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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二十个人——”
“力气大的!”
一声吆喝,蹲在墙角啃干粮的,跟附近的店家讨水喝的,以及坐在面馆吃得满头大汗的纷纷抬起头来。待看清了空地上那人的模样后,一些人事不关己地低下头去,而一些人则加快动作迅速地吃完了东西,小跑过去。
“冯爷,你看我成不?”
“冯爷,我……”
被称作“冯爷”的,并不是什么头发发白的老人家,而是一个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他个子中等,穿了一身青色书生袍,手里还拿着几块木牌,在这个遍布膀大腰圆壮汉的码头里,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即便他比眼前的人矮了一个头,气势却是更甚。
“你,你,你,你们几个去那边等着。”他对几个健壮的汉子道,然后把旁边另一个矮小的推开,“去去去,这活你干不来。”
“还有没有人呐?”
“唐员外亲家的船靠岸了,他们人手不够,要再找二十个力气大的去抬嫁妆,一趟给二十个大钱,做得好还有赏银!”
“你,你过来……”
柳大根看着那边人一个个过去,三两下便吃完了带来的干粮,然后对旁边一个年龄大些,模样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人道:“大哥,我们也去吧,这怕是唐员外儿媳妇的嫁妆送来了,抬一趟就有二十个大钱,两百文呢。”
从码头到唐家,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一来一回也就一个时辰,划算得很。平常他们蹲守在这一天都不一定能挣到一百文,如今一个时辰便能得两百文,即使要上交两成给长河帮,那也比以往赚得都多。
柳大树赶紧点头,于是两人也过去领活。
冯爷看着他们两个,犹豫了一下,柳大树倒还好,但柳大根却瘦得很,看起来不像是个能做重活的,可别到时候把人嫁妆给摔了。
柳大树和柳大根在码头这做活做久了,哪里不知道冯爷的性子啊,柳大根当即便悄悄塞过去几个铜板,“冯爷,别看我瘦,但力气大,上回有个南方来的商人带了根红木头,重得喊了几个人都抬不动,后来还是小的去抬的!”
“哦,是你啊。”
冯爷回想起来了,他将五个铜板掂了掂,然后指指旁边,“那你们两个拿着牌子过去吧,当心些可别摔着了,你们这些穷鬼八辈子都赔不起呐!”
“是是是。”柳大树和柳大根连连点头。
不等他们两个走开,后面又走上来了几个人,不过这些人和柳大根他们这些做苦活的可不一样,一个个身着官袍,光鲜亮丽。
“呦,冯四,很威风啊。”
冯四一见几人,当即扬起了笑脸,“张大人、陶兄,不,该叫陶大人了,”他一个不落地把几个捕快的名字都喊了一遍,点头哈腰地道:“什么风把您两位吹来了,正好我大哥今日在寻仙楼上喝酒,快请快请……”
“喝酒就不必了。”
张捕头站在冯四的面前,掏出了一张纸来,“我们兄弟几个今日可不是来喝酒的,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啊?”
冯四凑近前去一看,摇摇头道:“面生得很。”
张捕头闻言把那张纸推到了冯四的胸口上,把他推得倒退了两步,“那就好好看看,这可是在隔壁县杀死了一家五口的朝廷钦犯,罪大恶极,县令大人下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长河帮和大沙帮要吩咐手底下的人留着心,若是见着了,就到府衙来报。”
“知道了吗?”
冯四不敢怠慢,连连点头,“是是是。”
张捕头把事情吩咐完,又再次拒绝了冯四请他去寻仙楼喝酒的提议,带着几个手下转身走了。不过走着走着,他对旁边的一个年轻人道:“陶砚,陶砚?你刚刚板着个脸做什么?你看哪儿呢,这冯四你认识?”
陶砚不过十七八岁,听到张捕头一连串的话后他从另一个方向收回了目光,笑嘻嘻地道:“不是您说的嘛,我年轻,脸嫩,平日里最好板着脸,免得被人糊弄了去。至于那冯四,小的时候我们曾经在一块读书,也好些年没见了。”
“干爹,我刚刚好像看到画上的人了。”
张捕头瞬间回头,“哪儿呢?”
陶砚指了指某个方向,“在那儿,但又不太像。”
对于干儿子陶砚认人的功夫张捕头还是心中有数的,一个人不管长没长胡子,脸黑还是脸白,上头有疤还是没疤,胖了还是瘦了,穿绫罗绸缎还是麻衣布袋,都逃不过他那双犀利的眼珠子。
陶砚既然看到觉得像,那没准那杀人的凶徒还真的来到了这里,毕竟这码头是周围县城的独一份,每年都有好些人过来找活敢。那人在隔壁县待不下去,来到了这里也是很有可能的一件事。
张捕头心下暗喜,但却没有带人贸贸然地去追。
他招了招手,在陶砚凑过来后小声道:“你回去之后换身衣裳,跟你温叔借几个人,然后来这猫着。”
“若是再见到了,就抓起来!”
