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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她也的确认为,春儿必是车渠大王所杀,可是回来后却越想越不对,车渠大王虽然有美妾无数,但并没有贪花好|色之名,而且以她的观察,这车渠大王性情刚直,乃是敢做敢当之人,他先前不承认,她倒认为是他做的,等到他承认了,却马上意识到,这其中有问题。
傅婉晴喝住了她们,脸色却是缓和了些,又温温地道:“你们若能提供一点点消息,哪怕是最后在哪里见到春儿的消息,我便会赏你们一绽金。若是都拒不开口,那么只能像执事说的,把你们都灌了哑药,干脆这辈子都不必说话了。”
跪在地下的数十人都互看着,最终有一人,再也顶不住压力,颤声道:“昨晚,我看到了春儿,她是站在大厅的门口,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反正她的神色似乎很震惊,想要转身逃的样子,但又动不了——”
傅婉晴立刻意识到,这有可能是春儿生命的最后时刻蠹。
马上问道:“厅里,当时都有何人?”
“是,是皇上和曹公子,皇上宴饮之时,常驱奴婢和宫人们出去,因此但凡他不想让奴婢们打扰的时候,奴婢们是不敢上前的。我还道春儿胆子太大,便想要唤她过来,但是彼时正好又有姐妹唤我,另外有事,便耽误了。”
傅婉晴秀眉紧拧,“皇上与曹公子宴饮之时,常把你们所有人都驱离吗?”
“是。”那女婢答到髹。
傅婉晴嗯了声,示意执事给这女婢赏了一绽金,道:“你可以走了。”
又道:“还有谁想说话吗?”
有人看到之前的女婢居然得到了一绽金,顿时也有了得财之心,马上亮着眼睛道:“皇后娘娘,昨夜皇上又喝醉了,却是曹公子抱着他回的寝宫。”
这事却没有什么稀奇的了,傅婉晴已经听到过好几次这样的事。
两个男子的关系好成这样,的确令人感到奇怪。
不过她了解夏炚这个人,知道他雄心勃勃,与曹煜在一起,八成还是为了打回安阳之事,她倒没有过于纠结此事。那女婢见她似乎并不感兴趣,竟又加了一句,“皇上似是衣冠不整,被曹公子拿自己的衣裳遮盖着,其实亦有人暗中传闻,说皇上和曹公子之间,怕是有那断袖之谊。”
“断袖?”这令傅婉晴愣了下,她可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呢,但是自从夏炚归来,似乎再没有与任何一个女子过夜,却也是事实。
想到他回来后,对她的态度倒是大变,变得好多了。但至多也就是花言巧语,却从未真的动过她一根手指。
傅婉晴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莫非,夏炚真的变了?变成了一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
傅婉晴没有心思再问下去,给招来的这数十人每个人都赏了些银子,叮嘱他们莫要将今夜被讯问的事情说出去,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好了。不过在这里的人散去不久后,这里的消息便完全传到了石隐的耳朵里,石隐听完来人的禀报后,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挥手打发了出去。
帘幕后曹煜的身影走了出来,嗡声道:“傅婉晴不愧是傅老的孙女,果然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怕她是迟早要发现你的秘密。”
“是吗,那应该怎么办?”石隐问。
“目前她只是怀疑而已,不必动她。”曹煜道。
“呵呵,等她真的发现便晚了。”石隐不同意曹煜的说法。
“那你想怎么样?”曹煜问。
“总归,会有办法的。”石隐的语气里,有一种懒洋洋的寒意。
……
车渠国国王独自走在花园中,每每遇到宫婢和宫人,总觉得他们正在窃窃私语,而他所听到的闲言碎语也使他深深感受到天烬皇宫的糜烂,比如钟氏居然养了十几面首,放弃拜佛,每日里与那十几面首厮混。比如夏炚与曾经的敬恒皇帝关系似乎过于好……
比如得到盛宠的傅皇后和苏贵妃,其实亦是每日独守空闺。
又比如,这夏炚似乎只想快快将联盟的事情定下来,攻打邾国。
种种的迹象,让车渠国国王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而他若不做一个决定,是绝对再走不出皇宫的。
他走走停停,内心充满了忧虑。
