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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奈枣照旧一大早就赶到了公司,整了整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带,他信步走进工作室。因为崇尚简洁干脆的处事方式,他的工作室一向是公司里最安静的,今天不知怎么,有些嘈杂。
男职员围在一台电脑前激烈地讨论,似乎为用怎样的代码起了争执;数量稀少的女职员抱着一叠打印文稿,边看边流泪;他费大力气从娱乐公司挖来的音乐人正戴着耳机,陶醉的听音乐;美工面对画板,手里的压感笔说什么都不能在画面上增添一笔……
总之,群魔乱舞。
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出声道:“怎么回事?”
工作室里的众人齐刷刷的转头看向他,异口同声的说:“快开始制作吧!我们愿意加班!”
“你们是说,他要求自己提供人设和音乐,重要的cg也要插一手?”眉心皱得越来越紧,“开什么玩笑!他以为他是全才吗?!”
“事实上,确实是这样的,”美工几乎把头埋在膝盖里,周围形成了一片低气压区域,“我没法改动哪怕一笔……那会毁了整幅cg的!”
朝日奈枣探头看向美工的电脑,一下子就被那个抱着头骨的女孩子吸引住了。
鸦青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脚踝,两侧的头发微微翘起,像鸟翅膀一样张开,那张俏丽的面容上带着微笑,那笑是诡异的、莫测的,令人脊背上爬上一层凉意,那怕带着这样可怖的笑容,那双与头发同色的眼睛却非常安宁,她抱着头骨,像是怀抱着此生的幸福,在满地骨骼森森如刀枪剑戟的世界中,她是唯一的纯白。
阴暗的天空上似乎有两行字,朝日奈枣屏住呼吸凑上去,才看清那与云层同色的笔迹,每一个字符都微微倾斜,收笔处优雅地打着卷儿,与这幅怪诞却又震撼的画相得益彰。
【这是我的‘罪’啊,盛放在枯骨之海上的言灵之花!】
【再也没有人来打扰我们啦,安卡~】
朝日奈枣缓慢地抽进一口冷气,直到肺部因缺氧而胀痛才缓缓吐出。
“作者……是谁?”
“是‘夏’。”美工答道。
朝日奈枣的眼睛在发亮,亮的惊人,他向那几个女职员走过去,他现在知道她们手里拿的是什么了,是那个脚本,由夏书写的游戏脚本!
走得太急,中间还被椅子绊了一跤,但是他毫不在意,也没有人调侃他,终于把脚本拿在手里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叹息出声,修长的食指轻轻拂过第一行字——
【我是‘罪’,我有罪。】
“对方给出了《罪》上半部分的脚本,下半部分据说已经写作完成,只等签署合约后送到。”
“最震撼的八个结局cg已经给出,您刚才看到的是be之一的【灭世】。”
“主旋律的乐谱下午会送到,对方希望用管风琴演奏,您可以先听一听这长笛版本的……”
整个工作时都前所未有的行动起来,朝日奈枣看完了半部脚本,突然有些恍惚。
他有预感,这个游戏一旦问世,一年,不,五年之内,绝对会成为无法超越的巅峰!
“你说御狐神家……怎么了?”夏目难以置信的问对面的几只麻雀。
“唧唧唧,”麻雀们聚拢到一起,发出了对半妖世家的嘲笑声,“平时太猖狂了,招惹了大妖,连祖宅都被摧毁了一大半!虽然没灭族,但也只剩两三只了。”
夏目深吸一口气,这种失落感是闹哪样?!
难道不应该是作为主角的他一路升级打怪最后推翻御狐神迎来he吗?!这个发展不科学!
咳咳,最近这两天貌似游戏玩的有点多……
“这样啊……很感谢你们。”夏目拿出一只红豆沙馒头,麻雀们顿时幸福的涌上来分食,一边吃一边说:“夏目大人真是慷慨,过年也吃不上这样好的东西呢~”
“唧唧~一整只一整只~”
夏目不由得笑起来,跟这些心思纯净懂得感恩的妖怪们在一起是他最轻松的时刻,毛茸茸的小身体在他掌心蹭动着,令心脏都变得温暖。
写作那个脚本带来的负面影响似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脚本里那个叫【罪】的少女是他的化身,持有言灵之力,有不幸福的家庭,有一天对醉酒殴打她的父亲大喊“你去死吧!”于是她唯一的亲人就这么死去了。
死因是心脏病。
多么可笑,明明真个家族都没有这样的病史,明明她泪流满面的对警察说“我害死了父亲”,但是没有人相信,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女孩会做出这种事。
然后名为罪的少女在那一天顿悟,她站在父亲的床前,白被单从头到脚盖住她的亲人,夕阳渐渐将她的影子拉长,夜幕降临,暴风中大海咆哮,像是在宣判她的罪孽。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因为言灵,所以有罪。】
【因为能看到,所以有罪。】
世界从来如此的武断,容不得一丝辩解。
夏目本来想把所有的结局都弄成be,但想了想,还是写了两个he。
一则是【安眠】,罪遇到了语言的神灵安卡,从此成为神社的守护灵,避世而居,直到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然后在世界的尽头和神明安卡一起闭上了眼睛。
【我很爱这个世界,已经了无遗憾了。】神明说。
【我很爱你,以负罪之身陪伴你,同样了无遗憾。】罪说。
另一则是【救世】,罪始终孤独一人,轮回的尽头望着日渐崩塌的世界,却突然的笑了。
【我要偿还我的罪孽。】罪说。
【让所有人都幸福地活下去吧。】罪许愿说。
于是人类在世界的废墟上迎来救赎,世界成了天堂一般的净土,人们不老不死,永远幸福的活着。
夏目把稿件交给绿川城的时候,平日里稳重的中年人突然抱了抱他,眼神很忧伤。
“夏目君,你不用勉强自己的,委屈的话,哭出来比较好。”
夏目只是摇头,随即露出礼貌的微笑,“绿川先生,让您担心了。”
他早已不是孩子,这颗心已经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霜。
两个he,两条道路,夏目在那张折叠棋盘上摆下棋谱,黑子在他手指间翻动几下,最终被他安放在棋盘正中央——
还不到抉择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