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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看要把哪几块地分给春生?”
柳树根一出了门,就和柳大树商量起来,等村长把分家文书写好拿过来给他们按手指印的时候,兄弟两个已经商量得七七八八了。
柳二丫看着她爹和大伯他们商量着分家的事,小声地跟陶砚道:“没想到我爷爷他突然想通了,就这么把柳春生分了出去。不过要是他能早一些想通,不要这么偏心,也不会有今天的事。”
她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要不是他们两个老的一心向着三房,三房那几个人的心就不会这么大,那之前也就不会认识王大夫,闹出这件事来。
同样经过了此事的陶砚对此也是深有感触。
“二丫,以后我们有几个孩子的话,可不能这样偏心。每一个都要要好好的教,不然受苦的还是我们。”
这是自然,柳二丫想着还在家里的女儿,“也不知道囡囡现在怎么样了,睡没睡着,有没有哭?”说着说着,她都想回去了。
陶砚也想女儿了,不过这么晚了他们也不好回去,于是安慰道:“等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回去,不过岳父他们估计还要在这多待几日。”
柳二丫也是这么觉得,她掰着手指数,“我爷我奶病了,村里要把三房除族,还要给柳春生分家,分完家还要给他建三间茅草房免得他们两个被冻死,另外还有栓子也要接回来下葬,是有一堆的事。”
“不过那些都和我们没有关系,只要等栓子下葬的时候再来一下就好了,其他的有爹娘在就行了。”
“其实我今天也可以不用来的。”
“但我又不太放心。”
柳二丫先是沮丧,后又高兴起来,“不过现在好了,分家以后各家管各家的事,我爹娘和石头在县城住得好好的,以后估计很少回村子了。我要跟我爹娘说,让他们把村子的田地都租出去,以后就像其他的城里人一样,每年收些租子。”
“对了,我们家要不要也买一些地啊?”
柳二丫侧着身子,兴致勃勃地跟陶砚道:“我们现在攒了有一百多两银子了,你这次立了功,县衙估计还会有赏赐。那我们要不要像你干爹干娘家那样,在城外或者县城附近的村子买块地,做个小庄子?”
“我以前听干娘说过,在地里种些粮食,再种些菜,然后请几个长工打理着,每年只需要给他们一些粮食,其他的就都是我们家的了。”
“干娘家的长工,每隔两日还会送菜到家里来。”
陶砚却有些心不在焉,等柳二丫把话说完,他压低了声音道:“二丫,知县大人跟我说之前用竹子引水,然后石县粮食增长的奏折已经递到了京城,朝廷封赏也下来了,但这些日子县衙都在忙着‘转胎丸’的大案,所以没往外头说。”
“我可能要升官了。”
柳二丫惊讶极了,“升官,你要升官了?升什么官啊?是捕头吗?”她自问自答,“不对啊,县衙就三个捕头,你干爹他们还年轻着呢,没这么快轮到你。”
“那你要做什么样的官?”
陶砚回想着今日临下衙时魏典史说的话,“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魏大人会升任主簿,然后典史一缺便空了出来。魏大人说,若我能在明年县试取得功名,那便有几分可能,如若不能,知县大人也会有所赏赐。”
功名?
柳二丫对功名可听得太多了,自从柳春生读书之后,时不时就能听到。尤其是最近的两年,虽然他一直没考中,但她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你是要去考秀才吗?”
“对了,我记得之前蒲大人儿子送了一箱书,你还看了呢,说是不好辜负了别人的一片心,那些书你看完了吗?”
陶砚看着她高兴的样子,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都看完了,从明日起我会再仔细研读,现在离明年三月还有大半年,二丫,我不会让你和娘失望的。”
柳二丫:“嗯,那我给你炖汤喝,娘教了我好些方子。”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还会过来啊?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陶砚出去开门,柳二丫则慢步跟在了他的身后,不久就看到他领进来一个头发斑白,留着胡须的一个中年男子。这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一身布衣,面容愁苦好像有什么心事。
柳二丫觉得这人有几分面熟,正想着他是谁呢,就听到今天一句话都没说的黄氏惊讶地喊道:“爹!”
“是黄夫子。”陶砚道。
黄夫子,那就是黄氏她爹,柳春生的岳父啊。
柳二丫看着黄氏在她爹的怀里失声痛哭,下意识就开始找柳春生的身影,然后就看到他不知道被谁绑着,然后被一块脏兮兮的布堵着嘴扔在了一个角落里。看到黄夫子来了,他很激动地往这边挪动,嘴里还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黄氏的哭声也惊动了柳村长等人,他们纷纷过来打招呼。寒暄过后,柳村长把柳氏一族打算将柳树桩这一房除族的事情说了,见状,柳大树和柳树根也如实转述了刚刚柳大河决定的分家、以及栓子的安葬之事。
在黄氏的哭声里,黄夫子沉默地听着,久久未发一语。
看着他这幅深受打击的模样,柳树桩心里有几分不忍,他看着角落里狼狈的柳春生,再看看痛哭的黄氏,想了想道。
“树桩连累了亲家和侄媳妇,还害得栓子丢了命,若是侄媳妇想要合离,那我们柳家愿意写一份合离书……”
但黄夫子断然拒绝,“黄家没有合离之女。”
黄氏震惊,心里压着的话脱口而出,“爹!我不要留在这!”她看着她爹,不敢置信地大声喊道:“栓子,栓子死了,我儿子死了啊爹!要不是婆婆非要我吃那药丸子,他也不会生病,不会死。”
“公爹被除族了,夫君他还想认大伯做爹,大不孝。”
“爹,我要回家,”黄氏流着眼泪,“我要和他合离,我要回家去,爹我以后都不要嫁人了,我想回家待在爹娘的身边。”
“对了,我娘呢?我娘现在怎么样了?”
