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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云层越聚越厚,风也大了起来,吹得衣衫猎猎作响,此时主帆已经张满,船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对于我的提议邓希晨思考了一会,脸色阴沉不定,就好像和天边的云彩一样,不时变换。
“那我试试看吧!”邓希晨终于作出了决定,这一刻他也似乎释然了。我就知道他会答应,对于倭人的仇恨他不会不答应这个优厚的条件的,还有一点就是李哲这两天也和我说,让我给邓希晨找些事情做,成天见我们茫茫碌碌他已经坐不住了,果然邓希晨上钩了,我心中暗笑小子,你上了贼船容易下去可就难了!
邓希晨还在那里惶然不懂,对于我如此信任他说不什么来,他迷惑的看着我,似乎要把我这个人看懂,你就看去吧,再看个十年八年的你也看不懂啊!
“大人外面风大了还是快回去吧!”这时李哲从甲板的另一侧走来,到了近处才看清了我身边的是邓希晨,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原来是邓兄,没想到邓兄和大人在一起,那我就放心了,听夫人说大人一个人在甲板上,她很不放心所以叫我出来看看。”李哲口中的夫人指的是李顺姬,对海兰珠他则称呼福晋,由此可以看出他心目中光海君的女儿才是我的正室,不光他这样叫,其他的很多人也都这样称呼,女真人这样称呼是尊重海兰珠,朝鲜人则是尊重李顺姬,我倒也乐意他们这样,总比大夫人,二夫人要好吧。
“哦,我这就回去,刚才和邓兄相谈甚欢,甚欢那!”我笑着将一脸迷雾的李哲留在了甲板上,让他去问邓希晨吧,自己回到了船舱。
这艘福船和柳德恭的舜臣号不同,福船是因福建所造才因而得名,建材主要为福建的松、杉、樟、楠木。但是此时福船已经作为一种船型而被朝鲜仿制,共有六号,舜臣号属于一号福船,体积巨大也因此行动缓慢,我所乘坐的为二号福船,体积适中,船速也较快,因为这艘船由我乘坐所以李哲等人坚持要以我的名字命名,叫什么开阳号,这多难听啊,我坚决反对,并提议为了纪年上次的葫芦巷一战就叫做江华号吧(叫葫芦巷号比开阳号还难听),出航前安龙焕特意命人将船舱改造,因此我所居住的船舱是由原先三个船舱合并而成的,最外间是指挥和开会的地方,有两个普通船舱那么大,里间则是我的卧房。
我还没走进舱内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海兰珠的声音,她不是晕船么怎么这会儿有力气和人聊天了,我推门而进只见海兰珠和李顺姬几个女人正围坐在一个老者的身旁,聚精会神地听他说话,还不时的发出各种惊诧,那样子完全是被老者所讲的内容吸引了,连我进来都没有发现。还是铭岚眼睛尖,一抬头看见了我,连忙起身行礼,余人这才发现我进了船舱。那老者也慌忙起身要给我行礼。
“不必了!”我谢绝道,来到古代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一套,动不动地就行礼,所以凡是跟我时间长的人都知道我这人没架子,不喜欢别人行礼,李哲他们现在除了在公开场合还行礼外,其余的时候都是点一头就算了的。
“你们几个不是都晕船了么,怎么这个时候又这样精神了?”我疑问道。
“老公是这位张老伯给我们拿了药吃才好的,你还是神医呢,连个晕船的小病都治不了,要不是人家张老伯见我们姐们可怜送来了晕船药,我们几个还不知道要难受到何时呢?”海兰珠首先抢着道。她们几个不用再受晕船之苦,我比什么都高兴,哪还会在意什么神医不神医的,我本来就是一个兽医么。那老者则慌忙摆手道:
“福晋言重了,小老儿如何能和李神医比,只不过这药是小老儿祖上世代相传的,所以才有些灵验了,这怎能入李神医的法眼呢!”
“哦,没什么,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些天我确实在为这几人的晕船而苦恼,老先生的药真是太及时了,我李开阳先在这里谢过来先生了,还未敢请教老先生的尊姓大名呢!”
