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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人离开后,魏西溏在原地站了一会,回身看到季筹还呆呆站在门口,她走过去,伸手拍拍季筹的肩膀,“你大哥志在四方,那里比安逸的金州城更适合他。”
季筹点点头,半响才道:“我只盼他平安归来。”
魏西溏应了一声:“本公主与你一样,望着那两人平安归来。”
天亮以后的金州城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腾王半夜入宫直到天亮以后还没回来,宫里有消息递到腾王府,说陛下留腾王和一干大臣在宫里商议政事。
说到底,荣承帝对腾王忌惮不假,也希望他一直是个懒散王爷,可关键时候,相比较其他人,他总归还是依赖自己兄弟更多些,否则不至于让一个在工部任职的王爷去商议政事。
腾王妃急的团团转,和表面的单纯比起来,腾王妃其实比一般的女人这方面更敏感,或许是因为腾王表现的太懒散,才不得不逼迫她多想。
少了付铮,午膳魏西溏便无趣了许多,懒洋洋的伸个懒腰,看了季统的空位置一眼,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快马赶到什么位置了。
高小胖坐在她旁边,伸出胳膊小心的抵了抵:“殿下,听说付大哥跟他爹去西关了……”
魏西溏站起来准备回王府用膳,点点头:“嗯,听说了。”
高小胖跟着站起来:“殿下,你是并不是用膳,我去蹭!”
“我回王府,你也去蹭?”魏西溏问。
高小胖鼓嘴,抓抓头,“还是不要了,我也回家去。”
出了国子监的门,抬头就看到外头候着两个孪生小童,其中一个小童看到她出来,便恭恭敬敬上前一步,道:“殿下,仙尊有请。”
“有吃的?”魏西溏瞅了眼那小童,然后她转身把高小胖抓到手里,“高湛,跟本公子蹭午膳去。”
对别的高小胖不在意,但是对吃高小胖绝对一等一的支持,“好咧!”
那小童用看宠物的眼光看了眼高小胖,转身在前头带路,另一个小童跟在他们后面,一前一后朝前走,没往酒楼走,而是在沿着国子监与相邻的一座府邸的巷子往里走,高小胖一边走一边道:“殿下,这是要往哪里蹭饭啊?怎么看着像是农家?”
魏西溏直接回了句:“问他们。”
高小胖又把视线落在几个小童身上,满心好奇的继续跟魏西溏说话:“殿下,你说仙尊身边那边多孪生子哪里找的?是不是他得盯着人家产妇的肚子,看到是孪生子就买走呀?”
魏西溏又道:“问他们。”
前面那带路的小童目不斜视,根本不回头看一眼,高小胖扭头看后面的小童,结果后面的小童也是目不斜视,压根当没听到他的话。
拐个弯走到一处外观极为普通的带院宅子门前,那小童伸手敲了两下门,门被人打开,里面站着另外两个孪生小童,扭头对着屋里喊了句:“殿下到!”
推门的那个让道一边:“殿下请进!”
魏西溏打量了那宅子一眼,刚要抬脚进门,不妨高小胖一把把她拉住:“殿下,小心有诈。我替你探路!”神神秘秘的说完,高小胖自己鬼头鬼脑的跨步进去。
魏西溏撑头,无语的看着他迈着那奇奇怪怪的鬼步进去。
宅子给人的感觉就如当初相卿入住腾王府,被腾王故意安排在一个久无人住的偏殿一样,外头看着不起眼,往里一走别有洞天。
进了院子里面的摆设布置就不一样,地方倒是不大,不过假山真水五彩鱼,那是一样都不少,就连一个两人坐的亭子,也是不缺的。
高小胖从进门那嘴就没合拢,直着脖子把口水咽了下去,然后伸手推推魏西溏:“殿下,这可见鬼了……”话没说完,便看到长袍拖地的白衣仙尊从门里走了出来,立马改口:“啊,这是看到仙人了呀!”
“殿下,别来无恙。”相卿缓缓走了过来,静距离的接触让高小胖的小心肝差点跳出胸膛。
魏西溏看他一眼,应道:“不过十来日没见,算不得久。”
相卿应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殿下可算算,有几个三秋了?”
魏西溏一脸无语的摇摇头,低头看水里的鱼,地方小,绕着院子跑了一圈,那些红尾鱼彩鱼正游的欢。魏西溏看着这些鱼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仙尊,这些鱼宫里是不是也有?”
