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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车辆轿子堵塞,步行的人时不时地要停下来避让。
定南侯夫人一行因为避让了一乘轿子,就被邱晨几个赶了上来。
“原来是定南侯夫人,好久不见,奴婢给您请安了!”陈氏首先笑着曲膝行礼。
这时,邱晨也看清了定南侯夫人的容貌,三十五六岁年纪,个子不高,体态微丰,皮肤很白,团团的脸,五官不算太出众,却面容慈和,一听到陈氏打招呼就微笑着转回目光来,待看清陈氏之后,立刻惊讶道:“原来是陈嬷嬷,真真是好久不见了!自从纪家姐姐去了,一晃也有十几年了……”
说着,声音渐渐低落下来,竟微微红了眼圈儿。
陈氏自然也是一阵悲戚,却很快转回神来,收敛了悲色,擦擦眼角,强撑着笑道:“多谢夫人还念着我们家夫人!不止十几年,都快二十年了!”
“唉,是啊,当年你们家大公子还不到十岁,如今也二十八了吧!”定南侯夫人感叹着,随即又笑道,“真没想到还能今儿能遇上陈嬷嬷,你这一向可好?”
陈氏曲曲膝道:“多谢夫人垂询,奴婢如今跟着我们家大奶奶!”
说着,往后退了一步,让出邱晨来,笑道:“这是我们家大奶奶!这是定南侯夫人,当年跟夫人是要好的姐妹!”
邱晨一直笑着旁听,此时听到陈氏介绍,连忙曲膝道:“杨氏见过夫人!”
容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邱晨一眼,见她行礼如仪,连忙笑着伸手扶住,道:“哎哟,可使不得,使不得!虽说我跟你婆婆要好,受你个礼也受的,可你这会儿身子沉重,不是讲究这些俗礼的时候。以后日子长着了,等你身子轻便了,再给我行多少礼我都受着!”
之前看容氏形容温和慈祥,邱晨还暗暗讶异大名鼎鼎的定南侯徐琼的夫人居然这般面团团的,这会儿听容氏说话才知道,这位容夫人长的绵软慈和,说话却爽利大方,没有丝毫的扭捏,真是人不可貌相。容氏就这么落落大方地以长辈自居,非但不让人不舒服,反而让邱晨顿时生出一片好感来。
扶着容氏的手,邱晨到底是曲了曲膝,笑着道:“多谢夫人一片爱护之心,恭敬不如从命,这礼夫人记着,等身子轻便了,再一一行来!”
“哈哈,好,好,我一定记着,断不会忘了去!”容夫人听邱晨说的风趣,禁不住畅怀笑道,又转脸将身后的两个年轻女子介绍给邱晨认识,容貌出众气质清雅的少女果然是定南侯的嫡女徐青华。另一个二十许的年轻妇人正如陈氏猜测,则是定南侯的长子长媳白氏,父亲是大理寺卿白崇礼,容貌虽也清丽,但相较于徐青华的清雅绝色,还是逊色了不少,倒是气质端庄温婉,行止言语也端庄温柔,很是讨喜。
双方见过礼之后,容氏毫不避讳地大大方方携了邱晨的手,一边低声询问着她怀孕的情况,一边往唐府门口走去。
走了没多远,离着唐府还有百多步的时候,两个衣着整齐的婆子就匆匆迎了上来,对着容氏和邱晨曲膝行礼,其中一个邱晨认识,正是唐吴氏身边的木氏,另一个也见过一面,记得是唐府大太太身边的心腹婆子李氏。
李氏曲膝行礼,堆着一脸的笑恭敬道:“给定南侯夫人、靖北侯夫人请安。今儿贺客多,奴婢们迎接来迟,还望两位夫人赎罪!”
既然定南侯夫人为长,邱晨乐得退后一步不做声。
容氏笑着抬抬手道:“罢了罢了,你们老太太寿辰,大家伙儿都来自沾沾福气,你们这么忙还特意出来接着,哪里有罪,倒是你们大太太二太太有心了!跟你们两位太太说,我们以后是正经亲戚了,一家人不要这般客气才好!”
