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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作者有话说)
又说凃文这里遣了捕快往京中送信,高贵妃与陈淑妃两支人马也先后出了阳谷城,因知道彼此身份,一路上紧赶慢赶,只怕叫对方拉下误了娘娘的事儿,一路上晓行夜宿回护,在同一日里先后回到京城。
陈淑妃虽在朝中没个哥哥兄弟,然景和已领了实差,在六部走动,唯有晚间睡觉才回未央宫,是以虽他的人较之高贵妃的人晚了半日到京,消息倒是他先收着的。
来回景和话的,正是那个白脸小子,身上穿着六品内侍服秩,走过来在景和面前跪倒,将一路往阳谷城的所见所闻一一回奏,尤其余二狗那番说话,更是说得详细入微,又道:“奴婢已打听得,那宋家也上京了,仿佛要在京中做些生意,许是承恩候叫贤妃娘娘教训过,只是不肯出面,是以铺子到这会子也没开起来。
在京城开个小铺子勉强维持生计决然不是宋家这等甘愿送女儿为妾的人家所图的,自然是要打开门做生意,而在京中,这等官宦世家云集之地,生意门脸儿越大后头的势力也就越大,国公侯爷不足为奇,便是王爷也不少。宋家毫无根基势力,如何开得起来。
景和侧了脸,眼中波光闪动:“京中生意哪是这么好插手的,便是承恩候自家要做生意也要掂量掂量,何况是妾的娘家,不肯出面也是人之常情,未必是贤母妃所言。只是咱们即知道了,也不好坐视不理,也算是为贤母妃分忧了。”
小内侍听着这位皇次子说起“贤母妃”三个字时,语声格外和缓温柔,仿佛口中含珠一般,想着他素日手段,心上生寒,将身子俯得几乎贴在地上。
又说,高鸿那里得着承恩候纳的新宠原是要说与他儿子为妻的,顿如瞌睡有人送了个枕头一般,十分得意欢喜,立时叫徐氏递了帖子请见高贵妃,如今宫务都在玉娘手上握着,徐氏的帖子自然就递到了玉娘手上。
玉娘素指在徐氏的帖子上轻轻滑过,脸上露些笑容,对了身后侧的陈奉道:“瞧瞧,来得可真快。”如今玉娘要寻陈奉说话,或是陈奉要转告玉娘些事儿十分便宜,随意指了一件事过来就行。且赵腾遣出去的人都是做过斥候的,自然比陈淑妃与高贵妃的人手脚轻便,早他们三日回了京,还有余暇摸一摸陈淑妃与高贵妃两系人马的底。
陈奉从赵腾那儿得着确信,就指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儿,亲自来见玉娘,将高贵妃或陈淑妃许会借着谢逢春纳宋姨娘的事发难告诉了玉娘,又将两张棉纸递与玉娘,玉娘看了,信手撕成碎片,掀开釉里红云龙盖碗,往里一扔,眼看着碧青的茶水将纸片浸润湿透,墨水浸润开如盖碗外的云龙纹一般,瞬间将整杯茶染得墨黑。
陈奉似没看见玉娘的举动一般,微微弯着腰,富家翁一般的脸上一如往常模样:“这事儿若是闹开了,侯爷的爵位怕是要动一动了,与娘娘您怕也有碍。虽侯爷做下这事时,娘娘已进了宫,真要攀扯起来,娘娘也要担一个不严,倒是不太好求情的。”
谢逢春并不是玉娘生父,不过借他个名儿就偿以侯爵,算上一算,也是谢逢春占了许多便宜。如今因他行事荒唐,倒白送了那样一个把柄与人算计玉娘,便是撸做白身也是他该受的,只是玉娘脸上到底不好看。
玉娘哪里在乎这个,也知道陈奉倒是为着她好,白说句罢了,就微微笑道:“劳内侍提点,我知道了。”陈奉听着玉娘应承,也就依礼告退。
看着陈奉出去,玉娘方叫金盛,先将允了明日椒房探视的帖子用了印,交在金盛手上,徐氏赫然在第一张,又叫金盛往承恩候府走一趟,宣冯氏明日进宫。金盛领了玉娘喻旨先将那叠帖子交在司马门前的太监手上,受了他们一番奉承,这才出宫往承恩候府去。
徐氏遣来递帖子的管事娘子也认得金盛,倒是盯了他几眼,回在归德将军府先将帖子还与徐氏,又将昭贤妃跟前的内侍总管出宫去的事说了徐氏知道,徐氏听着多少有些心虚,只怕玉娘知道了,到得次日进宫,看着给她们引路的太监神色如常,冯氏脸上也瞧不出异样,又亲与冯氏搭讪了回,冯氏也一样客客气气地回了,倒叫徐氏心上忐忑,待要放心又不敢,可要真往坏处去想,也一样不敢。
自从玉娘说了一句话,谢显荣与谢逢春父子便顺着她的意思将月娘送回阳谷城,冯氏见着玉娘,再不敢拿她当着小姑子玉娘看待,打醒了十二分精神,比君前奏对也不差着什么。见礼完毕,玉娘赐坐,冯氏也不敢坐实了,只挨着半边,恭恭敬敬地道:“娘娘召见妾,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吩咐?”