相卿立在她旁边,道:“殿下慧眼。”
“这么大,谁看不到?”魏西溏觉得跟这人真是无话可说,夸人都不分场合的,想了想,又问:“这些鱼不是象征龙气?怎放这里了?”
高小胖站在旁边,一听什么龙气,立马蹲下来伸手就去捞,快,让高小爷也沾沾龙气……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鱼,魏西溏眼角余光便看到那仙气飘飘的仙尊慢悠悠的抬脚,把高小胖踩的胖脸挤到了水洼里,笑的春暖花开:“这位公子,水里的龙气更甚,何不进到水里?”
高小胖“哇哇”大叫,“我错了!我错了!仙尊饶命啊!我再不敢抓那些鱼了!”
魏西溏站在旁边看着这两脑子不大正常的人,转身便往亭子里走,那亭子小巧精致,刚好摆了张长方桌两只凳子,两个人坐在里头大小刚好。
高小胖的脸色全是小鱼尾巴扑腾过来的水,坐在地上一边擦脸一边偷偷摸摸盯着仙尊的背影看,对仙尊做出这种完全不适合神仙才有的行为表示震惊和委屈,不是神仙吗?神仙不应该慈悲为怀像观音大士那样嘛?怎么能抬起踩高小爷的脸蛋呢?
亭子里没高小胖的位置,于是,一个小童端过来放小桌放在院子里,还摆了个小凳,高小胖坐在小凳上瞪着眼前的小桌,这就是差别待遇,仙尊怎么能做这种事?他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仙尊以前不是说自己有从龙之相的吗?他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以后有着从龙之功的大功臣?不怕掉脑袋吗?
魏西溏坐在那边扭头看着委屈的高小胖,道:“高湛,这院子小,你便凑合着吧,毕竟是蹭饭的,还是低调些的好。”
高小胖怒道:“殿下不也是蹭饭的吗?怎小爷我蹭饭就是这下场?”
相卿抬眸,看着高小胖道:“高公子有所不知,殿下是本尊的座上宾,至于你,不过是个宠物,也敢与殿下相提并论?”
高小胖捶桌:“小爷哪里是宠物?太欺负人了!不吃了!”高小胖有骨气的站起来,就要走。
相卿道:“高公子怎一副短命相?既如此,自便吧。”
高小胖惊天霹雳。
魏西溏只得道:“高湛,你来便来了,吃了吧。”
高小胖心肝儿拔凉拔凉的:“殿下你能吃得下?刚刚仙尊说我是短命相……我哪里长的像短命相了?我哪里吃得下?”
魏西溏叹气:“诓你的,若是你天天不吃饭,不出三天你就饿死了,当然是短命相。”
相卿附和道:“还是殿下聪慧。”
高小胖泪流满面:“……”
高小胖是直着脖子把食物塞到肚子里的,不吃怕自己短命,吃他没胃口。仙尊太恐怖,他以后再不要蹭饭了。
相比较高小胖的悲惨,魏西溏显然要适应的多,一个是被捧为座上宾,一个是不被待见的,待遇上自然也是天差地别。
在离开那宅子之前,高小胖是完全的不敢离开魏西溏半步,就跟在她后头,生怕现在那大脚丫子一脚踩下来。虽说那是神仙的脚,可神仙的脚脱了鞋袜万一也是臭的怎么办?
魏西溏跟相卿在喝饭后茶,高小胖也有,不过他的茶杯小童放在小桌上,他要是想喝就只能去小桌上拿。
“殿下,相卿并非时时都能过了,若是午时殿下不愿走那么一长段路回府,便到此处用膳便是。自有人替殿下备好膳食。”相卿往她杯里添水,“殿下若是有事告知相卿,跟这里的小童说上一声,相卿便会知晓。”
高小胖在旁边听的直斜眼,好,他天天都不来才好,这样他就能跟着殿下来蹭饭了。
魏西溏看他一眼,也没说别的,只问:“仙尊可知西关之事?”
那人低着头,正往自己杯里添水,“这样大的事,自然知晓。只是这些乃国家政事,不过是宫里那些人的事,至于相卿,不过是界外之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她低头喝水,嘀咕:“界外之人还打听那么多国家政事……”
相卿脸上带了笑,看她道:“殿下心有大计,相卿自然要时时关注。”
“听说你替宫里那位练了不少延年益寿的药。想来那位再多活些年头也不成问题。”魏西溏算算腾王的年纪,再算算荣承帝的年纪,按理正值壮年,只要不生什么大病,暂时也不用延年益寿,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难不成延年益寿也要从年轻开始?
