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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付铮!”她哭着说:“你是……”
可他依旧在摇头,踉跄的扶着柱子,却再也站不直身体,慢慢的滑跪在地,撑着柱子的手紧握成拳,“我不是!”
“你是……”魏西溏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了下来,她伸手想要拉他的手,却被他一把躲开,“我不是……”
“付铮,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滚落,她顾不得去拭擦,强行拉住他的手,“你看看我,我是谁?我是你的池儿,你可还记得?”
他低着头,把头靠在柱子上,然后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强行把手腕从她手中挣脱,“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魏西溏摇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四处飞落,她说:“你是!你是!我怎么会把你认错?”她伸手,试探的去触摸他的脸,“付铮,你忘了吗?我们一起长大,我幼时换尿布的场景你都瞧见了,如今你还想要始乱终弃吗?曦儿和墨儿都长那么般高了,你看到也不认得了吗?付铮,你忍心看着我一个人守着偌大的皇宫吗?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我没办法拿你做挡,我只能接受他们所谓的好意,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各家子孙往我身边塞……”
她问:“你怎能这样待我?”
压抑的抽泣声在她耳边响起,她知道,他是。
“你是付铮,对吗?”魏西溏摸着他半侧完好的脸,哭着问:“你是付铮,对不对?回答我!是不是?”
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他然后他突然伸手,把手伸到自己脖子下面,轻轻一扯,便扯出脖子下挂着一段细竹管。
魏西溏看着他,然后伸手把那细竹管拿了过来,她低着头,按照以前他教的方式,慢慢的取出里面卷起来的画,她一点一点的展开,然后举着那画像,放在自己脸旁,问:“像吗?”
然后她放下手,说:“这是你画的。当年你去北贡攻城,你自己在路上画的,还说可以一解相思之苦……你忘了是不是?”
她闭目平复,再次抬起头,眼中便是自持冷静,天下之尊的霸气油然而生,即便一副半蹲的姿势,也遮不住她身为帝王高贵气势。
眼前的人依旧一动不动,他半遮着脸,
她道:“我不介意你变成什么样,也不介意你好看还是不好看,我只要你亲口回答我,你是不是付铮。你若说不是,我便不为难你,你想舍弃我母子三人,我自不能强求你留下,天高海阔,你爱去哪便去哪,我便的当你真正不在人世,放你后半生自由。你是付铮,是或不是?”
游龙和高湛退到廊口处,隐约听得到那边的动静,游龙一时有些心急,“怎么……”
高湛伸手拉住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高湛能确定陛下似乎记起前程往事,而付大哥却不确定。
他也心急,却不能上前,唯有等付大哥自己想通再说。
魏西溏还是半蹲的姿势,她红着眼,盯着他的脸:“你是付铮,是还是不是?”
她的手捏着他的衣袖一角,似乎怕他转身就跑一般,紧紧捏着,仰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泪光盈盈,却再没落下一滴。
他的手动了动,魏西溏捏的更紧,然后他的手绕着他的衣袖,轻轻覆盖在她的手上,他应:“我……我……是,我是付铮……”
他说完这话,眼泪便再次落下,他重复道:“我是……我是……”
魏西溏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头,把额头贴在他的手上:“我知道你是。我知道……”
高湛和游龙似乎同时松了口气,原本也在凑热闹的无鸣身体一缩,便翻到了房顶。
那边一阵吵闹,三四个小孩子朝着这边跑过来,跑在第一个的小蘑菇,小姑娘手里拿着一只空竹签,一边跑一边哭:“爹爹,糖葫芦没了……”
游龙赶紧伸手把她抱起来:“没了没关系,跌得待会再给你买。别哭!”
小蘑菇小手一指小兴儿:“兴儿哥哥偷吃!”
高湛瞪了小兴儿一眼,小兴儿嬉皮笑脸的,小牙上还沾了红色的糖葫芦皮。
后面跟着的小曦儿和小墨儿,走路不像两个小的那样乱跑。小墨儿是大步如风,小曦儿是晃晃悠悠,两个人对于母皇没能去看他们念书写字这件事很是计较,一下学便急吼吼的过来找母皇了。
那边魏西溏听到动静,没有回头,只是伸手去拉付铮:“起来,别让曦儿和墨儿看到。”
小曦儿和小墨儿一眼看到魏西溏,小曦儿开口就要喊,被高湛赶紧制止,人多嘴杂,还是小心些为妙。
好在小墨儿到底懂事些,拉了小曦儿等在那里。
魏西溏站着没动,只是道:“让曦儿和墨儿去我房里。”
高湛赶紧低头:“是!”
曦儿和墨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母皇有些奇怪,声音也有些奇怪,好多天才看到他们,竟然都没有急着回头看他们,有些伤心,有些失望。
被高湛领着,神情很是沮丧。
高湛笑了下:“小小姐小公子可不能这副表情见主子,要高高兴兴的,主子赶了那么多路,特地过来见你们,你还给她摆脸色看?主子得多伤心?”
