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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于是今晚的晚饭,就是糖醋鱼。
只有一个人的家,空空荡荡,可是多了一个人却好像满的不行。平日里一个人吃饭总是吃一点点,早上做的到晚上也吃不完。可如今不一样,多了一个人,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华初托着腮帮子,看着对面那个埋头吃饭的人,笑着眯起了一双眼。见她又将一碗饭吃完,华初道,“还要再添饭吗?”
原玳抬头,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将碗递了过去,“嗯。”华初接过碗,转过身体帮她添饭,一边舀着小锅里的饭,一边笑眯眯的说道,“我总算是晓得,你这身量是怎么窜得这么高了。”
原玳握着筷子的手,就是一顿。待伸手接过华初递过来的饭碗时,咬着筷子面不改色的说道,“军中多事,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故而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是拼了命的吃。不然,谁晓得吃了这一顿下一顿什么时候才能吃呢。饿着自己,就没办法做事了。”
原玳吃着糖醋鱼,仔细挑着骨头,模样很是风轻云淡。只是不经意抬头时,看到了华初望着自己的眼眸,那里盛满了疼惜,心下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事。顿了顿,又道,“不过身为将军,一直开着小灶,我的伙食还是挺好的,因此每次都会吃上很多。对了,给我做菜的是个中州人,从帝都来的,手艺一流。不过,没你的好,你的最好了。”
她抬头,望着华初,眼中盛着温和的光。都过去了,什么都过去了,现在她们都在彼此的身边不是嘛。
哪里听不懂她眼中的劝慰,华初笑笑,将眼里的情绪掩了过去,对着她道,“你才吃了几家菜,就晓得我的是最好了。”
“我说是,那便是了。”原玳道,那模样是说不出来的骄傲。
华初看着她摇了摇头,重新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把菜,眼睛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用过饭之后,二人各自去沐浴。
洗过之后,原玳坐在床边等着华初出来。她的腿是几个月前伤的,华初说还能救一把,至于治了之后还能不能和以前一般康健,她也不能保证了。原玳其实对这条腿无所谓,反正折掉的骨头慢慢恢复过来,她现在只是走路比较慢,有点跛罢了,对于其他来说还是不碍事的。
只华初说还能救,也就让她去折腾了。说起这条腿,原玳还是觉得伤的挺值的,若不是这腿伤到了,她还真不能那么快就晓得华初的消息。或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情,你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必须拿什么来交换。
如果能再次见到华初,别说是要她的一条腿,就是两条腿她都不带眨眼睛的。只不过,话是这么说,当华初问到她为什么会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她着实是羞赧了一把。
堂堂大楚大将军,没在战场上受伤,却在退隐的时候把腿摔断了,也实在是太过丢脸了。是该说她下了战场就大意了还是说她挺能在某方面折腾自己的。原玳没有对华初说出跌倒的原委,只想了这么一个说辞,当真是结结实实让自己丢脸了一把。
好在华初心情好,并没有同以往一般揪着这种事情不放,而是专心给她医治,才让她的那颗羞耻之心降了下去。
望着只穿着中衣,蹲在床边托着自己左腿的女人,原玳双手后撑在床上,双眸漾着水一样的温柔。
“长偏的骨头都矫正回来了,再有半个月也就能慢慢调了过来。这几天就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别走太久的路知道了吗?”方才为她施治一个疗程的女人轻轻的将她的裤腿放下,起身将摆在桌面上的东西放回药箱里,一边放一边低声嘀咕,“真是庸医!”
要换做是她,原玳的腿现在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听力很好的原玳,哪里会将这句话漏掉。低着头,咬着唇瓣轻声的笑。华初听得她笑,扭过头看,“你笑什么?”
“没什么。”原玳抬头,眸中盛着水一样的光泽。她伸手,拽住华初的衣角软声软气的说道,“我困了,睡觉好不好?”