玉娘道:“父亲纳了新宠,嫂子为何没与我细说过。”虽是语声和缓,可“为何”两字就有质问之意,冯氏听着玉娘这句,再坐不住,立时站了起来,脸上涨得绯红,嗫嚅道:“那事儿原是父亲糊涂。”玉娘听了,微微笑道:“这样腌臜的事也难怪嫂子开不出口,便是我也说不出的。只亏得我听说了,不然叫人问到脸上来,我可怎么答呢?”
玉娘说话素来轻柔和缓,慢条斯理,这篇话也丝毫不见动怒,可冯氏只觉得脸上热la辣地挂不住,腿间一软竟是跪倒在地请罪:“妾等糊涂,给娘娘惹事了,娘娘恕罪。”
在陈奉转述赵腾的人探查所的时,玉娘便知道这回是真有了麻烦。宋巧儿之事即事发,只怕宋家也要叫人盯上,若是把重利许与宋家,这样的人家反咬一口也是做得来的,到时说谢逢春见色起意,挟势威逼宋家嫁女,谢逢春就是个说不清,可要驱除宋家,这时怕也晚了。高贵妃与陈淑妃都晓得了这户人家,无论是宋姨娘有个三长两短还是宋家出了事儿,只怕就有个杀人灭口的罪名等着。
以玉娘的计算,若是自家来做这桩事,便是先将事传扬开去,待得事发后将宋家一家子杀尽,好生按个杀人灭口的罪名在谢逢春头上。到时谢逢春作为昭贤妃生父做下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她昭贤妃岂能清白无辜?将宫权交出都是轻的,便是乾元帝再宠她,总要降了她的份位,再杀了谢逢春以堵悠悠众口。往后便是要宠她,也要掂量着前朝了。以皇次子景和与陈淑妃的心胸手笔,大半计算得到这步。
玉娘虽怪着冯氏这回误了大事,可正是要用她的时候,也不好很怪她,便道:“起罢,这事儿原也不能全怪着你。”冯氏到底愧疚害怕不敢起身,还是玉娘说了第二回,才勉强站起身来。
玉娘深知宋家即做出这等不要人伦廉耻,连累家中其余女孩子前程的事,自然有所图,又问:“自我们到京,宋家可有来过?”
这事儿冯氏倒是知情的,原是谢显荣与她说过,嗤笑了回宋家的无耻。冯氏便将宋巧儿之兄宋柯与宋巧儿的图谋简略着说与了玉娘知道了,又道:“娘娘只管放心,父亲这回没糊涂,不独不答应,还将宋姨娘狠狠训了回,连着半个月没进她的房。宋姨娘在侯府唯一的依仗便是父亲,看着父亲这样动怒,也知道害怕,再没提过。”
玉娘微仰着螓首听了,她倒是不担忧谢逢春会答应,谢逢春为人功利冷情,却不蠢,宋家许下这等厚利,前头又将个年轻美貌的女儿陪送了厚厚的妆奁塞与谢逢春做妾,就只指望与谢逢春借个招牌使?真是说与鬼鬼都不能信,谢逢春为人也算精明,如何能答应。便他叫宋巧儿缠昏了头,一时答应,谢显荣也不能答应,倒是无妨。
只是高陈两家便是不将宋家除了,只消引诱着他们一块儿生意,宋家这等不要人伦廉耻的事儿都做得出,犯法的事未必不敢做,到时宋家载了,再使他们反咬一口,说是受着谢逢春主使,一样是桩麻烦。
玉娘想在这里,便将卫姨娘痛恨起来,脸上黄黄,不住咳嗽,除了她还有哪个!不想这卫姨娘倒是个能忍的,平素只装个沉默寡言,叫人忽视了她。她那里却不声不响地挖了这样一个坑来。只是如今不好动宋姨娘,却不是动不得她,便问道:“我到家晚,不知道卫姨娘性情如何,嫂子知道吗?”
冯氏听着玉娘忽然放过了宋家,没头没脑地提起了平素隐形人一般的卫姨娘,自是一怔,不由自主地抬眼看了眼玉娘:上头这位贤妃,何等样人,商户女出身,不到三年坐稳一品妃位,何等心机手腕,绝不能无端端地提起卫姨娘来。冯氏当即低了头细细想了回,除着卫姨娘多病,咳疾常年不好之外,冯氏对着卫姨娘唯一的印象竟只是她在背后管四妹妹喊云娘了,这样一个人如何引得贤妃亲自动问,想在这里,冯氏竟觉得后心一冷,张大了眼看着玉娘:“可是卫姨娘有事?”
玉娘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嫂子不妨回去问问卫姨娘,在余姨娘没了后,她与余姨娘的伯父说过些什么。”
冯氏听在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谢逢春与宋姨娘的事必定是她传出去的,当时脸上也青了,把个帕子紧紧握在手中,咬牙道:“娘娘只管放心。绝不能放过这等吃里扒外,毒如蛇蝎的东西。”
玉娘脸上这才有了些笑容,又把冯氏看了看,才缓缓道:“至于宋家,我也有个主意,还要劳动大哥哥费心了。”就叫冯氏过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