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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尘,也就是武木兰在古府养病三日了。她大多数时间总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色虽然不好,可情绪稳定、呼吸平稳,看上去就像一直在睡觉一样。可是,按常理来讲,谁会整日整日地睡觉?即便是病人,也不会在一日十二个时辰里有十至十一个时辰都在睡觉的。不过,她每日都会按时吃药,即便吃的不多也都有按时用一日三餐。
现在的她很平静,再没发生过情绪失控的事情,可也不提离开,就这样住在古府上。她来古府前,原本在镇子上的石记客栈留宿。她也不是一个人,她的身边带着五六岁模样的一个名叫阿琛的男孩子和一个名叫阿珍的女孩子。来古府的时候,她把阿琛和阿珍这两个孩子留在了客栈里,并拜托了客栈的东家娘子帮忙照顾一阵儿。清醒后的她非常惦念阿琛和阿珍,问青舒能不能把他们带到她身边来。
青舒也说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态,竟交待管家亲自去接了阿琛和阿珍过来。当她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阿琛和阿珍已经围在床前一边哭一边姑姑长、姑姑短地与净尘说话了。于是,三天了,净尘和阿琛、阿珍呆在她府里三天了,没人提离开。
青舒觉得,总让净尘这样住在府里不是办法。可净尘自己不提离开,她还能硬把人赶出府去不成?其实她的内心很矛盾,一边想亲近净尘,一边又想远离净尘。想要亲近,无非是为了周伯彥。想要远离,因为净尘穿越者的身份及其身上所背负的一些危险的东西。
她百无聊赖状地歪靠在椅背上,把玩着净尘交给她的榨油秘技,心中百转千回,一时半会儿竟是拿不准主意。净尘将它交给她时曾说,要保住性命,她就得利用好它,要让自己变成不可或缺的人。净尘还莫名其妙地告诫她未满十九岁前不能嫁给周伯彥。她这几天一直在想净尘话中的含义,思来想去,她能想到的便是:有人想对她不利,原因很可能在周伯彥身上。
再说这个榨油秘技,里面详细地写着榨油方法,可偏偏就没有写明用什么榨油。她不确定净尘这是在试探她,还是什么。可她清楚地知道,这是榨大豆油的方法,也就是用黄豆榨油的方法。她会知道,不是她会榨大豆油,也不是她知道榨大豆油的所有流程,而是她曾在网上看过这方面的大概知识,对此稍微有点印象而已。仅凭着这点印象,再加上这所谓的秘技里的描述,她稍微一琢磨便和黄豆联系到一起,于是答案就出来了。只是,即便她知道答案也不能承认,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的上午,青舒决定去看看净尘。她的运气很好,今日净尘没有躺着睡觉,正坐在床上颂经文。她不好打断净尘颂经,也不想转身回去,于是选择坐下来等待。
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净尘念完一段经文,睁开了眼。见到坐在椅子里的青舒,她脸上带出浅浅的笑纹来,“这几日承蒙古小姐照顾,贫尼的身子已好了许多,下床走动已无碍,明日便能带了阿琛、阿珍继续修行之路。”
青舒是巴不得净尘走,可不知怎么搞的,话一出口竟与脑中所想相左,“大夫说师傅需得修养月余方可痊愈。如今只修养了四日,病还没养好,师傅拖着病体要如何照顾阿琛和阿珍?府中虽说比不得大富大贵的人家,可是留师傅修养一段时日的能力还是有的。师傅若不嫌弃,在此继续养病便是,过个十天半个月的,等恢复的七七八八后再继续修行之路也不迟。”
净尘听了,怔怔地盯着青舒出神片刻,轻语,“既是古小姐的一片心意,贫尼便要厚着脸皮再叨扰古小姐几日了。”
青舒将心底的懊恼掩藏好,“师傅言重了。”然后把用帕子包着的榨油秘技还给净尘,“虽然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可是我敢肯定它确实如师傅所言那样价值连城。如此珍贵的东西,晚辈不敢收,请师傅收回。”
净尘不接,竟然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在你之前,大安王朝的百姓与官员只当豆子是喂牲口的,却不知它是可以食用的。大安百姓每年将种植的豆子以极低的价格卖给粮商或草料商。而购置大量豆子的粮商或草料商将全国近三分之一的豆子都运去了边境上,转手卖给了楚国。这些商人自以为从楚国人手中赚了一笔,实则不然,他们可悲地被楚国人耍弄了而不自知。”
“怎样一个耍弄法儿?”青舒感兴趣地追问一句。
“你应该听说过,大安权贵府上经常吃一种来自楚国的油,大家都称其为楚油。”
这事青舒还真就知道,因为她的小厨房里还摆着这样的两壶油。她起先并不知道楚油是什么,她出于好奇,从锦阳城买了两壶昂贵的楚油回来。食用过后她这才明日,所谓的楚油不是别的,就是大豆油。她当时很震惊,不明白为何楚国人会榨大豆油,而大安人却不会榨大豆油?楚国人知道黄豆的价值,而大安人却不知?对此,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净尘提起这个话题,她自然上心,“听说过。”
“有人告诉我,楚油其实就是黄豆榨出的。楚人多奸猾,他们发现了黄豆榨油的秘技,于是全力将其隐瞒了下来。他们每年以购置大量草料为幌子,从大安商人手中以极低的价格购买黄豆。而后,他们会用这些黄豆榨油,并以昂贵的价格把榨得的油卖给大安。”
青舒轻呼一声,楚国人真是奸商中的奸商。他们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从大安人身上赚取暴利,并把大安人耍的团团转!