那老者见我如此客气更加惶恐了,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这是小老儿的荣幸,哪敢说谢呢,小老儿叫张海潮。”
“哦?”这不像是朝鲜族的名字啊,看他样貌是久经风霜之人了,满脸的褶皱,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张海潮应道:
“小老儿本是中原人,世代行船,当年随邓大人的水军到了朝鲜,露梁一战受伤坠海,活该老天不让我死,就这样在朝鲜住了下来落地生根。这些年一直在这海上跑生意,此次听说大人要出航,随船的还要挟带很多货物到中原贩卖,经小老儿再三恳求,也承蒙李复觉大人关照把我安排到了大人的船上。”
“哦。我想起来了,海潮路,海潮路是你买下的吧,你花了足足三万五千两的银子呢,我当然记得,李复觉临行前和我说起过你,让你随船做些生意,没想到你在这条船上啊,你看当日拍卖的人实在是太多,所以记不清了,罪过罪过啊!”这位可是一个大财主,据李复觉和我讲这个张海潮在朝鲜也是屈指可数的富豪,这次让我关照关照他,彼此心照不宣自然是明白什么意思了,一上船居然把他的事给忘了。张海潮如何能想到我居然还知道他,更是惶恐若惊。
“不敢,不敢,小老儿一个商人如何敢劳大人记得。只是听说夫人们晕船所以才冒昧献药。”
“老公,你可要多谢谢张老伯啊,张老伯还给我们拿来了好多绸缎呢,你看多好看那。”说着海兰珠从桌上拿起了一块绸布,果然丝质柔软,光华圆润,上面的刺绣也是精美绝伦,虽然我不懂可是光从手感和外观上看就知道是高档货,这女人啊就是对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感兴趣,尤其是漂亮女人。
“那你给张老伯钱了么?”我问道,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这道理我自然明白,无功不受禄。
“给了,给了!小老儿这是孝敬各位夫人的,可谁成想福晋她硬要给小老儿钱,再三推托她都是不肯,小老儿只好收下了,还请大人赎罪。”张海潮对于我们的这种举动十分不解,别人都是乐不得的收,而到了我这里却要给钱,所以他心里一直没底。
“老丈何罪之有的,买货给钱天经地义,何况老丈您这几匹绸缎恐怕是上等货吧,估计在朝鲜想买也买不到,老婆你没给少吧!”我转头问道。
“哪有啊,姐姐足足给了一千两的银子呢!”李顺姬在一旁插话道,她从小就在朝鲜王宫长大,见识自然是不凡,这等绸缎想来是见过的,看来海兰珠给的这个价也八九不离十了。”我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她们几个,这就对了,做我李开阳的媳妇,便宜可以沾但要看是什么便宜了,像这样的便宜就不能占,若是在商场上大砍四方那才叫本事,靠着我的这点权力谋些私利实在是落入下乘了。
“夫人给多了,夫人给多了,原是用不了这些钱的。”说着张海潮作势要返还那些钱给我。我神情一板,张海潮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敢再动了。
“老丈这钱你还是拿回去吧,能给我提供这么好的货色我就很感谢了,怎么能不给你钱呢,再说我又不缺钱。”我回绝道。把张海潮弄了一个满脸通红。
“是啊,这可是上好的苏绣,是专门进贡给皇帝的。”阿巴亥在一旁一语泄漏天机,要知道李顺姬虽是识货可是她十几岁时就和光海君被逐出王宫了,那时还小虽是认识但是叫不出名来,更是不知道这绸缎的出处来源,阿巴亥跟随努尔哈赤二十多年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自然是知道的。难怪么,我说这绸缎怎么和别的不一样,上面的花纹如此好看,却原来是苏绣,苏绣我也曾经见过,但是那是经过数百年发展演变而来的现代苏绣,样式和风格都和这古代的不尽相同了,据说这苏绣若是人工绣制的话一匹所花费的时间能是数月,尤其是这上供的那就更不同反响了,这老头还真是有路子。
张海潮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自问在朝鲜还没人能叫得出来这苏绣的出处,可是没想到我身边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居然说了出来,海兰珠和李顺姬也具是惊讶,没想到这个金恩花居然能识得这样的货色,脸上露出狐疑来,阿巴亥知道自己一时大意说走了嘴,连忙不再吱声了,唯独铭岚还在那里静静的站着。我意识到阿巴亥的矢口所以赶紧岔开话题。
“老丈还没请问你是做什么生意啊,这次到中原又准备进些什么货啊!”张海潮也感觉到自己失态所以应声答道:
“回禀大人,小老儿我是做生丝贸易的,这次随船带了些人参等朝鲜的特产,到了岸卸下来变卖再换回些生丝来,贩运到日倭国。”
“哦”听他这么说我倒来了兴趣,别人有贩卖药材,瓷器,铁器等等的这贩运生丝还是头一次听说。海兰珠一听是生意上的事也不再多想刚才阿巴亥的事了,把注意力集中在张海潮身上。
“那老丈一定是挣了不少钱吧,要不怎么会出手如此大方买下了一整条路。”我饶有兴趣的问道,对于赚钱我也同样感兴趣。
“既然大人问起我也就不瞒大人了,倭国对生丝的需求极大,每年估计要有30-35万斤左右(日斤,相当于18-21万公斤),而倭国的白银又很便宜和黄金比是12:1到13:1,而此时中原的银价约为7:1—8:1,所以中间获利极大!”