华初盯着她眼角的细纹,咬着下唇。真是的,明明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笑起来还是跟少年时一样的清朗。忍不住伸手,轻抚原玳那散了一肩的青丝,华初轻声应道,“嗯。”
深夜,六月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洒了一地的如水的月光。月光朦胧,将躺在床上的两个人的轮廓浅浅的勾勒。原玳躺在床上,再一次被身边人轻声的呼喊从梦中唤醒。
半梦半醒之间,她又听到华初喊自己名字了。模模糊糊的醒来,果真听到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阿玳,阿玳。”扭头一看,借着朦胧的月光,果真看到枕边人闭着眼睛蹙着眉头的模样。原玳晓得,她这是又魇住了。赶忙侧了身子,将身旁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女人抱在怀里,唇贴在她耳边轻声的哄,“我在的。”
许是听到回应了,女人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息,呼唤她的名字也停了下来,再一次深深的熟睡过去。原玳听得她终于平静了下来,抱紧了对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回来的第四天晚上,原玳就发现了枕边人的不对劲。华初常常在半夜会在半夜的时候突然惊起,然后唤着她的名字。起初原玳以为她是做噩梦的,可是后来发现,她仍旧是闭着眼睛犹在梦中,没有清醒过来。有时候,对方还会感谢自己的名字,眼泪沾湿了整个枕头,这时,原玳就晓得华初身上的症状了。
和她当初以为华初去了一样,华初听闻自己不在的消息时,也病了,心病。
这几日原玳私底下查了不少的典籍,看看有没有办法让华初平静下来。可找个许久都束手无策,于是就只能在睡前点上安神香。可就算是如此,这几日华初仍旧会从梦中惊醒。看着她这样,原玳很是担忧,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虽然很担心,但原玳乐观的想,自己回来了,一直陪在华初身边也就会没事了,可看她夜里害怕的唤着自己的名字,心里总觉得堵的慌。
屋外清冷的月光落在地上,原玳拍着怀里人单薄的背脊,望着朦胧的月光毫无睡意。
她回来已经半个月了,可她从来都不会跟华初提从军那五年的事,为什么会诈死,还有离开军队这一年半里去了哪里。也从来不问,华初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她一回来,感受的就是记忆中存在的温暖和温柔。华初是家人,就算离开那么多年都不会有隔阂,再久不见也能依旧。可是,有些事,是不在乎就不能的吗?她离开的这六年华初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事遇上了什么人,她都一无所知,但是可以想象的,华初一个人过着该是多么的难。
一个女子,没了家,从乱军之中逃了出来,从澜州到宛州,穿过重重枷锁过了大半个大楚,其中的艰辛,外人不知其一二。
想着从军时,自己时常睡不着,半夜醒来披着大氅走出军帐。有时是坐在星夜下的草地上望着南方的天空呆呆的看一整晚,有时是拿着断浪练武,有时则是对着营帐中的地形图发呆。想到退伍一年里自己从澜州漂流到宛州的风餐露宿,遭遇的种种,她就有些能将华初这几年的日子勾勒出来了。
你是不是也是常常睡不着,在逃亡的时候望着北方的天空想着遥远的家乡。是不是常常半夜梦中惊喜,而后披着外衣在书房里看一夜的医术,又或者是走出房门,站在庭院的廊院下来来回回的踱步。
甚至有些时候,看到一个同旧时好友相似的人都会发呆呢。
这些她都可以想象,想象的越是清晰心里就越发的疼。
不是没有注意到,她原本细嫩的眼角长了皱纹,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一头乌黑发亮的青丝会夹着一丝白发,不是没有注意到那双白皙细腻的手长了老茧,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她清减得几乎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身子。
可越是清晰的明白,就越是晓得,这些年她吃了多少苦。
自己在军中多战事,时日尚好打发。可她呢,是否风餐露宿是否遇人不淑?想着难么多年自己一个人将她扔在大楚的某个角落里,原玳心疼的几乎落下泪来。
她抱着怀里的女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下自责到不行。若是那些年自己能够再坚持一点,或许就能找到她了,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受了那么多苦。
以后,都会好的。她现在回来了,以后都会好的。这座城池早就没有了少年时的模样,她们的家也不复存在了。整座城池,留下来的人就只有她和华初了。只要华初还在,家就会在。两个人在一起,才能是个家。所以,她回家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忧了。
如今,无论是什么,都不会让她放下怀里这个人了。她只有华初了,只有怀里这么一个人了。谁来,她也不会放下。
将怀里的人紧了紧,原玳伸手,与怀里人十指相扣,盘算着以后的事情,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