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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层级的谦让，旁人自然没有资格参与。
陆明也没有去过问的意思，直接就回到了嘟嘟和剑荡等人身边。
刚到之时姑奶奶就一脸佩服得拉着他小声说了起来，“欸青青，你反应好快诶，刚才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呢，你蹭一下就冲去了，还好有你过去拉住了，否则要是不服真做出了什么事情，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是吗？”陆明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刚才也是下意识的就跑过去了，当时心里也没有考虑那么多，过去之后脑袋一片空白，现在回想一下，其实我这是鲁莽，要是处理不好，说不定事情还被我弄得更乱也说不定呢。”
“青青你真谦虚……”姑奶奶竟然又夸了起来，夸得陆明一阵沾沾自喜。
留香看不下去了，“你啊就别说这死奸商好话了，看看他都乐成什么德行了，一辈子没被人夸过一样、典型给点儿阳光就灿烂……欸对了，刚才他们都在说的什么啊？什么厚今薄古的，我都听不懂……”
大家一片摇头。
还是剑荡道，“我们不懂围棋当然不知道他们围棋界是什么情况，我去问问广陵散吧，虽然他也不是职业的，但老是关注这方面消息，总会知道一些情况。”
这一问，就是十多分钟。
索性台上两位棋圣也在座次问题上谦让了半天、并且那孙老开始讲话之后上来先是用的棋类运动管理中心主任的身份、讲的都是一堆什么“市场化”、“联赛意义”、“培养年轻棋手”、“在青少年中树立围棋氛围”之类套话，本来就是又长又臭的内容，那孙老讲的还相当不熟练，对这稿子都连着打了七八个节，不要说剑荡只问了十分钟，就是问半个小时都不会有问题。
当剑荡终于回过了神之后，众人才开始明白这事情的始末……
“我问过广陵散，他说职业围棋圈好像确实对古代的对局比较轻视，之前也有非常多的棋坛泰斗人物都正面批评过这种情况，但究竟轻视到了什么地步……广陵散说他也不是非常清楚，只是他有幸见过的那几个职业棋手好像都跟他说古达的一些非常知名棋手、比如说施厢夏、范西屏放到现在都是只有职业六到七段左右的水平，当然，他举得这些例子典不典型我就不清楚了啊。”
“为什么会这样呢？”留香疑惑问道。
“按照广陵散的说法，围棋古今规则不同，古人认为你这块棋想活那必须得是有眼，既然如此，那这些眼就不能算你的地盘——因为你填了你这棋就死了嘛。
正因为这种思想，古人就有了一种还棋头的规则，每多一块地就必须要退两目给对手；
故而古人喜欢把所有的子都下成一片，但现代围棋没有这种规则、眼位也算目，所以大家不会强求实地都连起来了——你可以去网上看看职业选手的棋谱，下得都非常散，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十万八千里外的边边角角还有一块，盘面铺得都非常满。
然后呢，在这个规则再延伸开来，边角的地方你想连到一起除非说绕盘面一圈……这种事跟水平差不多的人下你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嘛，所以古人对中原区域看得是非常重的，这跟现代围棋金角银边草肚皮的理念也不吻合；
然后还有一点就是弃子，现代围棋里面提子是不算目的、想弃就弃，但古棋里面提子直接算你死了人、结算的时候要算到战果里，所以古人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弃子、没有十足把握也绝对不会去攻对手已经摆下了铁桶布阵的地。
其实呢，广陵散当时还跟我开了个玩笑，他说古人下棋是把这个当成了‘兵棋推演’，是双方用旗子来布阵打仗，而现代人下棋则只是把它当成了一种游戏。