黄夫子的表情随着黄氏的述说变幻着,当听到黄氏说柳春生想把自己过继给柳大树的时候,他震惊地看向了角落里的身影,表情复杂。
不过他还是坚持不合离。
“黄家没有合离之女,你娘也不会同意的。”他说完了此话,然后站起身对柳村长等人道:“诸位见谅,我外孙死了,我女儿她伤心过度,便有些胡言乱语。请诸位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包容一二。”
众人连说不敢。
黄夫子又道:“既是如此,那老夫就先带他们两个回去,春生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出了此事后内子一直很担心,夜不能寐。”
“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又道不敢,见他打算把柳春生和黄氏都接走,便商量了一下,同意了此事,毕竟对方既是夫子又是岳父。
但柳二丫看着他们三个人远去的背影,却觉得怪怪的。她想起了两年前柳春生成亲那一日,何大宝他娘喝糊涂了,于是笑柳春生常住在岳家,是黄家的上门女婿。那他现在跟着黄夫子走,不会真的要去做上门女婿了吧?
不过这事在她心里没有停留多久,因为第二天醒来,她和陶砚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大伯柳大树就白着脸跑过来。
她爷爷柳大河死了!
他是昨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等今早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凉了,而昨晚就睡在柳大河身边的她奶李氏,惊吓之下直接就晕了过去。
“树根啊……”
柳大树痛哭流涕,“我们没有爹了,树根,以后我们就没有爹了啊!爹死了,爹他昨晚死了啊……”
柳树根怔在了原地,下意识地喊道:“爹……”
柳二丫和陶砚面面相觑,而祸不单行,下午陶砚和柳大郎带着棺木去接栓子的时候,又得知张氏在牢里伤重不治,熬了一晚今天早上也死了。剩下的柳树桩倒还活得好好的,时不时地喊着自己是冤枉的。
张氏的尸首被带了回来,但张家人直接说没有这个女儿,连看都不来看一眼,任凭柳家处置。被除族了的人,丧事不能大办,也是不能入祖坟的,于是柳家几人商量了一下,将她葬在分给了柳春生的那几亩山地上。
至于柳春生,他一到黄家就病得起不来身了,就连出殡的时候都没有出现。倒是黄氏披麻戴孝地来了,几次哭晕了过去,任谁见了,都说是个孝顺的。
此外,李氏也病了。
柳大河死后的那天早上,李氏吓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嘴斜口歪,大半个身子动弹不得,就是说话也断断续续,细不可闻。
大夫说是得了‘偏风’之症。
……
次年三月
金氏将上月挣的银子拿来,顺带跟女儿唠叨:“我前几日去看了你奶,二丫啊,人在做天在看,这老话真真不假。”
“你还记不记得前两年,草绳一捆能卖两个铜板,于是你奶就让你大伯娘日夜不停地搓草绳,搓了一捆又一捆,晚上不让她点灯,也不让她歇息。我们去的时候,你大伯娘累得都要睡过去了。”
柳二丫正看着闺女在床上爬来爬去呢,随口回了一句,“我记得,那天正好老宅炖了鸡汤,盼儿还分了我一碗呢。”
“娘,你说这事做什么?”
柳二丫拍拍手,对鼓着腮帮子看她的女儿道:“囡囡乖,到娘这儿来,爬到娘这儿来娘就给你糖吃。”
金氏看着外孙女咯咯笑着爬到了女儿的怀里,赞道:“囡囡的腿脚真利索,小腿儿一瞪一瞪的,一看就有力气得很,你弟小的时候可没她爬得快。就是盼儿家的大壮,也要差上几分呢。”
“二丫,你可以开始教她走路了。”
柳二丫揽着在她怀里蹦来蹦去的女儿,随手往她嘴里塞了一小块糖,然后才回道:“正教着呢,不过她还是喜欢爬。”
“对了,娘,你刚刚说什么人在做,天在看啊?”
“我奶她怎么了?”
金氏拍了一下脑门,“我说的是草绳的事,以前你奶苛待你大伯娘,让她日夜编草绳不让她睡,一捆草绳卖两个铜板,一天顶多也就搓五捆,没见过哪家这样苛待儿媳妇的,现在可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我前几日去看的时候,你奶被草绳绑在了床上。”
“就她屋里的那张床,那草绳捆了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