更冷。
若是看不上额,为甚立额为太子?
既然要立额为太子,为甚要把额的同胞弟弟提出来与额作对?
呵呵,帝王心术,去他的帝王心术!知道额眼睁睁看着那个恐惧的躲在额身后的弟弟成为对手甚至是死敌之后,是怎样的痛心与绝望吗?不,你们不知道,你们只知道玩弄帝王心术!
青雀啊!莫怪大兄会下狠心,早晚有一日,你我要成为生死对手,就像传说中的养蛊!
雪停,天晴。
朝堂上却是一片肃杀。
因为今日要上报走访的消息,李泰被特批入宫。
“卫王,将你走访的结果呈上。”李世民处理完政务,让高力士收取李泰的奏折。
咦?
李世民惊讶起来,若不是因为确实是李泰的字迹,李世民甚至会怀疑是谁在操刀。古怪!以往李泰多喜欢用华丽的辞藻,却是华而不实,如今却素淡得仿佛洗手作羹汤的妇人,褪去浮华,却隐隐有一种看透世间繁华的明悟,字句平凡、简练,却似刺客般一击必中,隐隐有了大家风范。
这不是卫王的王师所授,就那群腐儒,只会堆砌辞藻,削尖了脑袋钻研一些生僻之极的东西,比如茴字的几种写法。
没有煽情的文字,有的只是直白的陈述,与百姓最真实的想法与要求,不,是乞求!
真意外啊!
朕只是想让青雀这个浮躁的娃儿给太子当一当磨刀石,哪想到青雀竟然长大了许多、务实了许多?
“臣,御使段章,弹劾卫王,卫王走访民众,并未奉旨送粮,而卫王擅自送粮,意欲何为?臣以为卫王有收买民心之嫌。”一名御使突然跳了出来。
魏征不满地瞪了段章一眼,额们虽然是职业喷子,可也不是无原则的乱喷!利国利民之事,你居然敢为了私利乱喷,回头看额怎么收拾你!
李世民无趣地摆手:“青雀,解释一下。”
李世民可以选择袒护,直接以雷霆手段收拾了段章,但他想看看,自已最宠爱的娃儿,能不能应付这场面?
“额还是个孩子啊!”李泰看似愕然的一句话,却是一剑封喉,噎得段章话都说不出。“人之初,性本善……”
是啊!人家卫王这娃儿只是心善做点事,你就居心叵测的扣一顶大帽过去,你下贱!
孔颖达火大的站出来:“卫王心善,所言所行俱是额儒门典范。”
王八犊子!看额不怼死你!
卫王是儒门典范,你段章呢?从此不要说自已是儒门中人!
段章面色难看。
这一次为人先驱,亏大了!
李世民笑了笑,声音疲惫里带着温柔:“青雀啊,朕知道,因为大事,卫王府的用度也被你母后克扣着,日子紧巴巴的,钱粮也是嬷嬷管着,你哪来的钱买粮?”
“额有挣钱啊!”李泰伸手从怀里掏出三味书屋的样稿。“笔名胖泰,那就是额,额的润笔已经从每字十文涨到四十文了,几个月下来,买点陈粮还是够的。书屋的东家说得对,辞藻的堆砌,看上去很美,可有甚用?不能踏踏实实的说中别人心事,引起共鸣,就是失败的文章,所以额这几个月都在民间走坊,要知道他们的疾苦,要想他们所想,才会有人关注额的文章。”
李世民的眼睛都红了。
这是过的甚日子呦!当上了皇帝,却要娃儿去写文章挣钱!
“青雀长大咧。”李世民喃喃念道。
李泰嘻嘻一笑:“额还买了一坛闷倒驴送给父皇、买了一枝金步摇送给母后,东西已经在母后宫中。”
天虽然寒冷,李世民突然觉得,心头暖暖的。
“书稿给朕,拿去给你母后欣赏一下。”李世民微笑着伸手,竟是不许高力士插手,亲手接过李泰的书稿。
后宫里,长孙无垢接过书稿,忍不住扑哧一笑:“这笔名,真是胡闹!咦,文风变了呀,不再以辞藻为胜,而是言之有物,虽然观点上还稚嫩了些,但假以时日,不难成为一代文宗。”
“还差点意思。”李世民也在卖着关子。
长孙无垢展眉,认真看了一遍,突然一惊:“这些翔实的内容……他不会去民间走访了罢?”
李世民无奈地点头。
冰雪聪明的长孙无垢瞬间落泪:“难怪他竟然有钱买酒、买金步摇!可怜的娃儿……”
李世民犹豫了一下,还是引爆了话题:“更大的问题还在后头,朕恐怕犯了个大错误……”
“李二郎,你怎能让他们亲兄弟对垒!若是他们因此生死相见,一如你和大兄,你心中过意得去吗?”一向以温文尔雅着称的长孙无垢状如疯虎,冲着李世民动了爪子。
心虚的李世民不敢还手,只能在殿内奔走,拼命的解释。
这是发妻!结发夫妻!
换了其他妃子,任他再如何宠爱,此时也免不了冷宫走一遭!
大安宫内,已经听了第三遍说书的李渊挥挥手,终于不再让那说书先生入宫,只是捧着那本《隋唐演义》再度看着,渐渐痴了。
当年的风雨飘摇、当年的铁马金戈啊!
多少老伙计,死的死,散的散啊!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李渊面前。
“裴监?”李渊大笑着起身,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歌舞呢?酒肉呢?赶紧的,怠慢了裴监,朕要你们死!”
来的是尚书左仆射裴寂,李渊蜗居太原时的铁杆朋友,杨广任命的晋阳行宫宫监,为安慰李渊,可以令宫女相陪,陪法,你懂的,而在李渊起兵时,裴寂毅然大开晋阳宫门,为李渊送上足够的兵备粮草。
这样的交情,只要不是谋李家的江山、不是谋额滴项上人头,无论是甚,额都可以给他!
歌舞声,人欲醉,两个老汉勾肩搭背,歪歪倒倒的跳着谁也看不懂的舞,相互拍着对方的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