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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还没有想好到底如何安排的萧珞和薛沄,因为这件突发的小事,跟温家人扯上了关系。
温宁在意识到两人对自己的行为并无不赞同,反而十分理解之后,就猜测他们与自己一样是知道些什么的,从小到大除了自己的家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同样的“知情者”,尤其是在才因为这个失去了一群小伙伴的时候,温宁对两人的存在十分欣喜。
虽然得了温宁的好感,萧珞和薛沄两个却也没有趁着机会利用这份好感追问,只将温宁平安送回了家嘱咐他以后小心,并在温宁的期盼下留下了城中的住址。
温宁回到家中,没有隐瞒地将之前发生的事告诉给了祖父温宪,第二日,萧珞和薛沄两个就并不算意外地,得到了温宪的邀请,跟着温宁踏入了温家的大门,见到了温宁已近三百岁,快到筑基期修者寿元尽头的祖父,温宪。
萧珞和薛沄坐在温家宅子里的会客厅内,与温宪坐在桌前,客气地用茶。
温宪与当初两人在楼城遇到的余伯给人的感觉很不相同,客气温和之中带着点儿淡淡的防备。
温宪与两人客套了一番之后,便开口感谢两人前一晚的援手,包容了他的孙儿温宁的无理莽撞行为。温宪只说温宁还小不懂事,并不提起温宁这番行为的原因,只说自己身为长辈有些惭愧。
萧珞和薛沄对视一眼,理解温宪这番谨慎的试探,薛沄想了想,也并不继续绕弯子,开口直言:“温前辈多虑,温宁只是一时义愤不平行事不谨慎。话说回来,面对这样的不公,便是寻常人听了见了也会不平的,尤其是在……襄城这么个环境之下。”
萧珞看着温宪面上仍旧平静的浅笑,略一思索在薛沄之后加了一句:“尤其是,作为受了上官家恩惠的人。”
“上官家”三个字,果然让桌子对面一直平静着的老者忍不住眼光一闪。
“两位小友……”
“温前辈。”瞧出温宪还有想模糊着绕过去的想法,薛沄忍不住开口打断:“晚辈明白您的顾虑,也晓得有些事一旦被知晓之后容易惹祸上身,您如何谨慎都是应该的。只是这件事……正是对我极为重要的那件事的线索,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轻易放弃。晚辈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萍水相逢您不信我们是应该的,所以……晚辈愿在此发下心魔誓,不论日后如何断不泄露半点有关您和家人的消息。”
薛沄的声音并不大,语调也并不沉重,却着实让桌子对面的温宪惊得有些变了神色。
对修行之人而言,心魔誓已算得上是最重的誓言,即便自七千年前大千界九州灾劫过后再无人有跨过渡劫期飞升的可能,甚至那之后修者修为连合体期都跨不过,所谓心魔仍是修行者的进阶晋级的大敌,一旦招惹心魔因果,其后每一次进阶都有极大的生死劫难,陨落可能极高,据闻严重者甚至能影响死后轮回。
因而修士绝不会轻易许下心魔大誓。
薛沄这么说,温宪虽然难免被惊了一下,也很是感慨这个年轻姑娘的勇气,但细细一想却也觉得是个不错的办法,是对自己一家的保障。这样想着,温宪的目光转向一旁的萧珞。
萧珞在薛沄说出“心魔誓”时狠狠地皱了下眉头,看了薛沄一眼,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再转过来看向温宪的时候微微笑着道:“温前辈,晚辈也愿意立心魔誓。”
温宪也是修行者,虽然天赋有限在筑基期止步无缘冲击金丹,但近三百年的岁月下来眼光却还不错。眼前的这对年轻男女,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这般成就,不仅天赋过人,来历也可能并不普通,这样的人,即便在如今这个修士连合体期都跨不过的九州大陆上,来日的成就也必定不可限量。这样的人敢用自己的未来赌一个心魔大誓,温宪一边是放下了些忐忑的心情,另一方面也忍不住幽幽一叹。
按这个小丫头说的,他们想从自己这儿知道的事儿只是另一件更大的事儿的引子,先不说他所知的这件就已经是件了不得的,只说这两人毫不犹豫地愿以心魔立誓言的举动,就让他有些不敢去多猜,那一桩更大的事是什么了。
两人说到做到,很快在温宪面前立下心魔誓,在场同为修士的三人都能在立誓完成的一瞬间感觉到一种玄而又玄的力量在立誓的萧珞和薛沄身周一晃而过。
如此之后,温宪便没有再搪塞,在萧珞亲自动手设了堪堪罩住会客厅,并不会引起外面人注意的结界后,叹了口气,将自己所知的事,说了出来。
谈起这件事,已经年老的温宪整个人都像是一瞬间又蒙上了一层暗影,显得有些低沉。
“两位小友……是怎么知道上官家的?”
“……曾有幸结识一位朋友,也修……上官家的清蕴诀。”
“是年岁相仿的朋友?”温宪叹了口气闭上眼:“他们家……果然还在……”
“前辈?”