邱晨微微挑了挑眉梢,不让容氏这一提,她几乎忘了,兰芷嫁给福王杨璟芳之后,定南侯府是福王的外家,唐府是福王的岳家,倒真是亲戚了!
李氏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重新扯开笑容,又曲了曲膝,这才转身扯过一个小厮来,命他去将两位夫人的车轿引进府去,这才转回头来,垂首躬身一脸恭敬地引着容氏和邱晨进了唐府。
吴氏身边的木氏这会儿抽空朝着邱晨匆匆曲了曲膝,笑了笑也跟在了一旁,低声道:“我们太太不得空出来接夫人,嘱咐奴婢出来迎着夫人。我们太太给夫人备了休息的房间,让奴婢转告夫人,若是夫人觉得疲倦,就让奴婢引着夫人先去歇息!”
邱晨也低声道:“承你们太太惦记了,我这会儿还好,不算累,过会儿我要是累了,就打发人去找你。你是你们太太身边得力的,今儿这么多宾客必定是忙的很,你且去帮你们太太招呼客人吧!”
木氏又曲曲膝道:“夫人替我们太太着想,我们太太也挂念夫人,她又分不开身,只好打发奴婢来伺候着,若是奴婢回去,她反而更不放心。”
邱晨见她坚持,笑了笑,也就不再勉强。眼看着来到唐府门前,也就不再说话,收拾了仪容表情,跟着定南侯夫人一起,迈步踏进唐府。
吴氏在二门上迎着,见到容氏和邱晨一起进来,微微愕然了一瞬,立刻扬起笑脸迎了上来。
双方互相行礼寒暄了一番,吴氏要引着一行人进去,被容氏婉拒了:“今儿贺客多,你本就分不开身,我们又都是实在亲戚,哪里用着你这么客气了。行了,你尽管忙你的,这不是有两位嬷嬷么,让她们给我们带路也就够了!”
吴氏谢了又谢,又叮嘱了李氏和木氏几句,这才由李氏木氏引着一行人进了二门,径直往唐府老太太居住的正院福顺院而去。
一路往里走来,邱晨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唐府的格局布置,就见唐府并不宽敞,却也比同为二品侍郎的邵家宽敞大气的多。一进宽敞阔亮,朴素大气;二进垂花门、抄手游廊、透视花墙,无处不精细雅致,处处设计巧妙,移步换景,却又自然清雅,几乎看不出多少匠气,看似白墙黛瓦朴素淡雅,没有金粉髹饰,也没有华丽的藻井画栏,却处处雕花精致讲究,布局机巧,不张扬,不喧哗,无处不透露出一种含蓄内敛的美。
但这一份内敛含蓄终究跟今日的喧哗热烈有些不合,哪怕是来往的丫头婆子们仍旧穿着素淡的青衣,哪怕是唐府中人仍旧谦和有礼……
镇南和靖北两位侯爷可谓是当今大明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镇南侯刚刚西北大捷得了双俸禄的封赏不说,原本众人皆以为已经失了圣眷的靖北侯秦铮,也突然被委任为川陕总督,总掌川陕两省军务不说,还协理甘肃和西藏的军务,更被授了敕令金牌,对一品以下官员有先斩后奏之权,瞬间又重新成了皇帝第一宠臣。
偏偏这样两个人的家眷都是极低调的,平日里很少出门应酬,特别是靖北侯秦铮的夫人,那个颇有些传说色彩的寡妇,自从嫁入京城后,也有半年了,基本就没出门见过人。这样两个人居然走在了一起,而且看情形,镇南侯夫人还挽着靖北侯夫人的手,极亲厚的样子……就不能不让人生出许多猜测之心了。
是以,邱晨和容氏一出现在正院门口,里边原本热闹的说话声就戛然而止,屋里几十双眼睛几乎同时转过来,投注到了两个人身上。
容氏虽然很少出门应酬,但毕竟活了这把岁数,经历丰富,不说其他,就是徐皇后每年也要召她好多次进宫说话,可以说什么大阵仗都经历过了,唐府老太太的寿宴不过是人多了些,她还不至于怯场。只不过,她也听说过邱晨的出身经历,难免就担心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邱晨会局促失措,忍不住地就转头看过去。
一看之下,身旁的年轻女子竟没有丝毫的局促不安,反而脸色镇定淡然,唯有脸上挂着的淡笑似乎稍稍浓了一分。
微微有些意外之后,容氏也随即恍然。虽是初见,容氏却随着接触加深,对邱晨的赞赏越来越深。收回目光的同时,也禁不住暗暗赞叹,也难怪靖北侯那般年轻俊杰会选中了她做妻子!