隔天,石隐请他相谈下一步的行动,他倒是很爽快地拿出了自己与联盟国的计划,其实计划很简单,打仗吗,无非就是看谁是兵多将广,看谁更占有有利的地利天时人和,如今诸国联盟,打着为夕夕公主讨回公道的旗号,倒也是名正言顺,而且其中比较强大的大月氏早就对邾国很不满,这次的反应尤其强烈,再加上天烬的军队,从布署和兵力上,其实已经远远超过了邾国的兵力。
至于人和,诸周边国家未必都与邾国有仇,但是邾国是个大国,水草丰茂,人杰地灵,向来是经济繁荣的中心区,某些方面甚至更胜于以制造冷兵器发家的萧齐,现在邾国就好似一块大肥肉,谁能参与一起拿下,到时候就可以分享这块大肥肉,这么好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相反,邾国内部因为曹炟和尹铉之间的微妙关系,人和这一点便没占着,所以单从这两方面瞧,邾国似乎已经输定了。
剩余的就是天时,这倒无所谓了,能够克服。
战略布署更是直接有效,诸国齐齐发兵,包抄邾国,必使曹炟顾首不顾尾,一败涂地。
听了车渠国国王的计划,石隐很是高兴,拍手道:“好,就按这个计划来。”
石隐同意了这个计划,并且签下了联盟书,由车渠国国王带回去。这个联盟书上,盖上了天烬国的国印和夏炚的御印。
当然,这御印不过是临时找来一块还不错的玉石材料,然后按照夏炚以前留下来的御印模样,重新刻制的。
车渠国国王似乎并没有发现任何破绽,带上了这份联盟书,便告辞出宫。
在走出皇宫的那一刻,车渠国国王骑在高头大马上,回首看了眼高高的宫墙,眸子里的神色暗沉。站在城墙上相送的曹煜和石隐,都看到了他这个动作,石隐笑道:“看来这老头子颇为喜欢我天烬皇宫,大约是我们将他招待的太好。”
曹煜却道:“我却觉得,放了他,便如放虎归山,这只老虎说不定哪天,会反咬一口。”
“煜,你最近担心的太多了。”石隐并未觉出什么危险。
曹煜的眼眸深沉,并未多说什么。
再说车渠国国王,队伍行至来时的那个树林,便下令原地休息,然后独自一人走入了树林深处。情形与上次一样,眨眼间就不见了。
却到了一个帐蓬前,这次帐蓬前却明显多了些人把守,而且有两辆马车停在附近,车渠国国王如约进入大帐内,只见夏炚和尉迟靖都在,另外还有一个老者秦越人,还有另外一个玉面朱唇的白发年轻人,几个的目光皆落在帐内榻上,连他进来,都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车渠国国王也往榻上看去,只见榻上躺着的,正是已经很久未见过的女儿夕夕。
“夕夕!”车渠国国王立刻扑上去。
这下才算是惊动了诸人,他们皆退后两步,让车渠国国王和夕夕公主说话。
夕夕一见自己的父亲,便双眼泪流,看起来凄楚又可怜,眸子里却又带着惊喜,她虽然状似极虚弱,却依然能够说话,“父亲,女儿,回来了。”
“夕夕!夕夕!”车渠国国王膝下零丁,这个女儿亦是当儿子扶养长大的,并且这个女儿也算是智勇双全,早几年已经代父上阵,打过不少大仗,并且都赢了,这个女儿当真是车渠国国王的掌上明珠。此刻,他除了叫她的名字,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尉迟靖最怕见到这样的情景,便走出帐去,白发男子也跟了出来,这白发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曹炟。
“靖儿。”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尉迟靖转过身来,虽然笑着,却更多的是担忧,“和帝,你不在家里好好应对尹铉那帮人,却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这一路得多危险啊,而且你来了这里,宫里的事宜都由谁处理呢?介时一个不小心,被人夺了权,你便什么都没了。”
“那岂不更好?介时我们什么都不用管,我带着你浪迹天涯。”曹炟也笑得很是惬意。
看着他的笑容,尉迟靖再也不忍多说什么了,她已经多久没见过曹炟这样的笑容了。
当下只是轻轻地捶打了下他的胸膛,便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怀里。
又道:“你真傻。”
是啊,浪迹天涯,多美的事儿,但好似天生就不属于他们呢。
却听得曹炟又道:“宫里只知道我患有惡疾,谢流云及唐环等人守着,不让他人觐见,由尹凤留在正殿内伺候,尹铉自也相信了这件事。所以若是能在一个月内回到宫里,就会没事的。如今这里诸国联盟,要攻打邾国,我若不亲自来,只怕没有办法彻底解除联盟,况且,我实在是,是,是想见你——”
其实曹炟也不怎么会说情话,甜言蜜语甚少,所以最后这句话,竟说的有些结巴,惹得尉迟靖噗嗤笑了出来。
“你这是假公济私!”