“……差不多快两百年前,就在这襄城,我们文家……有幸认识了一户姓上官,也是修士的人家。”
薛沄听温宪说出“文家”微微一愣,倒是萧珞没有太过惊讶。低调回到故地,为防万一改名换姓,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即使襄城之内他们曾经的痕迹曾经相识的人应该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当年一次切磋中,我认识了年岁相仿的上官兄,上官铭,意趣相投性情相合,渐渐成了好友。”温宪的目光有些飘远,脸上带着点儿怀念的浅笑,又透出一股悲伤和愧疚:“上官兄天资过人,博文聪慧,帮我甚多。后来我无意中瞧见他偶尔修炼会有些许差错不稳,才发现……他是有灵根驳杂问题的。那个时候,九州大陆上还从未听闻有灵根驳杂问题的人能顺利修行的,我也曾一度想劝他不要以性命作赌……如今想想,上官兄对我当真是一片挚诚,他后来告诉了我,他们上官家在编写一册能让灵根驳杂者顺利修行的辅助法门,他当年的修为便是试验着那一册成功了大半的辅助法门的成果。”
薛沄轻声问道:“那便是清蕴诀么?”
温宪点点头:“是,清蕴诀这个名字,那时候便有了。”
萧珞叹了一声:“能撰出清蕴诀,上官家当年也是出了位难得的绝世天才,可……”若真有这样天资卓绝的鬼才,上官家又怎么会寂寂无名,在之后……落得那般境地呢?
温宪摇了摇头,解答了萧珞的疑问:“上官家没有绝世的天才……清蕴诀不是一人之力,是上官家数代人,一代一代不断钻研摸索而成的,不知几代人的心血凝聚之作。”
萧珞和薛沄听了,惊讶过后心头泛起的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不甘。
“七千年前九州大陆浩大灾劫,据说在那次灾劫之前灵根驳杂者虽然修行缓慢却不会因走火入魔而丢了性命,灵根驳杂成为许多人踏入修行之路的最大障碍,正是那次灾劫过后才有的。灾劫过后修士们再无法跨过合体期继续进阶,无望过后,上官家的先祖便有人将心思放在了灵根驳杂的问题上,着手研究解决之法。而后上官家虽有些没落,这件事却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始终没有停歇过。直到上官兄那一代,终于,瞧见了即将大成的希望,谁知……”
薛沄皱起眉:“……那位上官铭前辈,认识了元彻?”
“……不错,便如同与我一般,上官兄亦是在一次切磋之中,认识了当时刚刚来到襄城定居的散修,元彻。”温宪的目光凌厉了一瞬,桌面上的手掌也攥紧了一些:“当年的元彻,当真是一副风趣诚恳,老实上进的模样,上官兄……连同我在内,谁都没有对他太过设防,没过多久,元彻也无意中发现了上官兄的事,知道了……清蕴诀。如今想想,元彻那小人,怕是那时候便已经动了龌龊心思,我还记得在那之后他便更是积极交好上官兄,还越发频繁地跑去上官家求教……呵!只是当时上官兄还当他是朋友是好兄弟,诚心以待不曾设防!怕就是那个时候,被他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把清蕴诀的许多内容给偷了出来!”
温宪忍不住狠狠锤了锤桌面,虽然并未用上灵力,力道却也不小,桌上的茶盏都被震碎,茶汤流了一桌。
但此时,无人在意这个。
“那元彻倒也谨慎,动作极慢,上官兄一家也好,我们这些朋友也好,谁都不曾想过设防,谁都没有发现不妥,还就这样称兄道弟过了近百年的光景!那元彻不知是因为最后的一点儿内容不好探得,还是已经有了旁的想法,突然说他有些什么感悟要闭关,上官兄和我们也都没有在意,还……还拜过酒菜预祝这个小人闭关能有所得!等他出关再庆!”温宪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口气:“元彻闭关没多久,我妻子在沧州的外家有事让我夫妻二人带着孩子过去一趟……辞别上官兄之时,上官兄特地取了一份……一份刚刚大成后的清蕴诀修习口诀与我,让我可以放心地给我有灵根驳杂问题的儿子修习之用。那时候,上官兄还与我笑着说……他们已在准备将清蕴诀向整个九州传开,既是帮助九州大陆众多修者的功德,也能……能为上官家世世代代的苦心在大千界留下长久的美名,不负先祖所念数代族人所望,给后人留下更好的‘财富’……那时我还感慨过上官兄一家人的无私,赞叹过他们眼光的长远,为后人留下美名功德而不是有形财物,可谁知……”
薛沄低垂下眼,无声地叹了口气。正是这时候的这个巧合,让温宪一家离开襄城离开陈州,才……逃过了一劫。可这位待友极诚的上官铭……
当时清蕴诀将将写成,还未公开,或者说还没有多少人知晓,上官铭却将完本的内容在公开之前,送了一份给温宪,既是相信温宪的人品,也是两人挚友之情深厚的缘故。这时温宪如果是个像元彻那样的小人,完本的清蕴诀他完全可以利用一番为自己谋出不知多少利益。
但……
温宪没有辜负上官铭的信任的情份,另一个元彻却不是如此。
其实想来也是可笑,温宪什么都没有做,最终却先一步拿到了大成的清蕴诀完本,元彻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筹谋了百年的功夫,偷得的还不是完整的内容。
温宪此时眼眶已经有些泛红:“到了沧州三个月之后……突然听闻陈州襄城传出一部惊世绝艳的清蕴诀,而创者……竟然是什么‘元彻真君’!那时我才……”说着说着,温宪已经有些哽咽,整个人显得更是苍老了几分:“是我懦弱……对不住上官兄……不只不敢对上那时就有了冯家做后盾的元彻,不敢说出真相,甚至……甚至不敢回襄城,不敢……去打探上官家的消息……”
“……前辈……”
温宪仰起头,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再不能进阶,是我应得的……”
他的一生,得过一个无私坦诚的挚友,只是……懦弱而又自私的他,配不上这份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