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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李氏和张氏,不敢置信地低喃着,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而黄氏紧紧地抱着没有温度的孩子,表情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柳大河、柳树桩还有匆忙赶回家,身上还带着酒气的柳春生都眼眶微红。
所有人都无法接受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突然没了。
虽然他爱哭,但哪个孩子不哭?
虽然天一变他就爱生病,但每次吃过药就好了呀。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不但他娘养得精心,时时刻刻都守着,就是李氏和张氏这两个做太奶奶,奶奶的,也是每日都要看两三回的,遇上了他生病的时候,整夜守着的时候也有。
眼见着他一天天大起来,都学会爬了,再过几个月就能学说话,喊爹娘、爷奶、太爷爷太奶奶……
怎么一个眨眼,说没就没了呢?
柳家三房这些人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自家好端端的孩子睡着睡着就没了气,而在遥远的黄家村,也有人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生儿育女,这本是一件好事。
可是……
可是怎么……
“怎么是个怪物啊!”说这话的人声音小而低,似乎是害怕被谁听见,“我去瞧过那孩子了,不男不女,还多出一只手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妖怪投的胎。”
“造孽啊!”
另一个人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似乎是觉得有些冷,“还好生下来就断了气,不然这样的孩子,可怎么养活啊,没得把人吓死。”
“是啊……”
“那她怎么办啊?”有人指了指寂静的屋内,里面躺着的是今天生孩子的妇人,黄夫子他媳妇。听说看到那孩子之后她就吓晕了,现在还没醒呢。
“不知道呢,村老们都来了,如今正在商量呢。”
有人小声道:“说是要开祠堂。”
开祠堂?
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村里的祠堂无大事不开,这会儿说要开祠堂还能有什么事?显然是觉得黄夫子他媳妇生下这么一个怪胎是不详了,要给祖宗谢罪呢。这样的话,里面那位怕是要受些苦头了。
于是大家都安静下来,只隐隐听到正屋传来了争吵声。
……
夜色已深,许多人都已经睡下了。
但安静的街道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脚步声,好像是有十几个人在奔跑。这些人的步伐虽然不太整齐,但街道两旁的百姓们却从那众多的脚步声以及偶尔的吆喝声里,听出了几分的不同寻常,吓得还亮着灯的几家赶紧关门闭户。
陶砚就在这些人中间。
今天白天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他早上出门,傍晚下了衙之后就回家,逗了会闺女然后一家人开始吃饭。但吃着吃着,就发现二丫养的兔子出事了,还和最近大半年传遍县城,被誉为神药的‘生子丹’和‘转胎丸’有关。
那药居然是害人的!
母兔子吃了一颗,生下的小兔子不是死了就是畸形,那那些吃了可能不止一颗,怀孕的妇人们呢?
是不是也是如此?
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所以他不敢拖延,马上就提着兔笼去找上官魏典史魏大人说明此事。接着没有多久,胡知县也神色凝重地来了。
胡知县要他们把柳树桩一家以及那些药丸子,统统带到县衙,并且查清楚有谁吃过那些药,以及她们生下的孩子现在如何了。
张捕头领命后马上点齐了人马出发,而陶砚现在虽然不在他干爹张捕头的手底下当差,但因为认识去柳家的路,这事又是他发现的,所以也跟着一起来了。
“快点!”
“跟上!胡大人和魏大人都等着呢。”
张捕头一马当先,心急如焚,他真的没想到,自家孙儿啼哭不止的罪魁祸首,居然是儿媳妇怀孕时候吃的那劳什子‘转胎丸’?!
他还记得,当初来给孙儿看病的那位郡城大夫曾经说过,自家孙儿的病吃过药后虽然好了大半,但病根犹在。娘胎里带来的病,最是难治,所以以后他的身子骨会比别人的弱,亦不可太过劳累,不然恐有损寿元。
这些话,他们家瞒着谁也没说。
当初全家都以为,是这孩子命不好,所以才会这般。威儿他娘私底下还很自责,一会儿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儿媳妇,所以才会连累孙子,一会儿又觉得是不是自己以前给儿媳妇的压力太大了,让她怀孕的时候心焦才会害得孙子如此。
就是他娘也很后悔。
但没想到居然是有人害的!
等他抓到了人,一定要给他点厉害瞧瞧,不然都对不住孙儿喝的那么多苦药!可怜他的孙儿,还没尝过甜呢,苦药就先喝了一碗又一碗。
“开门,开门!”
“快开门!”
跑在最前面的捕快锤了好几下门,见还是没人来开,也没有人应声,于是转头喊道:“捕头,没人开门。”
张捕头眉毛一挑,正想让人破门而入,然后就看到身边的陶砚快步跑了过去,一个蹬腿整个人往前一扑挂在了围墙上,然后翻身进去了。
“干得好!”