冷场中,唐家大太太徐氏匆匆从隔间里迎了出来,看到容氏和邱晨挽着手并肩而来也禁不住微微一怔,随即就绽开一脸的笑,深深曲膝道:“安南侯夫人、靖北侯夫人联袂而来,为我们老太太祝寿,真是让我们感佩!”
容氏笑着道:“大太太这话就不对了,老寿星福泽深厚,我们别说接了帖子,就是没接帖子,也要想着法儿来讨块寿桃,沾沾福气的!”
唐家大太太连声道:“嗳,瞧我这嘴,一欢喜都不知咋说话了。我言语适当,定南侯夫人可不要怪罪才好!”
说笑了几句,邱晨就跟容氏一起绕过碧纱橱进了隔间。一位头发几乎白透却梳得一丝不乱的老太太端坐在上位,容貌慈祥富态,穿一件绛红色的万福万寿贮丝宽袖被子,内着松香色的圆领对襟袄子,露出一串莹光华韵的莲子米大小的珍珠项链,发端戴着首饰不算多,却一点儿不寒酸,一朵大红绒花压着鬓角,让人看着格外精神。
想来这位就是今儿的老寿星唐家老太太了。
到了这里,邱晨就不再跟容氏并肩,而是在入口处听了脚步,略侯了片刻,待容氏见过唐家老太太之后,她才上前拜见。
容氏是福王的舅母,也算是唐兰芷的婆家人了,唐老太太自然亲热,看到邱晨上前拜见,唐家老太太的脸上仍旧笑意满满,看在旁边伺候的唐家大太太徐氏的眼里,却看到恳切了几分。
“你就是秦家的大媳妇啊?来,来,来,到近前来,让我好好看看!”唐老太太不等邱晨曲膝拜下去,就吩咐人上前扶住,又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邱晨觉得有些莫名,不知道这位老太太待自己的态度为何如此熟稔亲切?倒好像跟自家小辈儿说话一般。
心里这么想着,邱晨却没有迟疑,略略一曲膝,走了过去。
唐家老太太伸手握住邱晨的手,一边摩挲着,一边上下打量了一番,边打量边点头道:“果然是个好的!是个有福气的!”
含含糊糊的一句话说的邱晨一头雾水,但有人却在老太太话音刚落后就开口道:“我们眼巴巴地过来,就想着跟老太太讨个喜,沾沾她老人家的福气呐,谁知道,这来的早的倒不如来得巧的,我们早早儿赶过来的没得着什么,靖北侯夫人刚到,老太太就将福气送出去了!老太太,您这也太偏心了,我们可不依!”
邱晨看过去,就见说话的是个年轻妇人,年龄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容貌艳丽体态妖娆,笑语间眼波流转,含笑带嗔,看似娇憨无伪,但流转间闪过的一丝精光却泄露了她隐藏在暗处的心机……是个王熙凤般的人物!
进屋前,陈氏和丫头就留在了屋外,邱晨站在唐老太太身边,隔着容氏不是太近,虽然心里好奇谁在唐老太太和众夫人小姐面前这般随意谈笑,却没人询问,只好将好奇掩在心底,不动声色地含笑而立。既然对方是冲着老太太说话,想必接下来唐老太太会回应。
果然,唐老太太指点着那女子笑骂道:“你个贫嘴的猴儿,别在这里耍泼,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啊!吓到我的客人,我可跟你没完!”
