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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走完奈何桥,踩上彼岸,沐笙歌一眼便看见孟婆亭里的人。
果然如传说中一样,孟婆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她是一副正宗的老人家的模样,不像其他神仙的银发童颜,皱褶布满了面庞,让人的第一印象便是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地府创建了多久,孟婆就在这儿待了多久,日日夜夜没有离开孟婆亭一刻。
孟婆的嘴角永远是上扬着的,她笑的很慈祥,在世时绝对是个好大夫。
沐笙歌的视线穿过孟婆亭望向深处,可触及到的只有茫茫白雾,也不知姜石年到那一关了,希望他在望乡台可以多耗些时间。
想到这儿,沐笙歌对着紧跟身后的秣陵使了个眼色,立即加快脚步走向不远处微笑的人。
走近孟婆亭,沐笙歌自觉的坐在孟婆的对面,只见孟婆的身边摆着一只大缸,里面装的应该就是孟婆汤了。
孟婆笑容可掬,也教沐笙歌的心平静下来。
沐笙歌伸出右手,由着面前的人的手指塔在手腕上,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让别人为自己把脉。
约莫只有一瞬间,孟婆的笑容忽然僵住,拧着眉,带有考究的正色望着沐笙歌。
沐笙歌不由的慌乱起来,害怕自己是否被面前的人看出伪装来。
孟婆连连摇头,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可表情却不慌不张,“姑娘,你是否喝过——忘情水?”
沐笙歌愣住,一时不解,什么忘情水?
只见孟婆收回手,叹了口气,倒是像在为沐笙歌惋惜,沐笙歌拧着眉,顿时感觉不妙,而更让她感觉到不安的竟是孟婆接下来的话。
“姑娘若是喝了忘情水,今日老妪便不能给你孟婆汤了。”
孟婆说的一本正经,搞得沐笙歌却是一头雾水,她正欲问个究竟,可后面却骚乱起来。
三四个阴差匆忙的朝沐笙歌这边跑来,口中大喊着:“此二人擅闯冥界,即刻逮捕!”
忘川河泛起波澜,漩涡之地居然浮出了很多阴差,密密麻麻的将沐笙歌与秣陵二人包围,看来他们的身份已经被识破了。
阴差手拿勾魂戟怒气冲冲的朝那不该出现的二人冲过去,可他们哪是沐笙歌与秣陵的对手,冲在前面的阴差被二人一掌再次打入忘川河中。
剩下来的阴差明白这二人看似已是困兽,但是实际是凭他们的全部力量也近不了他们的身。
恰逢此时从“孟婆亭”后面的白雾中传来一名男子的呼救声,沐笙歌顿感熟悉,那声音与姜石年十分相似。
秣陵掌中运气打在沐笙歌的肩上,让沐笙歌先行一步,将她的身躯推进了白雾之中,也就是所谓的“望乡台”……
…………
云雾缭绕之处,那巍峨的顶峰四季如春,宛如仙境,可就在这样的地方却有一处常年被笼罩于黑暗的洞穴。
潮湿之地伸手不见五指,那最里面的墙壁上嵌着一盏油灯,若说是油灯也可以说不是,因为那散发微弱光芒的火芯是凭空着的,那盛油的油盘里并没有油。
也就在那里,这洞穴最深最深的地方,有两根穿透洞顶的擎天大柱,隐约可以看见那柱子上的攀缘着的图腾。
两根柱子的周身缠绕着几条银色的链子,坚固的链身相互纠缠,两边链子的结尾之处,竟是绑在什么东西上面。
你听,诺大的洞穴之中仿佛有低微的呼吸声。
仔细听竟是从两根擎天柱的中间传来的。
那微弱的光耀下,照清了洞穴里的异物,应该说是一个唯一的活物。
那人的长发披散,凌乱的青丝轻抚于眼前,遮住了那人的面庞,一身的白衣上沾着点点殷红。
更为惊奇的是就在那人的身后也立着一块巨柱,上面缠着链子,可链子的末端竟垂着两件锋利的如“爪子”般的东西,而且那东西的尖端正深深的插进那瘦小的肩膀里,从那里溢出的鲜红一直流至脚下的地面,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枯。可是,这般血腥的味道,可却仍然掩不住那淡淡的莲花清香。
从不远处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那被困锁之人的眸子忽然一动,直到脚步声消失,那人睁开了眼睛。
多么明亮的眸子啊,如星辰般亮丽,或者说只怕是那天上的星辰也无法与这双眸子相提并论,唯一的缺陷是,那双眸子里的瞳孔好似无神。
“你怎么来了?”
那人疑惑的开口,虽然有些沙哑,可丝毫也掩盖不住其中的清灵,她——竟是一位女子。
“师尊要见你。”
男子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温度,唯有冰冷,仿佛是在说着一个音调的话。
他身着一袭白衣,面庞飘逸出尘,清冷的气质得天独厚,真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唯独那本应洁白的膝盖处却沾染上污泥,污染了这纯洁的颜色。
“阿…”剩下的话语未有出来,她紧接着抿住嘴,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现在的她已经没资格再叫出这个名字。
“我没想到你会来这里,”她连忙抬起头来,脸颊的青丝散落于耳后,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庞。
即便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却依然冠绝三界,清纯动人。
女子的脸色有些慌乱,她低头看看四周的凌乱,痴痴的看着那绝美的侧脸。
“你快出去,这里太脏了。”
她连忙说道,她不愿意让这一室的肮脏玷污了他的纯白。
“还有什么比你更脏的吗?”