“楚油秘技不曾流传至他国,原因便在此。”净尘指着送给青舒的榨油秘技的小册子,“即便他国处心积虑地得到了榨油秘技,可不知楚油是由何榨得,这份榨油秘技根本发挥不出它的作用。”
“这……”
“如今你已知楚油是由黄豆榨得的,还有榨油秘技在手,一鸣惊人对你而言很容易。”
“我为什么要一鸣惊人?”
“你要成为大安的功臣,你要成为大安人家喻户晓的‘巾帼英雄’。唯有如此,上位者才会护你周全,确保你与你府中上下的安全。”
“即便听不懂师傅的话,但还是要说一句多谢师傅的好意。以我愚见,一鸣惊人属于权贵,平常人合该平凡无奇,否则死的会更快。”青舒说着,把榨油秘技放到净尘手边,然后退开。
净尘似乎想到了什么,长叹一声,“你活的比我明白。”她推回榨油秘技,“转交给伯彥,留下还是丢掉,随他。”
青舒没有当场拒绝,若有所思地将其拿起,收进袖子里,转身要走。
“别走,可愿陪我说说话?”净尘挽留她。
青舒不解地回头。
“可愿陪我说说话?若是你不爱说话,你可以静静地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净尘语带祈求之意地说道。
净尘身上流露出的沧桑与寂寞让青舒心生不忍,她坐到了椅子里,面色平静地望着净尘,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景菲是长公主,是伯彥的亲娘。周素是周桥身边的大丫鬟。我是被名门世家遗弃民间的庶女。我们的出身不同,可我们私下里姐妹相称,非常要好。景菲聪明而霸道,占有欲十分强,她一直如此,一直没变,即便两世……”
她顿了一下,蹙眉,“大概是出身高贵的关系,她不懂柴米油盐、女红等女子该会的一切,她只会权术。周素,她是糕点师,我一直以为她是温柔而善良的。直到那天,我们摊牌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很可笑,当时的我真的很可笑。”
“我擅画牡丹,那天我一个人坐在牡丹花丛后头埋首画牡丹。突然下雨了,我来不及去避雨,因为太过着急,一下把笔墨与画了一半的画弄掉了地。他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过来,对我善意地笑。他把伞给了我,然后蹲下来帮我拣东西。那时候,我不懂情,不懂自己为何会脸红心跳。几日后,景菲邀我去踏青,同去的还有周素。我只顾着注意周围的花草,不小心与景菲她们走散了,竟误闯了年轻公子们的诗会。”
“当时我觉得很尴尬,并在众多年轻公子中一眼就认出了他。我很傻气地当众向他道谢,害得他被众公子笑话。我恼自己太笨,对他觉得很抱歉,于是说要画一幅牡丹给他当赔礼。众公子笑的越发大声,我不知如何是好。他并不恼,笑着说好,称我为牡丹仙子。”说到此处,她温柔的笑。
“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第三次偶遇他的时候我当真送了他一幅牡丹。他大笑出声,说我是傻姑娘,然而看了我送他的画后,他说‘你果真是牡丹仙子’,之后又说,‘若有缘再见,我定娶你为妻’。我当时半天反应不过来。”
“半年后,我们在街上偶遇。我突然想起他上次说过的话,准备避开。他却冲过来将我扑倒在地。我吓坏了,甩了他一巴掌。那只是个误会,他是个正人君子,不是要非礼我,他从狂奔的马蹄下救了我一命。他对我说,‘若有缘再见,我定娶你为妻’是认真的。我决定嫁他,他向长辈禀明想娶我为妻。我们以为等待我们的是幸福的未来,却不想,幸福的美梦一瞬间就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