不管他这种说法有没有道理啊，总之，古今围棋规则上的差异，带来的肯定就是棋手风格上的差异。
就是这些风格上的差异，给现代人的直观感觉就是古棋重实地而轻外势、重战术而轻战略。
并且呢，现在两幅棋谱摆在你面前，一副盘面摆得非常满、基本看不见什么空格，另外一副边角的地方到处都是空，那你觉得是那局棋水平更高呢？
那肯定是满的那一副嘛。
古人的棋，恰恰就是空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以现代的围棋理念来看，水平可能确实不怎么样。
既然如此，你觉得现在的年轻棋手会把古谱重视到什么地步呢？
学了也没用啊。”
留香就不明白了，“既然学了也没用，那刚才那个姓刘的老头儿怎么那么生气？”
剑荡又道，“理念不同，那是全盘下出来的感觉不一样，但局部细节上的东西肯定还是可以去挖的，下棋这种事，落子左偏一格、右偏一格，在外行人看来没有区别，但实际上那效果真的是天差地别，因为下棋某种意义上就是比双方的算力，每落一子之前你都要考虑几步乃至几十步之后会发生什么，如果我这子左偏一格可以抹杀掉对手十多步之后的某种很厉害的战术，那它肯定就是更有效的。”
“十多步？不会吧？”留香有些不信，“那你的对手又不是机器，你怎么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下？我就不说棋盘好几百个格子了，就说旁边这十多个，你下了这里，接下来你对手有9个选择，然后你再有8个，你对手再有7个……这样算来算去，每一层都要去想，怕是好几个小时都过去了吧？哪里有那么多时间？”
“所以才有定式这种东西啊。”剑荡回道，“下到中盘之后确实算起来会非常累，但最起码在布局阶段，你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因为大家已经总结出来了一套又一套的最优解，定式之所以能成为定式，就是因为它们是最适合现代围棋规则的下法。
当然，定式有很多很多啊，上百种，同样非常复杂，但这总比你自己临时去想要简单得多吧？
我用这套定式、你用那一套，双方摆出来，欸，我看出了你的套路、你同样也看出了我的套路，我们两个谁都可以主动跳出来换到另外一套能压制对手的定式上来、同样的也可以靠猜你到时候会换哪一套来提前步好防守的准备。
用广陵散的话来说，这就像是文科考试，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标准答案，但有很多套‘比较适用’的答案，用哪套要看场合。
有些答案可能是只有某些特定种类的阅卷老师才会喜欢其他绝大多数人都可能给你0分、有些答案可能是可以讨好绝大多数老师但万一点儿背碰上了某些人说不定就会让你好看、有些答案是老师都不喜欢都不会给高分但也没有任何理由给低分；
如果你所有答案都能掌握得融会贯通，那当然就是取舍和风格问题，看你是想要搏一个高分还是想求稳拿个中规中矩；
但如果你掌握不了那么多呢？那就由不得你了，你碰到一个题，就知道那么一种解法，那当然只能那么写，写完了之后祈求上苍千万不要碰到一个不喜欢这种解法的老师。
这个道理，回到围棋上来说是什么意思呢？
你如果能把100套定式掌握得滚瓜烂熟——不光是背棋形而是要明白为什么要那么下、要知道每一步为什么要那么下、不那么下又会面对什么问题，那你跟同样能掌握100套定式的人下棋，胜负就在于双方的临场取舍和棋风有没有对上；
但你如果只能掌握20套，那不管怎么取舍你都赢不了那些能掌握100套的，因为人家那80套里每一套都有至少四五种方法把你杀得片甲不留。
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现实。”
留香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刚才那老头儿是骂现在的棋手是沉迷于定式、不知变通。”