冰冷的声音好似一把利刃在一下下剜她的心。
明亮的眸子顿时一怔,女子轻微的吸了口气,牙齿咬住下唇,她明明是要哭的,可她的眼睛已经没有泪水了。
“我知道你不信我,可…可……”女子呜咽,下一句话她却梗在了喉咙里。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我也曾信过…可换来的又是什么。”他的眸子渐渐浮现一丝意外的思绪,仿佛是——失望。
“你费尽心思的拜入师尊门下,处心积虑的接近我…怎么,还要再上演一遍当年的事吗?”
“不是!”心脏好似马上就要破碎了,那双冷冽的眸子深深的震慑住她,从未有过的心寒,“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
“一句不知道就能换回一切吗?那些用鲜血推挤而成的生命和无耻的欺骗所造成的伤痛该怎么还?”
他的声音里透出丝丝质问,叫那垂下头的女子竟觉得喘不过气来。
“一切…都由我来承担。”女子缓缓的开口,说这一句仿佛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
“没错,你是谁啊,你比谁都厉害,只怕是上了诛仙台你也能安然无恙。”
一声声绝情的声音回旋于她的耳畔,偌大的空间陷入一片僵局。
“你的神通广大我修为浅薄无法理解,是吧,黎…”
“你…”女子抬头倔强的看着面前一脸讽刺的人儿,“你只是知道这些,可我也是血肉之躯…受了伤会流血,手断了不会再长出来,眼睛瞎了就是瞎了,我会伤心,会绝望,会死!”
他的身子忽然怔住,眸子不经意间瞥见那双没有任何聚光点的眼睛,不禁闭了闭眼,启唇:
“去见师尊吧。”
淡淡的一句话响起,下一刻一道灵光一闪,女子身上的束缚被解开。
她的身子无力的朝前面倒去,瘦弱的手不禁要去攀住身旁的人,却只是握住一团冰冷而无形的空气,整个人沉重的趴在了潮湿的地面,而那一袭白衣的男子已经与她擦肩而去。
不愿扶她,更不曾回头。
心一丝一丝的凉下来,一切都已到了尽头了吗?
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点燃着九九八十一盏神灯,明亮的光辉照亮寂静的一室,却照不亮那跪于大殿中心的白衣女子没有光辉的双眸。
“你可有明白?”
大殿之上的最高处响起男子的声音,没有冰冷的语气,是温润之声。
“我曾以为会有始有终,却没想到落得个不得善终。”
“世间万物本是如此,好即是坏,善也即是终,恶也即是终,你又何必在意这些。”
“源于我念想太重,可我生来如此,事事便要分个明白,不得善终——我必不甘心,”女子抬头,对上那高处之人,“如今弟子可还能叫您师父?”
“世间的关系不会因为其它的原因而改变,拜师那日你叫我一声师父,如今我依然是你师父。”
她的脸色微微感触,双手撑地朝那男子恭敬的磕了一个头。
“弟子不肖,让师父为难,这一切的后果都由弟子一力承担,弟子甘愿受天火焚身,弱水溺体,断经斩脉之罚…只愿师父开恩,让弟子再留几日,满了这一年之期。”
满满的恳求回荡于冰冷的大殿。
高处之人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下那七层阶梯,蓝色的衣摆轻抚于地,直至站于那瘦弱的人儿面前,他蹲下身来,手轻轻的搭在女子的发丝上,“下山去吧。”
短短的四个字,粉碎了瘦弱人儿的全部希望,她慌忙的望着眼前这张云淡风轻的面庞,声音几乎绝望,“师父?”
“于你而言,于他而言,这已是最好的结果,所谓的一年之期已成了你的执念,你最终是因为无法割舍,可…你的面前还有你无法跨过的荆棘。”
“不会,我会遵从誓言,我只要这最后几天。”她倔强的拼命摇头,双手拉扯住面前之人的衣袖。
“若师父说这里容不得你,他也容不得你,你——又将如何?”男子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
那双紧抓着自己的手正一下一下的无望的松开。她忽然仰头而笑,笑得凄美,美的惊心动魄。
如他而言,在这里,在这红尘从未有她的立足之地,一切皆是她强求而来,皆因她的不甘心,皆由她的痴心妄想……
重重的垂下头来,身子蒲团于冰冷的地面,这落寞的少女好似一蹶不振般,她的声音,她的最后一句话,久久于殿内回旋…最后一次她对眼前人称呼,第一次说出她的…放手。
“弟子谨遵师命。”
………………
白雾里的故事结束,一袭青色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其实不是走,因为跨出白雾的那一刻,她纤瘦的身子摇曳的跌在地上。
青丝披肩,清秀的面庞煞白的得很,晶莹的珠水莫名的从眼眶中流出,莫名的肆虐着她的面庞,透着心酸与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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