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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似的太阳,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当真是万里无云。 盛夏时节天热得连蜻蜓都只敢贴着树荫处飞,好像怕阳光伤了自己的翅膀。小鸟不知躲匿到什么地方去了;草木都垂头丧气,像是奄奄等毙;只有那知了,不住地在枝头发出破碎的高叫;真是破锣碎鼓在替烈日呐喊助威!
刘姥爷已经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再热都不怕,可妮儿忍受不了,即是乡下绿树成荫比城里凉快,可它始终还在地球上。
妮儿好羡慕太姥爷,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恢复就好了。所以只好劳累他老人家打着蒲扇不停地给她扇扇子。
终于捱到了傍晚,山风袭来,一扫白日的暑气,总算凉快了许多。
连幼梅蹬着自行车,大汗淋漓的进了门,摘下草帽,蹲在水井边就想把头摁进刚刚压下出来的井水中。
刘姥爷放下妮儿赶紧伸手阻止了,“这孩子,就是再热也不能这么着,冷热相激,这脑袋不要了。”手指着一边的石槽道,“有晒好的热水,用它冲冲就凉快了。”
“你怎么这么热,跟水里捞出来似的。”刘姥爷诧异地看着她道,“你又不用下地干活儿。”
连幼梅拿着木盆,舀了些石槽里的晒好的水,洗了洗脸。
“呼!这才感觉活了过来。”连幼梅水淋滴答地说道,“我也不想的,李干事积极响应上级的最新指示,我们现在正在学跳舞。”
‘跳舞?’妮儿随即就想到忠字舞,因为这个时期只有一种舞可以跳。
在舞蹈方面,因为所有的民间舞蹈艺术都被打入冷宫,被扣上了“四旧”的大帽子,传统的艺术形式被禁绝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今天的人很难相信的东西忠字舞。
在极左狂潮席卷全国大地时期,似乎人人都要表示自己无限忠诚,纷纷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表现自己。跳舞者不分男女老少,不分白天黑夜,在车间、操场、码头、街头、田间……每天早晨,随处可见跳“忠字舞”的人群。
“忠字舞”,是在造反舞之后才流行起来的大众舞蹈,也几乎到了人人必跳的程度。它源自蒙古的“安代舞”,或许也是蒙古**小将的发明创造。跳的时候,舞者要手牵红色绸巾或者红宝书,唱着“敬爱的……”之类的颂歌,边唱边舞。在这个愚昧和荒谬的时代,每天早晨,随处可见跳“忠字舞”的人群。学生们到校上课,也首先要跳上一段“忠字舞”,才能开始一天的课程。
这舞蹈要跳,得先学会才成,对有些人来说,那简直是难为人。
“小婶、小婶那个舞怎么跳,你教教我们。”姚博远和清远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问道。
“你们也要跳。”刘姥爷诧异地看着他们两个人道,“就你们这粗胳膊、粗腿,硬得跟杠子似的,也能跳舞。”
“就是啊!”姚清远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道,“不跳不行,不跳不让上工。”
山外的世事已经变得失去了常性。山村里边,亦开始慢慢地显现着一些人老几辈都没有经见过的古怪事情。
“所以不跳也得跳。”姚博远也一脸无奈地道,“给我倒杯水。”
姚清远倒了杯水递给他,“小婶,教教我们。”
“我自己还搞不太明白呢!”连幼梅有些不好意思道,“咱们来拼凑一下,看看能记住多少!”
“我就记住第一个动作。”姚清远起身站在院子里的空地上,“你们移开点儿,别让我碰着你们了。”
刘姥爷抱起了妮儿,两人坐在石凳上,看他们跳舞。
只见姚清远大声念道,“敬爱的毛主席……我们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对您讲。”然后双手按着自己胸部。
“我记得这个,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您唱……”姚博远粗胳膊笨腿的,两手放到腮帮,仰头望,手指呈放射状地一闪一闪。
“噗……”刘姥爷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们继续,继续。”
“剩下的我来。”连幼梅跳道,“千万颗一颗红心。”两手的拇指和食指合并,画成一个心的形状比在胸前。
“这个简单。”姚清远和博远认真的学了一遍,虽然动作僵硬的如机械舞似的,总算似模像样了。
“给我红宝书。”连幼梅催促道。
姚博远立马从兜里掏出红宝书,递给了连幼梅。
“要献给您!”连幼梅单腿的脚尖跳跃着,另一条腿不断后踢,双手把那一个心形向右上方一下、一下地送上去。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姚博远跟着学了几遍,总算能看了,刚才用力过猛差点儿栽倒。
“你们这是干啥?耍猴呢!”姚爷爷跨过门槛走进来笑道。
“爹!您可不能胡说,这可是要挨批的。”连幼梅赶紧说道,然后快步走向街门,关门落闩。
姚爷爷不解地坐在石凳上问道,“这是咋了,还神神秘秘的。”
“亲家,事情是这样的……”刘姥爷解释了一下。
“哦!那该跳,向他老人家表忠心,你们接着跳。”姚爷爷挥挥手道,“我不打扰你们,你们跳吧!”