相卿一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那皇帝心大且急,妄想一日成仙,求长生不舍高位,这世上哪里就有这样如意的事?”
魏西溏睨他道:“人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说明仙尊那药管用了。”
相卿嗤笑道:“管用的不是皇帝,而是那些女人。”
高小胖的耳朵竖的老高,一边假装喝茶一边偷听,就听那仙尊道:“招摇山附近有种草,女子服了易孕,别说是皇帝,就算皇帝他老子有本事从棺材里爬出来……”
魏西溏纠正:“那是皇陵。”
相卿改口:“从皇陵里爬出来,也能让那些女子受孕。”
魏西溏无语了一会,才道:“那个,我还是个小孩子,仙尊这些话还是少对我这样的小孩子讲。”
相卿点头:“相卿自会注意。只是没想过俗间忌讳甚多,殿下听完才提醒。”
高小胖抱着空茶杯偷眼看那两人,反正他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
魏西溏刚跟人家提醒过这些,忍不住又问:“那老皇帝吃的那些要管什么?”
相卿应道:“管男女之事……”
魏西溏:“噗——”
相卿抬头看她,“殿下?”
她连连摆手:“无事,我就随便问问……”
“不过,物极必反,那皇帝若是仰仗药物不注意修养,只怕身体空的快。人不收他,天也会收。”相卿这边说话的时候,眼睛就看向了高小胖,高小胖是没想到仙尊和殿下竟然这样议论宫里的皇帝,还说的这样直白,吓的小腿直哆嗦,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要不要现在撒腿就跑回家告诉他爹?还是继续在这听然后等着掉脑袋?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忽听那仙尊又开口:“本尊突然响起招摇山顶巅差了尊胖佛陀。”说着他站起来,朝着高小胖走去,“本尊瞧着这小胖子底模甚好,若是能以他为模铸尊胖佛陀倒是不错。”
高小胖听的迷迷糊糊,是说他长的像胖佛陀啊?那他是不是有仙缘啊?
仙尊左瞧瞧右瞧瞧,又道:“铸金佛要先放血,喂仙水,然后开颅灌银,直到全身溢出银来才能停下,而后再塑金身,一层层金水泼下,直到又圆又大,待凉了之后继续……”
高小胖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腿就往魏西溏身边跑,“仙尊,我知道我长的像胖佛陀挺高兴,可是我还要跟殿下一起玩,我都答应付大哥要保护殿下了,你若是把我做成胖佛陀,就没人保护殿下……殿下是女孩子,我们大家都要爱护她……殿下救命啊!我不想被做成胖佛陀,救命啊!”
魏西溏问:“你刚刚听到什么了?”
高小胖眼泪鼻涕挂在脸上,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我什么也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她看了高小胖一眼,便道:“不该听到的听到了,听到了还乱说的,本公子自然赞成仙尊做个胖佛陀玩儿。”
“什么都没听到!”高小胖嚎着说:“真的什么都没听到!我听到的秘密事就跟殿下说过,其他人都不听我说,我真的没说过……饶命啊!”
魏西溏慢悠悠的端水来喝,道:“那便无事了。”
高小胖从现在开始,正式成了蹲在魏西溏脚下的小狗,相卿多看他一眼,他就往魏西溏身上靠,其实他眼里,小殿下和仙尊一样恐惧,因为小殿下也拿刀子往他脖子上搁过,可是这会做选择题,他就不由自主选择往魏西溏身上靠。
高小胖腿软,蹲着不安起来,也怕再去喝水了,又让仙尊逮着了把他做成胖佛陀。
这顿饭是高小胖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也是吃的最恐惧的,吃完了差点被吓的吐出来。
上面两个人堂而皇之的说着宫里老皇帝怎么样怎么样,下面的小胖子就在打哆嗦,前一阵经了魏西溏一吓,好容易才换过来的劲如今又加重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嘤嘤嘤。
回到国子监的高小胖头顶还是乌云罩顶,完全没缓过劲,夫子讲了一般就发现这小子眼冒金星完全不知在干什么,于是点了高湛的名字,结果高小胖站起来以后继续晕脑袋,冷不丁被夫子一戒尺到屁股顿时,顿时嗷嗷叫:“不要把我做成胖佛陀啊……”
于是哄堂大笑,魏西溏撑着头,这是被吓傻了。
高小胖被罚站,一直站到下学,等其他人都走了,魏西溏才走过去提醒:“你若是敢说漏了嘴,胖佛陀你是当定了。”
高小胖瞬间清醒,咬着小手哆嗦:“我没说漏嘴!”