张捕头的苦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来,“陶砚你赶紧把门打开,你们几个进去之后,把所有人都抓起来,不得走漏了一个。”
很快,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一群人蜂拥而入,不久里面就传出了尖叫、斥责、怒骂等等声音。
柳家只是一户寻常人家,力气最大的柳树桩都比不上冲进来的最弱的一个捕快,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所以一盏茶功夫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被捆绑住双手押到院子里来,挣扎得厉害的柳树桩父子还被不耐烦的某个捕快踹了一脚。
他们痛苦地倒在地上□□不止。
“当家的!”
“春生!”
张氏挣扎着,语气惊慌,“你,你们做什么抓人?啊,你们做什么?还翻东西,抢劫了杀人了!你,你们,我,我家有亲戚也在县衙当差的!”
“对,就是那个什么……”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竟然想不起二丫女婿叫什么名了,不过正在这个时候,陶砚神色凝重地从某间屋子出来了。
张氏眼前一亮,“二丫女婿,二丫女婿你说句话啊,怎么好端端的,到我们家抓起人来了,都是亲戚,都是亲戚啊……”
柳大河和李氏看到陶砚,也是纷纷喊他放人,一时间院子里是乱糟糟的。而一起来的十几个捕快,看着陶砚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异样。
显然是没想到两家居然是亲戚。
不过陶砚充耳不闻,没有说半句求情的话。最后还是张捕头一挥手,让人堵住他们的嘴才消停下来。
“捕头,”陶砚拱手,神情严肃,“属下在里面那屋发现了柳家长孙,就是那个同样是其母吃过神药后生下来的孩子,他,他已经死了。”
“什么?!”
张捕头大惊,那孩子居然死了,那他的孙儿岂不是……
“带路,你赶紧带路!”他环视了一圈,厉声道:“你们几个,到处都去搜一搜,一定要把那害人的药找到,一颗都不能少!”
“还有,问一下那姓柳的,那药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若是他自己做的要把药方找到,要是外头买的要把那害人的庸医也找出来,不能让他跑了。”
所有的捕快齐声应道:“是,捕头!”
吩咐完后,张捕头和陶砚快步离去。而此时的柳家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些人凶神恶煞的冲进来,还到处翻,他们不是来抢钱的,也不是他们家得罪了人,而是因为他们家卖的神药是害人的?
那岂不是说,是他们害了栓子?
张氏险些就站不住了,而年纪大一些的李氏此时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显然是受不住这连番的刺激。就是柳大河、柳树桩和柳春生三人,也都脸色煞白。
……
张捕头和陶砚快步走进了屋子,两人走得太快差不多是并肩而行,双双撞在了门框上发出了响声,但他们都没有在意,而是迅速走到了床前。
然后就看到了抱着个孩子,神情呆滞的黄氏。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陶砚不再掩饰,“干爹,我说的孩子就是他了,这妇人是他娘,听伺候的丫鬟说这个孩子大概在两个时辰前死了。”
“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陶砚的声音不大,“说是早上有些发热,家里人熬了常用的药给他喝,后来就好了,但吃过晚饭孩子犯困,睡着睡着就没了动静。”
“对了,这个是他娘,黄氏。”
“丫鬟说自从孩子死后,她就是这幅模样了,哭过几声,然后就跟失了魂一样,抱着孩子不放手。”
张捕头也是养过孩子的人,现在家里还有比这孩子小几个月的孙子,所以看着黄氏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有几分不落忍。
他没把人喊醒,而是走到另一边自上而下地仔细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沉重道:“是死了,而且看他这样子,脸黄、瘦、想来活着的时候也不太好。”
这个陶砚倒是听二丫说过几句。
“干爹,你知道的我媳妇就是柳家人,我曾听她说过这个孩子一出生就爱哭。洗三的时候就哭了一整天,后来也时常听说哭得厉害,药也吃过不少。”
张捕头叹息,“想来这就是缘由了,我那孙子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般,不过没哭得这么厉害,后来郡城来的大夫看过,开了几剂药之后才好些了。”
“这孩子出生之后哭得这么厉害,还睡着睡着突然就死了,肯定是没少吃药。这帮子蠢货,好生生的把自家孩子给折腾没了。”
陶砚心情沉重,“干爹,我们要把他带回去吗?”
张捕头肯定道:“当然要带,这妇人要带,这孩子也得带,正好让两位大人看看这什么‘神药’简直就是毒药。”
那既然要带,事不宜迟陶砚就马上动手了,他先是喊了黄氏几声,想让她把孩子交给自己。但此时的黄氏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对外头的声音毫无反应。
陶砚没有办法,只好伸手去拿。
但黄氏却紧抓着不放,她不但不放手,还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整个人奇奇怪怪的看着让人渗得慌。
陶砚跟黄氏见过几回,但都是在年节、长辈们寿宴、孩子满月等时候,如今看到她这幅模样也有几分不忍,于是放低了声音。
“大嫂,栓子已经死了,你把孩子给我吧。”
黄氏不放手,她抱着孩子的手挪到了另一边,背对着陶砚神神叨叨地说:“没死,我儿子没死,我儿子没死……”
“你不要吵。”
“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