三人凑下来,这动作总算做齐全了,双手高举表示对红太阳的信仰,斜出弓步表示永远追随伟大导师毛主席,紧握双拳表示要将**进行到底。跳舞时手里还要挥动语录本红宝书作为道具。
三人全身心充溢着朝圣的庄严感,情绪激荡,但由于两个糙汉子动作粗糙、僵硬、稚拙,却又让人产生滑稽的感觉。
刘姥爷他们几个观看者很不厚道地抿嘴偷笑。
“拜托太姥爷,爷爷,你们严肃点儿。”姚清远板着脸一本正经道。
“不笑了,我们不笑了,你们接着跳。”刘姥爷绷着一张脸说道,不过这眼神中的笑意谁都看得出来。
妮儿挠挠下巴,虽然这个时代“左”得一塌糊涂,但人们的情感却是真诚感人的。姚清远和姚博远一板一眼跳地很认真,很投入也很朴实,这真挚的情感谁也无法去嘲笑他们。
“砰砰……”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是姚长海的大嗓门,“姥爷,妮儿在家不,这大白天关着门干啥。”
连幼梅疾步走到街门前,拉开门闩,打开了街门。
“呀!她妈怎么这么早回来,农场不忙吗?”姚长海诧异地看看天色,比平常早回来了半个小时。
“我们在跳舞,以后农场上工前,要先跳舞才行。”连幼梅反问道,“怎么村里不用跳吗?”
姚长海摇摇头道,“没有接到上面的通知啊!”蹲在水井边,洗了洗自己泥呼呼的手和灰扑扑的大脚丫子。
进入夏季很少在看见姚长海穿鞋子,草鞋也不穿,所以在家里时,妮儿也总是赤脚走路,连幼梅说了也不听,因为有两人护着啊!
出去可就不行了,这细品嫩肉的可受不了灌木杂草。
“对了,姥爷,火折子做好了吗?”姚长海洗干净走过来坐在石凳上问道。
“怎么?供销社没有火柴卖了。”姚爷爷叹口气道,“还真来了,幸亏早有准备。”
“早就做好了。”刘姥爷笑道,“怎么你要用?”
“不是,我得去教教其他人,怎么做火折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姚长海嘴里嘟囔道。
“啪……”姚爷爷在他后背重重地拍了一巴掌,轻声训斥道,“老幺,这嘴上怎么没个把门的,一点儿政治警惕性都没有。”
姚长海接着咕哝道,“这不是在家里吗?实话都不让人说啊!”
“好了,不说这个了,没想到村里留着打火石的还真不少。”姚长海笑道。
“咱家的也找到了。”姚爷爷接着说道,“就你母亲那性格,家里的破烂都不舍得扔现在还收着呢!用她的话说,‘这无用的东西指不定啥时候就用到了。’
刘姥爷附和道,“这论过日子还是老一辈儿,你们都学着点儿。”
“知道了,爹、姥爷!”姚长海应道,接着起身道,“我去教教他们怎么做火折子。”
“你们跳啊!接着跳。”姚爷爷挥挥手道。
“你们两个接着练,我去做饭了。”连幼梅说着朝厨房走去。
留下姚博远和清远又跳了一会儿,总算动作记住了也能连贯起来了。
姚清远一屁股坐在竹椅上,“比下地都累。”
“太姥爷,姚爷爷,姚司令、清远哥,妮儿,我来了。”钟小猫笑靥如花的走了进来。
“小猫,舞会跳了吗?”姚清远问道。
“这还不简单。”钟小猫摆开架势,张嘴就来。
“亲家姥爷,这差距咋这么大呢!”姚爷爷瞪着俩孙子道。
确实妮儿打开天眼特地看了下,钟小猫的舞姿优美可与后来劲舞媲美,虽然只是简单、粗放的动作,却透露着野且狂。
确实比俩哥哥,跳的好看。
姚清远对于姚爷爷的话也不在意,却突然道,“哥,要小心你们猪场,那可是李干事的重点关注对象。”
“啊……不会吧!那猪场臭烘烘,她可从来没去过。”姚博远不可置信道,“她那个人不会来的。”
“姚司令说的对,来看我们跳舞,争这个司令当当,你觉得她有那么傻吗?”钟小猫嘶哑地嗓音又响起来道,“清远哥,有些人才该小心,别让她有了借口,谁跳的不好,表明忠诚度不够,不好好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那谁就去喂猪。一下子被发配到养猪场。”
话了,钟小猫得意地望着刘姥爷,一副如张开的孔雀穷显摆的样子,“太姥爷我说的可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