说着,拉了拉邱晨的手笑道:“这个是我的娘家侄孙女儿,如今嫁去了长乐长公主府,自小跟我亲近,被惯成了破落户儿,你只管别理会就是!”唐家老太太姓常,开国之初先祖被封卫国公,三代后爵位递减,常家又后继乏人,如今只剩下一个三品卫国将军衔,明显地败落了。这位想来是自小跟唐老太太长大,才能这般亲厚无忌。
邱晨含笑低头笑道:“能的老太太宠惯才是这位妹妹的福气!”
那女子也同时笑着道:“老太太,我这泼皮惫懒还不是因为在您跟前?”逗得唐家老太太一阵畅快大笑。
随即,那女子上前来执了邱晨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道:“早就听闻夫人曾亲入疫区活命无数,佳仪钦佩已久,今儿才得以见到得偿夙愿。佳仪性子直说话没遮没拦的,但对夫人却是想真心亲近的,还望夫人莫要怪罪佳仪莽撞!”
邱晨含笑道:“佳仪妹子性子爽利开朗,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
常佳仪听了此话,得意地瞟了唐老太太一眼道:“老太太听听,您嫌乎我,这位姐姐却不嫌乎呢!”
惹得唐老太太又笑骂几句,被常佳仪搅合了一回,这时话题一落,随同邱晨过来的宜萱宜衡才得以上前拜见,唐老太太仍旧笑容慈和地说了几句话,却没有再表现出对邱晨的亲近。
随即又有新客到来,邱晨就跟宜萱宜衡一起退后几步,站在了人群里。没想到常佳仪却也如影随形地跟了过来,拉着邱晨的手笑道:“姐姐自从到了京城,轻易不肯出门,想见你一面也难,若是姐姐不嫌弃,妹妹改日就往府上拜会如何?”
两人毕竟是初见,靖北侯府跟长乐长公主府又没什么往来,之前说的不过是客套话,常佳仪这样冒然地提出上门拜会确是有些失礼了。只不过,邱晨此时身在唐家,周边又都是各怀心思的夫人太太们,常佳仪这句话虽说并未大声,周边几位却也听得到的,若是拒绝,不但会得罪了常佳仪甚至唐老太太,还不知被人说成怎样。
微微一笑,邱晨已经开口道:“自从到了京里,我真真是人生地不熟,每天在家里闷着都要闷死了,佳仪妹妹能来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接下来,常佳仪又跟宜萱宜衡寒暄说笑了一回,客人到的差不多了,唐老太太起身,众人跟随,一起去了后园。后园中已经布置妥当了几十桌寿宴,还请了京中最有名的红班子春熙班唱戏,邱晨还是第一次看着戏吃宴席,对戏曲毫无所知的她,只听得戏台上咿咿呀呀热热闹闹,唯一看懂了的就是一位众多旦角儿小生捧了一只大寿桃献给上座的老旦……想来台上这出戏定是贺寿题材的,应了今日唐府老太太过寿的景儿。
唐府正为唐兰芷被指为福王妃而备受关注,来客众多,宴席自然热闹非凡。唐兰芷也在宴席上露了一面,却在给唐家老太太拜过寿之后,就离开了,并未在宴席上停留。
如今唐兰芷算是待嫁之身,或许有什么样的风俗待嫁女不宜出头露面的,邱晨不了解,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是看着唐兰芷明显又清瘦了些,气色精神却很足,清瘦并不显憔悴,反而使得体态越发绰约起来,心中不由暗暗叹息,却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惋惜还是怎样,滋味莫辩。
看唐家众人隐约内敛的喜色,唐兰芷也并无憔悴之色,想必对这桩婚姻颇为满意的……唉,人各有志,她又何必想太多了!
因为请了戏班子,唐府的寿宴只热闹到未时末方才散了。
出府时人员繁杂,容氏只来得及跟邱晨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告辞了。常佳仪也去了老太太面前奉承,没有再粘上来,邱晨得以跟宜萱宜衡一起出来,行出几条胡同,这才互相辞过,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