嘴里这样说着,眼眸里却都是甜蜜。
继而却又有些忧虑地道:“这么说,尹凤竟是站在你这边厢,帮着你了?”
曹炟点点头,“是的。”
见尉迟靖眉头微皱,似乎在沉思什么,马上又道;“但是我与他之间是清白的,虽然她这样帮我让我有些意见,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却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尹铉会相信她。”
“你不必这样跟我解释,和帝,你若喜欢她,便尽管喜欢,毕竟你我二人,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也很难说。我只是担心一点,这女子殊不简单,又身怀邪术,我有些不放心罢了。”
尉迟靖说着,面色却越发凝重,“还有,尹铉此人已经是邾国之祸了,和帝,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对付他吗?”
“有,只是需要时间。”曹炟如此答。
二人又聊了几句关于碧落行宫的,自从上次蛇形物被拉倒,碧落行宫周围人蓄难近,虽然有士兵把守,依然有偶尔走进去的动物、人和各种飞鸟拆在里头,如今碧落行宫那里倒仿若乱葬岗子,里头堆了不少的各类尸体。阵内那黑蛇似的烟雾越来越多,也越密集,如今居然是难以进入清理了。
尉迟靖忧心忡忡,“阵下已经够阴沉了,再加上这些死物的阴气,只怕反而滋养了阵里那妖物,迟早成为大患。”
然而,目前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二人只盼望着况离和火公主能够从里头出来。
这时候,夏炚亦是走了出来,看到二人亲密相拥,本来沉郁的面色更加的难看,然而却是强颜欢笑地道:“真是没有想到,此次居然是和帝你亲自送夕夕回来,此等大恩,无以为报,先受本君一拜!”
夏炚心高气傲,如今这一拜却仿若是诚心诚意。
曹炟伸手将他扶起,“夏君,只希望你能记得,你我二人此次共度难关之谊。”
夏炚如此聪明,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大恩是有相还的时候,无非就是关键的时候能够拉对方一把。
夏炚点点头,“若是此次,让石隐的事情水落石出,我能够重回大位,当初在地牢里,你我二人的约定定当算数,绝不返悔。”
这时候,车渠国国王也出来了,目光落在曹炟的身上,然后上前参拜,“面目如此俊朗,却是满头白发,如此风华气度的男子怕只有传说中的和帝了。”
夏君连忙道:“这位正是和帝。”
车渠国国王马上参拜下去,“感谢和帝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曹炟亲自将他扶起,温淡的声音道:“车渠大王,将夕夕公主送回乃是我的责任,夕夕公主去我处做客,理该保证她的安全,没想到小人横行,居然让她受此重傷——不过,更严重的是有人利用夕夕公主之事,妄图挑起大战,是以我不能不来此一趟,向诸位解释此事。”
车渠国国王叹了声,“在那边发生的事情,夕夕刚才都已经告诉我了,和帝你是好人,此事乃是夕夕莽撞在先。至于诸国联盟之事,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否则无法交待,然而这箭,到底发往何处,本大王认为,还待要斟酌。”
这已经是松口了,曹炟沉重的心些微輕松了些。
车渠国国王又道:“关于夕夕的伤势,是否她以后就这样了?”
