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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爸早就知道她小时候一直遭受程宥依的欺凌,所以在此时此刻,在她讲出过去那些事情后,他并不显得有多吃惊。
偶尔流露出的错愕,大概也只是因为他惊讶她是什么时候记起了小时候的那些事。
程阮这些年记性一直不好,很多事都记得模模糊糊,记忆还时常会发生偏差。
她以前没多想过,只认为是自身原因。
那天在速枭射击馆见过催眠医生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些年……
一直都有人在催眠她。
程阮低低笑了声,神情悲怆,自嘲意味明显。
她抬起头,看着她爸:“这些年,前前后后,你到底催眠过我几次?你是想我变成一个傻子吗?”
程荣山视线投向一边,不看她,听到她的话,他眉头显而易见的皱起。
程宥扬在一边站着,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程阮!”
他挪动脚步走到程阮身侧,手掌扣住她的肩膀。
“别说疯话,跟我出去。”
程宥依靠过来的刹那间,程阮心底翻涌出一阵排斥感,她想也不想的甩开程宥扬的手臂。
“离我远点!”
说完,她走向程荣山,不顾场合的拽住他胸前的衣襟,语气染着嘲讽:
“你可是我爸啊,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程阮眼睛都红了,程荣山轻飘飘看了看她,瞥一眼她的手。
“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别在这里胡言乱语。”
他纵容了程阮冒犯他的举动。
外人看上去大概会觉得程荣山是个好父亲,对程阮宠溺无比,但在程阮的角度看来,她爸是在敷衍她。
“爸,你到底同不同意让程宥扬搬出程家?”她问出最后一遍。
程荣山语气淡淡:“你需要冷静。”
“……好。”
程阮倏地松开手,无力的滑落,她笑:“我懂了。”
她转身要走。
程荣山眯起眼吩咐程宥扬,“拦住她。”
程宥扬就在程阮身边,他还没动手,程阮已经做出防御的姿势。
“别过来!”
她冷眼看着面前这两个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
“你们简直太恶心了。”她说,“我恨你们,尤其是你……!”
程阮指着程荣山,每个字都说的极为艰难,似乎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为了维护两个外人,你催眠我那么多次。”
程荣山脸色平静的看着程阮,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像在以最大耐心观赏一出大戏。
程阮对上程荣山的眼睛,“不对,在你心里,或许我才是那个外人。”
她爸的眼神太冷淡了。
程阮忽然觉得,她从来没看懂过她爸,“程荣山,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爱过我妈?”
这次,她连‘爸’也不叫了。
程荣山目光微动,轻轻皱起了眉梢,但并未答程阮的话。
程阮自嘲的笑了下,“我不该问。”
没什么好问的。
“程鸢的出生日期就是你不爱我妈最好的证明。”
这场闹剧,令客厅内的佣人全部看傻了眼。
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不会回程家,程阮忍不住喃喃自语了句:“你知道我有多依赖你吗?”
他可是她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她就那么不值得被爱吗?
程阮目光无意识的抬起,轻轻在楼梯上扫过,一眼,她看到了站在楼梯上正往下看的方舒琦。
程阮忽然就笑了。
“程荣山,”她问,“我妈得抑郁症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你出轨方舒琦?”
程阮发现,在她提起她妈妈时,程荣山表情微微变了下,至少不再像之前一般平静冷淡。
“你让人囚禁我妈是不是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是不是为了方便给方舒琦让位?!”
一连三问。
说到最后,程阮声音都带了哭腔。
“你怎么能这样啊……如果你不喜欢我妈,你为什么还要娶她,又为什么生下我?!”
终于,终于,程阮哭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想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
“阮阮,”程荣山微抬下颌,静静的注视着程阮,“你乖一点,只要别乱说话,别较真,我保证……”
不会让你和你妈有一样的下场。
后半句话,程荣山当然不会说出来,程阮也没有精力再多说什么。
她离开了程家。
头也不回,走的坚决。
-
从程家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程阮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能去哪。
鬼使神差,等她缓过神来时,她开车来到了西街酒吧门口。
这处她从前不开心时常来的地方。
西街被封了。
门口贴着封条,程阮进不去,心中的郁结也疏解不了,纷杂的思绪快把她脑袋撑炸了。
她摇下车窗,冷风吹进来,车内空气流通,那股喘不上气的感觉才稍稍缓解了几分。
她头靠在车背上,眼睛阖起,神情惫懒。
这一刻,她想,如果她能跟他们一起死掉该多好。
程阮脑子里被那些黑暗的想法充斥,她像走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不知前路,又无法回头,她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开始想要做点什么开证明自己的存在……
“叩叩——”
在程阮差一点陷入情绪牢笼中时,她的车窗忽然被人敲响。
程阮缓缓撑开眼,看到身着浅色大衣的男人站在外面,他微俯身,正专注而柔和的看着她。
“程阮。”
是季梵礼。
“你怎么会来这?”他问。
程阮想起自己刚刚动过的那个念头,心底没由来慌了慌。
没有哪一刻,她比现在更感谢一个人出现在她身边。
她是恨程家的人,但她还不想成为杀人犯。
程阮深吸口气,倏地开门下车,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季梵礼看着她的脸,眉宇微沉:“你哭过?”
程阮靠在车门上,抬眼看了看他:“有烟吗?”
季梵礼点点头,从大衣口袋里拿出蓝色外包装的烟盒。
程阮没看什么牌子,接过,点烟的时候,她手一直抖,季梵礼深深望着她,从她手里拿过打火机,给她点着烟。
猩红的火焰亮起,程阮的眉眼被映照的明明暗暗。
季梵礼收起烟盒,立于她身侧,他守着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多说,就静静陪她待着。
一根烟很快抽完,程阮又找季梵礼要。
季梵礼没给她,“这烟很烈,抽多了不好。”
“你都能抽,我为什么不能?”
程阮性格霸道惯了,季梵礼不给她,她就自己去找,手掌在季梵礼衣服里乱翻,很快,男人眸色暗下去,无奈之下,顺了她的意。
程阮又点着一根,这会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她和季梵礼并肩站着。
她忽然出声:“季梵礼,你为什么喜欢我?”
季梵礼:“因为只有你对我好。”
程阮闻言,侧过头来看了季梵礼一眼。
她的目光首先落于男人右眼眼睑下方那颗浅褐色的痣上。
季梵礼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和她对视。
他眉目温柔,脸部轮廓柔和,唇侧还有被徐韫节打过后留下的淤青,但唇边弧度依旧温柔。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外表看上去温柔无害的男人,手里攥着里白城黑道上的大部分人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季梵礼小时候不爱讲话,从小就不讨长辈喜欢,加上母亲去世的早,长兄善妒,他的日子自然不好过。季家虽是书香世家,但毕竟是大家族,私下里也少不了一些腌臜事。
不然,程阮和季梵礼的第一次见面时,也不会看见季梵礼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围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