魏西溏点头,“那便赶紧回家去吧。”
高小胖点头,比看到夫子还怕,一溜烟跑了。
回到腾王府以后,腾王已经回府,魏西溏一进门便被人引到腾王面前,“孩儿见过父王。”
腾王坐在书案后,脸色严肃的看着她,看她的目光带着各自情绪,魏西溏也不吱声,站直了身体,目光清明的回视,任由他看,半响,腾王站起来,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话:“即日起,父王手里有了些兵。”
魏西溏抬眸,腾王继续说:“护不了金州城,不过护个皇宫还是没甚问题。北兵营的如今归父王掌管。”
然后腾王问,“池儿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魏西溏看着他道:“意味着父王迈出了第一步。”
小心谨慎的第一步。付振海奉命前往西关,付振海的嫡子年纪尚幼,又没有战功,再有才能也服不了众,若想尽快用起来,随父出征是最快捷的途径,可付振海一走,金州城的世族大家的情况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付振海是个掌了兵权的人,他离开金州只能带走一部分兵,而他原本任职的位置便空了出来,那样一块肥肉谁都想争,可谁都不服气便宜别人,荣承帝放心啊,若是他自己控在手里世族也不答应,迫不得已之下,倒是便宜了和各大家族都关系良好的腾王。
腾王和魏西溏都没说太清,腾王心里想法自然保守,可机会就像天意一样往他手里塞,连夜去宫里的时候他是想过肯定是出了大事,到了以后也知道是这么大的事,却完全没想其他,只道这样危机关头,荣承帝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毕竟这是国难,不论私心如何,他都定当义不容辞。
回到王府冷静一下,那脑子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她小闺女身上被仙尊加上的“龙相天成”四字,这是不是就是天意?这老天似乎就在一步步的推着人朝前,似乎所有人都身不由己的这样做了。
“池儿,”腾王开口:“父王这几日一直在想仙尊那八字吉言。”
魏西溏直接应道:“孩儿一直记着。”
腾王:“……”
魏西溏走过去,伸手拉住腾王的手,问:“父王觉得,若西关稳固天禹太平,父王手里的这些兵可还在?若是父王不愿放开这点兵,皇伯父会如何?”
小姑娘穿着她一直以来都习惯的少年装扮,一张清亮的小脸,仰着脸看人的时候,眼睛乌溜溜的黑,腾王看着这小姑娘,自然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抿了抿唇,被女儿拉着的手还有些发抖。
“父王,”她喊:“我曾听人暗地里传,说父王曾经也是个满腔抱负的王爷,只是为了皇伯父安心才故意放下,您为了成全皇伯父的天下,荒废您一生,父王可想过皇伯父会如何想您?”
腾王伸手,有点无奈的摸摸她的脸:“池儿,这话出去可不能乱说。”
“池儿不傻,”她说:“池儿只是为父王不值。您的成全只会让皇伯父愈发猜忌,否则您不至于为臣这么多年,还只落了个闲差,您越隐藏,皇伯父就会越担心,他会想父王是不是多年蛰伏,只为某个时刻突然起势?……”
“池儿,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腾王说的声音极小,“你皇伯父跟父王是亲兄弟,父王无心权位,你皇伯父也知这点……”
“既如此,父王为何跟金州城内百官无一过至交好友?就算跟个淮阳侯府,也是母妃的手帕交,父王心知肚明皇伯父如何想的,才要刻意保持距离,怕引起皇伯父的疑心。”魏西溏拉拉腾王的手,道:“可是父王,您牵扯不掉了!”
腾王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小人儿,他印象中,这个小家伙一直都是个只会调皮捣蛋的纨绔,以前就三天两头被人告到他这里,如今听了她这些话,腾王突然发现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她长大了,个子在他还没发现的时候,已经蹿到了他面前。
后来少了人投诉,她也安静下来,腾王一直觉得那是她懂事了,如今却突然发现,她不但长大了,还会和其他人家那些嫡子一样,想参与国事,看得懂局势变幻,把她眼里观点分析的头头是道,甚至精细到他和荣承帝之间的各自想法。
腾王的脑子依旧在那四个字上盘旋,他是该稳中求存还是该冒险一搏?腾王没有明确的答案,不过他可以肯定一点的是,眼前的这个孩子,正如宫里那位仙尊说的一样,她有野心,有企图,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