“没有那么简单，”剑荡却摇摇头，“实际上定式这种东西吧……围棋千变万化，哪怕下棋的人再多、所能事前研究的也仅仅只有前期布局阶段那么几十步，等到了中盘之后，哪里还能有定式给你去背？
实际上现代围棋真正考验棋力的时候也就是从中盘开始，布局阶段不出错那是基础的基础，能定段的职业棋手，有哪一个没有把那些定式摸得滚瓜烂熟？那为什么大家会有段位的区别呢？
定式是一方面，但你不能因为定式的存在就贬低棋手的水平。
比如说我们国家有九九乘法口诀表、老外没有，然后一个外国人跑过来说中国学生数学之所以好是因为乘法口诀表、不是因为我们中国学生努力……你认可这种说法吗？
口诀表每一个学生都背，其他公式定理也都是一样大家都知道，可为什么大家的学习有好坏之分呢？
定式这只是一种工具，没有什么好说的，我相信，他刘老掌握这些东西掌握得绝对别绝大多数棋手都要好，那他怎么会批评定式的存在呢？这岂不是把他自己也批判了一番？
他刚才那番话，让我来说，意思其实很简单……
古代的定式，你可以不学，因为已经不考了，确实没有意义；
但古人下棋到中盘之后开始厮杀时候展现出来的棋力，应当要去学，那个就算以现在的围棋理念来看，依然有不少是可以适用的。
并且哪怕说不能适用，看了也不会有坏处啊。
我们不是说历史的车轮都是转动的嘛，下棋一招一式都是人脑子临时想出来的，古人在那个盘面下临时想出来的招儿……你怎么就那么肯定现代人在同样的盘面条件下就一定下不出来？
不都是人脑子吗？今人的脑子、比古人就聪明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看现代人智商还不如古人呢，你看唐朝的时候就已经有被中香炉这种东西了，并且还是有钱人家挨家挨户都在用的很简单的小物件，放到今天……现代那些个所谓高科技的陀螺仪，跟将近1500年前富家小姐阔太太的玩具有什么区别？
你做的都还不一定有人家那么精巧呢！
还有，鲁班锁，古人木匠有能耐的做一个东西出来他敢自比鲁班旁人甚至还认，现代人有那创造力？”
留香听过后不以为然，“照这么说，我反倒是挺替那些棋手叫屈的，古人的棋，好的地方有确实有、值得借鉴的棋招肯定也有不少，但这个不少究竟是多少呢？
你刚才也说了嘛，古今规则不同，大环境变了，古代的高手造诣再高，也很难超脱出他们那种环境吧？
连我一个根本就不知道围棋的外行人都能想得明白，古代的妙招，放到今天来肯定会有相当一部分是根本不成立的；
反正我是跟现代人下棋、又不是穿越回古代跟古人下棋，我为什么要花那么精力去研究古棋？
把这些精力省下来多研究研究现代围棋，效率不是更高？我的实力提升得不是更快？”
剑荡回道，“所以，这个问题，在现代围棋界，它确实是有争议。”
留香一听，乐了，脸上直接笑开了花，不住得抓着人念叨，“看看看看，我就说了嘛……”
其他人也笑了，留香这家伙，目测刚才只是单纯抬个杠，只不过以前抬杠都是瞎扯淡，这回瞎猫碰上死耗子竟然给她抬对了！
但剑荡又道，“留香你刚才说的确实也是一个理由，但更多的呢，还是因为另外的层面……
围棋这东西，太吃天份了。
其他行业，是一般人没有努力到需要跟别人拼天份的地步；
但围棋确是，一般人没有聪明到有资格去努力的地步。
现在两种论调摆在你面前，一种说研究古棋可以提升你的棋力、另一种说古人的东西学不学都一样……
前者，理论上来说成立……但你找不到例子来证明与你相悖的观点为伪；
你很难找到说那种因为不研究古棋而棋力停滞不前的例子，只能在那里说‘他因为轻视古棋所以没有达到更高的境界’，这句话，单从逻辑上来看都不一定能站得住脚；
后一种说法却可以找到无数的反例来驳斥自己的对手。
你看历史上那么多超一流棋手，有几个的成绩是靠研究古谱下出来的？
其实这句话也未必对……
很多超一流棋手，不研究古谱、确实人家不研究古谱，可现代人的棋谱他也不研究。
他根本不需要研究，就靠自己的天份就已经能下出那样的成绩了。
但这种话你说出来……那就有些强词夺理的味道了，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