小墨儿想了想,觉得好似也对,扭头看了眼小曦儿,嗯,姐姐还拉着小脸,待会要好好说说她。
此时的魏西溏正和付铮再说话,付铮虽是承认,可到底还是有些抗拒,特别当她看向他的脸时。
魏西溏拉着他的手,“你别这样,我特地赶过来就是为了见你,你活着便是意外之喜……”顿了顿,刚想再问什么,不妨门口高湛的声音想起:“主子,小小姐和小公子到了。”
付铮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想要往后堂走,魏西溏拉着没放,“付铮!”
他站住脚,魏西溏走到他面前,“没关系,他们是你的子嗣,这世上没有儿嫌父母丑的道理,若是那样,他们也不配为子女。曦儿和墨儿都是通道理之人,若是讲明他们便会了解,就算刚开始不适,那也不打紧,是不是?难道你不想光明正大的见他们一眼吗?总不能一直躲在角落偷偷探望,是不是?”
付铮顿了顿,然后他跟着魏西溏一起,走了出去。
小曦儿和小墨儿瞪大眼,对于母皇手里拉着的人一脸不解,倒是高湛把两个孩子送进去之后,便退了出来,还伸手把门给关上了。
外面派了人隔了一顿距离守着,他自己也不离口,跟着人一起站着,好在游龙也在,两个人站在那边说话倒也不觉稀奇。
屋里的两个孩子仰着小脑袋,齐齐咔吧着大眼睛看着魏西溏,又看看付铮,不明白。
魏西溏看了他们一眼,问:“出来一年,规矩都忘光了?”
小墨儿这才想起来要行礼,赶紧拉了拉眼睛里鼓出大泪包的小曦儿,跪下来磕头:“墨儿(曦儿)叩见母皇。”
魏西溏握了握付铮的手,没让他们起身,而是道:“这是你们父王,也需见礼。”
小墨儿和小曦儿又一起抬头,咔吧眼:“母皇……”
付铮只觉得喉咙处似乎被什么堵住一般,从两个孩子进门他就没曾移开眼,千言万语都想说,偏偏什么话都说不出,他张了张嘴,想要唤两个孩子的名字,却发现还未开口,眼泪已经先落下了。
这两个孩子,便是他的骨肉!
魏西溏道:“他是你们的父王。当年他替母皇出征,攻破敌国北贡,连下七城,立下赫赫战功,是天禹乃至周边诸国内少有的少年成名的将军,你们幼时便是他一手抱大,亲自喂食。”她慢慢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脸,看着他们脸上惊讶的表情,继续道:“攻下北贡之后,你们父王遭奸人所害,母皇……”
她顿了下,才继续道:“母皇糊涂,未能及时发现父王,误以为他遇刺身亡。直到今日,母皇才知原来他还活在世上……”
小曦儿和小墨儿瞪着大眼,看看付铮,又看看魏西溏,半响小墨儿问:“真的吗?可是……皇……皇陵……”
魏西溏对他笑了下,道:“皇陵里的另有其人。”
小墨儿抿嘴想了下,然后又拉拉小曦儿,调转方向,朝着付铮磕头道:“曦儿(墨儿)叩见父王。”
付铮一句话都说不出,他蹲在两个孩子面前,惊讶于他们长了这么大,也惊讶于两个孩子的稳重,他伸手把他们扶了起来,回头看向魏西溏,魏西溏上前,“曦儿、墨儿,母皇与父王,这是时隔多年之后,与你们重新聚在了一起。”
两个孩子虽然对付铮有些陌生,不过却愿意接近,小曦儿还歪着小脑袋,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问:“父王,我记得你,在河边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理我们呀?”
魏西溏安静的坐在一边,什么话不说,只是看着两个孩子好奇的围着付铮,问东问西。
小曦儿一直盯着付铮那侧受伤的脸,然后问:“父王你的脸疼吗?”
付铮脸上的表情僵了下,然后他对孩子笑了笑,说:“不疼。”
小曦儿也不说话,只是踮起脚尖,在付铮的脸上吹了两下,说:“肯定疼的,不过曦儿给你吹两下就不疼了。”
说着还真吹了两下。
暖暖热热的风吹在脸上,让付铮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他看着两张很是相近的脸,视线胶在他们脸上便不愿挪开。
魏西溏心中有事,在和两个孩子说了一阵后,便让人把游龙唤了进来,跟着一起进来的还有高湛,看了眼屋里的情况,高湛赶紧过去,把两个孩子哄了出去:“小蘑菇在那边吵着要吃东西,小小姐和小公子陪着他们一起到集市上去,要不然她被人抱跑了怎么办?”