“什么!”一听这话我跳了起来,把张海潮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说错了什么,赶紧闭嘴不敢再说了。
“你说,你说,接着说,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个黄金和白银的比价这么高。”我解释道,示意张海潮接着说。难怪这个老头这么有钱,很多人都认为中国是“自给自足的经济”和“地大物博”,但是稍有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历史上的中国乃是一个贵金属与通货匮乏的国度,尤其是白银,由于白银的匮乏经常会造成通货紧缩,我只是没想到此时明朝白银居然已经匮乏到了如此地步,银价竟让这样飞速上扬,张海潮想不赚都难啊,任谁都看得出来这白银从倭国一出来身价会立涨,而换出倭国白银的则是中国的货物,诸多货物中张海潮眼光独到看重了生丝,因此才大发特发。
张海潮看我坐了下来才小心翼翼的接着说道:“虽然中原如此缺乏白银但是明朝一直明令禁止中原的商人私自与倭人交易,故倭国生丝只有一小部分可从直接与中原的十年一次的“公船”贸易和走私中取得,大部分都由红毛夷人和南洋的华人从中原贩来的,我只不过是个小头了。”说着张海潮伸出小指来,情形很委屈的样子十分可笑。小头,小头还赚了那么多的银子,这大头该如何了得。
“那以老丈的估计,这一年从中原流出的生丝再到倭国换回的白银大概有多少?”我迫切的问道。
“让我算算!”张海潮在那里拨了起手指头来,最后抬起头来说道:“红毛夷人主要是从澳门带去生丝一年差不多10—25万斤(日斤,约6-15万公斤),他们所得的白银银大概为5000—6000贯左右(1.8-2.2万公斤),我这里每年差不多有1000-2000贯的生丝贸易,剩下的就是南洋的华人了,他们的运量比夷人少些,可是比我的还要多很多。大人别看小老儿运的也不少,可是这中途的耗费极大,出了山东就会遇到海盗,海盗还好,只是劫货,他们不要我们的船,闲我们的船慢,再说劫了船我们下次就没法再运了,可是若是碰到了毛文龙的船队不光是劫货连船也劫,还杀人,所以最近这几年我都不敢多出货了,要是遇到一次那损失可就大了,再加上人工,还有我只是挣白银中间的差价,所以小老儿实在是所得不多啊。要不怎么这次要随大人的船出航呢,就是希望借助大人的威名运回一些生丝,否则小老儿家就无米下锅了”这会张海潮又和我苦起穷来了,我才不信呢,你没钱那干嘛花那么多银子买条路,海兰珠等人则是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
张海潮所说的红毛夷人估计就是葡萄牙人和荷兰人,这时他们在东南沿海活动最频繁,葡萄牙人占据了澳门,荷兰已经占领了台湾,可以想见,这么大宗的生丝贸易几乎让外国人占去了一半,另外的一半虽说在华人的手中但是这中间的差价白银也就是贸易真正所得的利润并没有进入中国,而是一大半全落入了欧洲商人的口袋。这一年要给他们挣去多少钱啊,简直是个天文数字,这还只是生丝贸易,再往下想几乎已经没有办法推算了。
见我半晌也不说话,张海潮大气也不敢出,虽然大家都说这个李大人李总督的脾气极好,可是毕竟自己是升斗小民,这样大的官是随时能要了他的命的。
我寻思了一会才说道:“张老丈,若是我用战船保护你的生丝贸易,你有没有把握把这些生丝全部拦到自己手中。”
“什么?”这回轮到张海潮惊讶了,他怎么能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手笔呢,这次打通了关系好不容易李复觉才允许他带一船的货物随我到中原换回生丝,可是我一开口居然是垄断所有的生丝贸易,这个胃口实在是惊人,让他一时无法接受。过了好一会张海潮才缓过劲来说道:
“回禀大人,这生丝贸易其实最佳的路线就是从江浙而上到山东,再由山东到辽东随后沿朝鲜海岸直到对马藩(对马岛,位于日本和朝鲜之间),再到倭国,虽然是航线长了一些但是不受季节控制,夷人和南洋的华人全靠此时夏季行船,入了秋就没有办法出海了,他们有如此大的运量全是靠船多,而我说的这条路线虽然远但是一年四季都可以航行,唯独就是海盗和毛文龙的战船经常出没,所以没人敢使用这条航线。”
听他这么说我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于是我笑着说道:“老丈,若是我能保证这条航线从此太太平平你能保证包揽所有的生丝贸易么?”
“这个,包揽不好说,但是八成的贸易我还是心里有底的。”张海潮用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那就好,我看这样吧,从此以后我将生丝的贸易权受给你,由你独家承担,朝鲜不会再有第二家,这次回去你先暂时由我的海军负责保护进行生丝贸易,今后的一年内我会派人清理这段的海域的,你的船不够我可以用海军淘汰下来的旧船充作商船,让你有足够的运力,将生丝运到倭国换回白银,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就是所有所得的利润,我的海军要占据七成,你若是不干我可以去找别人。”
“别的,大人,我干,我干。”张海潮立时答应道,这帐他当然会算,就是我拿走了七成的利润他还占了整个生丝贸易的将近三成,这和他以前的不到一成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何况又不要担心冒险和其他意外的损失,这笔收入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好,成交,今后的生丝贸易就都交给你了。”说着我哈哈大笑,仿佛看见了一座座金山银山堆在我面前,有了这些银子,我还不能打造一直天下无敌的海军么,别说是海军了,我能把自己的军队武装到牙齿。想到这我得意万分,这拿下朝鲜水军是我至今所作的最得意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