原来明云夕如今虽然留得一命,醒了过来,然而却是从脖子以下都没有知觉,吃喝拉撒一应事情都无法自理,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情况已然非常痛苦,刚才在帐内却是哭着道:“若不是还想见父亲和夫君一面,只怕早已经自刎而死,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好。”
车渠国国王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又如何能够不心痛呢?
曹炟将秦越人唤来,询问明云夕的病情,秦越人道:“夕夕公主的病情的确是复杂,主要是因为当初中毒至深,以至于全身都处于假死状态,若不是陈留公主及时将她冻住,只怕现在就算是解了毒,却与一棵植物差不多,然而,现下的情况却是夕夕公主的头脑意识清楚,这便是不幸中的大幸,人只要有意识,便有可能恢复健康,只是需要时间,和长期的锻炼。”
“长期的锻炼?”车渠国国王和夏炚同声问。
“是的,只有通过肢体的锻炼,才能恢复肢体的肌能。”秦越人道。
听者都略微松了口气,这意思,夕夕公主还是有机会恢复健康的啊!
因为只能在这里略微停留,不能停留过久,否则会引起石隐那些暗哨的注意,因此众人大概知道了这些情况,达成了一致的目标之后,就打算分开了。曹炟因为要去瓦解诸国联盟,因此会跟着车渠大王一起先去车渠国。
夕夕公主虽然回来了,此时却没有办法留在夏炚的身边治疗,但也不能回到车渠国,只要她一露面,便有可能被石隐知道消息,介时有了防犯,事情便不好办了。
后来还是听从了尉迟靖的意见,让夕夕公主留在坤城修养,请专人伺候,秦越人依旧跟随左右,夏炚也可在闲暇之时去探望她。
说实话,车渠大王实在是不放心将女儿再交给别人,但是问询夕夕公主的意见时,她却默认留在小四河坤城。大概是不想与夏炚分开,所谓女大中留,知女莫若父,车渠国国王虽然万般不放心,却也只能如此了。
至于尉迟靖,却是依旧留在夏炚左右。
对此,夏炚自然是乐意的,曹炟也无异议,毕竟去车渠国也是危险万分,况且如今夏炚这里是半点差错也出不得,需要尉迟靖的辅助。
众人安排好了彼此的方向,曹炟与尉迟靖却是依依不舍。
然而却没有像别的恋人那般,在分开之时扯着对方的衣襟不肯松开,二人反而越发的沉默,最后是尉迟靖目送着车渠国国王和曹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回到坤城,夕夕公主被安排在金府一个秘密的别苑里,那晚,夏炚陪了夕夕公主整晚。
烛火跳跃,二人如同隔世再见。
明云夕见夏炚看着她的脸不说话,略有些羞涩地道:“我现在这样整日躺在榻上,更是要变丑了,与陈留公主比起来,更要落了下风。你心中觉得我不好,便将我抛给我父亲好了,却又为何要将我留在身边呢?”
“你还怪我?”夏炚轻轻地执起她的手,“夕夕,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那样。”
“你以前便对我很好,是我不知足罢了,因为每个女人,都想独占自己爱人的心。我亦是如此。”
见夏炚只是深情将她的手贴在他的面颊上,却不多说什么,她终是叹了声,“是了,你放不下尉迟靖。如她这样的女子,莫说是男子,便是女子也放不下呢,我记得当初我中毒失去意识之前,想到的不是你,不是别的任何人,想到的却只有她,想着她曾经承诺过会帮我,为何却让我死了——那一刻我只求她能够出现救救我。”
在那一刻,她已然落了下风,永远的落了下风。
尉迟靖如今是她的救命恩人。
明云夕说到这里,眸子里盈满泪光,夏炚并非木头人,若这世上没有尉迟靖,如明云夕这样热烈的爱情,又有几个男人能够抵挡得住呢?她救了他的命,她为了他独闯邾国皇宫……如今她回来了,身已残弱,却依旧只愿留在他的身边。
他欠这个女子良多……
然而即使如此,他依然放不下外面那女子。
他替明云夕拭干了眼泪,“夕夕,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