小曦儿和小墨儿到底还是孩子,乖乖巧巧跟魏西溏和付铮辞过,兴高采烈的走了,还一路商量,待会回来给母皇和父王也买好吃的。
待两个孩子走了,魏西溏才问游龙:“王爷身体可有大碍?”
游龙看了眼付铮,道:“王爷的身体受过重创,身上刀口又有剧毒,他能活着本事就极为不易,现如今自然是要先排毒,然后慢慢调理……”
高湛站在旁边,看了眼付铮,突然问了句:“游兄,王爷脸上这伤疤,可能消除?”
付铮的身体一僵,他垂眸,搁在腿上的手慢慢紧握成拳,却一言未发,就在他身体绷的极为紧的时候,冷不丁一只柔软的手落覆盖在他手背上,身体为之一松,抬眸便看到魏西溏一双美目看着他,她说:“去不掉也无妨,先去毒要紧。”
游龙瞅了两眼一眼,道:“王爷这脸上的疤痕,本就是因为带了毒才不易愈合,如今算是陈年旧疤,只怕还要开口排毒,又不能伤了其他地方,本就是伤到了脑子内部,好在是忘了人事,若是一个不巧变成愚痴还算是好的,丧命才是大事。”
魏西溏猛的抬头,“还会丧命?”她看看付铮,又看看游龙,问:“若是不治呢?”
游龙只得道:“若是不治,这脸上的疤痕自然不会消退,过多少年都是这样,短期内该是不会有问题。只是万事不能肯定,说不准毒性哪日还会复发,也说不准这辈子都不会有事。”
魏西溏刚要开口说不治了,付铮突然自己出声了:“如何治?”
“付铮!”
付铮只是握了握她的手,看向她:“我想治。”
“付铮,”魏西溏心跳的厉害,她摇头:“我不介意。”
付铮沉默半响,才道:“我介意……我不能让你整日对着这样一张面容,也不能曦儿和墨儿有犹如这样的父王……我介意,我想治。”
游龙清了清嗓子,道:“想治也不是没法子,只是有风险罢了,在下自然不能把话说的太满。其实在下所学不过是治病救人,在下可替王爷先除了毒,在下家中有位表弟该是能平这伤疤的。只不过,王爷要随在下回中海待个一年半载才行,这边倒是能过来,只是草药以及其他东西还是中海更为稳妥些。”
魏西溏抿着唇,看着付铮,没说话,高湛在旁边开口:“游兄,王爷和陛下好容易才相认,你还让他去中海?这不是……”
魏西溏垂眸一想,突然道:“你说王爷若是去中海,要待一年半载?可是真的?”
游龙点头:“自然是真的。在下检查过王爷身上的伤和体内的伤,这些都非一日之功,最少也要半年时间,再加上王爷脸上这带了毒的伤,最少也要一年半左右的时间。”
付铮握着她的手,说:“池儿,我不愿这样一张脸让你难堪,你是帝王之身,你的身边岂能有我这样面貌之人?池儿你应了可好?”
魏西溏张了张嘴,然后她点了点头,“好!一年半,一年半之后,你必须回来见我!”
付铮应了:“嗯,一言为定。”
高湛拉了拉游龙,趁着孩子不在,他们也赶紧出去,给陛下和王爷留点空间才是,毕竟多年未见,今日好容易相见又是那样的光景,这还刚没说两句话,就决定了相见之后长达一年半的分离,实在是不忍心打扰下去。
等两人都走了,只剩两人之后,魏西溏便伸手摸他的脸,本就发红的眼眶再次带了湿意,手指轻轻动了动,抱怨似得道:“你怎就把我忘了?好容易见到还不理……”
付铮按着她的手,闭着眼轻轻蹭了蹭,低声道:“这几年……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为什么活着,我周围所有人都不认识。我睁开眼后,河边的孩子都看到我都说我是丑八怪……”
他低着头,贴在她的手上,继续说:“收留我的老人死了,我又浑浑噩噩活了几年,直到……高湛出现。他一出现在我面前,我便想起了一些事,不是全部……”
“我隐约记得父母是在西边某个地方,所以我一路往西,”他伸手掏出脖子下挂着的竹管,“可有一天我在路上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这个是个活扣,便想法打开,然后看到了画像……”
他突然伸手,一把把她搂到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喃喃道:“我想你,我想你我的陛下。可我不敢去见你……我失言了,我当年分明答应过你,一旦攻下北贡会在最短最快的时间内去见你……可我失言了……更何况我还是如今的模样……我怕看到你失望的模样,也怕你因为我的脸不能接受……”
魏西溏抽噎了两声,伸手在他背上打了两下:“我是那等在意容貌的人吗……”
付铮搂着她,直接打断道:“你是!你就是个在意容貌的人……”
魏西溏顿时破涕为笑,付铮慢慢松开她,伸手擦她脸上的泪痕,道:“今日我看到你,便想起了那副画中人,原来那便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