他拍了拍陶砚的肩膀,“别担心,那人虽然杀了一家五口,但其实就是个做苦活的乡下汉子,靠着一股蛮劲连拳脚功夫都不会。你跟着我和你温叔学了这么多年,使出个三分功力,就比他强了!”
“好小子,等抓到了人,干爹给你请功!”
“知道了,干爹。”
这可是他上衙以来遇到最大的事,陶砚心想他一定要好好干。
“对了,回头你得吩咐冯四,可别把你的身份给漏了。”张捕头之所以把这任务交给陶砚,一来对方是自己干儿子,铁杆的自己人。二来就是对方年初才到的衙门,然后跟他温叔到外头见了几次世面,到街面上也就是最近一个月的事。
对于码头这些人来说,属于生面孔。
要猫在这等着,当然得挑生面孔,不然不就很快露馅了吗?等他们抓到了人,临县王大头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
“大树,刚刚那几个就是县衙的差役啊?”
待那一伙人走远,柳大树才敢大喘气,他一个地里刨食的乡下汉子,天然的对这些穿着官袍的抱着一种敬畏之心,平时那是有多远躲多远。刚刚不小心迎面撞上,把他可吓得不清,生怕被抓了去。
柳大根就不一样了。
他比他哥早了几年出来,县衙里的人也多见了几个,于是道:“大哥,他们不是县衙的差役,是捕快!捕快可比差役强多了。”
柳大树犹豫着问道:“二弟啊,捕快比差役强在哪儿啊?”
柳大根被问住了,他虽然比自家大哥见得多,但县衙里差役和捕快的区别还真的不知道,想来想去他迟疑道:“捕快,捕快能抓人!大哥别看了,我们赶紧走吧,晚了就跟不上了。”
“早上我家里的托顺子带了话来,让我回家一趟。”
“今天可不好晚。”
“哎哎哎,”柳大树赶紧跟上,“二弟啊,顺子有没有说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虽然分了家,可还是兄弟,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跟大哥说。”
柳大根埋头前进,“知道了,大哥。”不过他的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老宅那边现在还是爹娘做主,大哥出来拦活得的银钱都要交上去的,自己留不了多少,更别说他那几个侄女的彩礼了。
即使是大丫当年出嫁的时候,娘也说大丫在老宅吃过几年饭,是她的孙女,硬是拿走了一半的彩礼。
二丫的婚事还是不要告诉他们了。
……
柳二丫他爹柳大根是一个样貌寻常的中年汉子,今年不过三十有八,但因为常年劳累的缘故,看起来已经四十多岁了。
他们家只有这么一个壮劳力,所以柳大根每逢农闲的时候,都会和村子里的其他人结伴去镇上或者县城找些零散的活来干。一路风餐露宿省吃俭用,夜里就睡在五个铜板一人的大通铺上,到手的银子舍不得花,都带回家来。
这一日他早上接到了顺子送来的口信,说是二丫的婚事有眉目了,于是等下响午给唐家搬完了嫁妆,结了十六个大钱后,就急急忙忙的往家里赶。
连干粮也顾不得吃。
柳二丫的婚事一直是柳大根的一桩心病,当年他和金氏不顾父母兄弟的反对硬留下了这个女儿,他爹娘气得骂他不孝,好几年不跟他来往。可那是自己的女儿啊,出生的时候白白嫩嫩的,还会望着自己笑,柳大根实在舍不得把她扔河里淹死。
于是就这么磕磕绊绊的养大了。
柳大根走在路上,心事重重,不知道上门说亲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赶紧赶慢的,等他到家时天都已经黑得不见五指了。
“孩他娘——”
柳大根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朝里面喊着。没过多久堂屋的门就打开了,远远的能看到屋里的烛光。
“爹回来了!”
最先跑出来的是活泼的柳石头,他一边跑一边往大声喊着:“爹你回来了?!爹你怎么才回来啊,二姐炖了山鸡,爹你不回来二姐都不让我喝!”
他今天吃完午饭后哪儿也没去,就守着二姐炖的这锅鸡汤了,可谁知炖好了之后二姐却不给他吃,说要等爹回来一起。还说爹到外头做活辛苦,鸡汤要给爹补身子,可是,可是真的好香啊!
柳石头天黑之后就蹲在门口等了,如今好不容易等到爹回来,他顿时就拉着他的手往屋里拽,“爹,赶紧进屋。”
“二姐,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