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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霖兵围扬州徐氏庄园的时候。
在大宋京师,在皇城内,在延福宫的林德殿上,同样也起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波。
在皇帝与文武百官的守岁宴上,登闻鼓骤然响起,震动帝都,也搅乱了万千深宫!
望乡楼上,茂德帝姬赵福金裹着厚重的大氅,目光静静穿越万家灯火,眺望向遥远的南方。
那里,是粉墙黛瓦的江南水乡。
那里有她素日向往的美景,也有她朝思暮想的心爱郎君。
登闻鼓响,赵福金娇躯陡然一震。
她扭头望向昔日她也曾经去过的地方,登闻鼓院!
而今儿是除夕,会有谁去伐登闻鼓,如此惊世骇俗!
林德殿中。
皇城司新任指挥使周武面色古怪,疾奔而入:“启奏官家,肃国公赵枢伐登闻鼓,声称有天大的奇冤要诉达天听!”
在场众臣轰然一震。
李纲与吴敏飞速对视一眼。
种师中眉头紧蹙,下意识望向太子赵桓。
而赵桓此刻其实也颇为震惊,他正在眼观鼻鼻观心间,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猛然抬头,面色涨红起来。
赵枢?!他要干什么?突回京来,这是公开向他这个太子宣战么?
与众臣相比,整个林德殿上最镇定的反倒是官家赵佶了。
虽然一开始他也猛生惊色,但不多时就平静下来。
众臣望向赵佶。
赵佶冷笑一声:“宣赵枢进殿!”
半个时辰后,随着小黄门进殿的赵枢风尘仆仆,满面灰尘之色。
他与曹缇从青州潜回东京,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而回到京师的第一刻,他便直奔登闻鼓院。
他不是傻子。
他此刻是被驱逐出京的皇子,今日非比往日,他只能以如此伐登闻鼓的方式,才能进入宫阙面圣告御状。
而在京师的某个不起眼的宅子里,崇德帝姬驸马曹缇面色复杂,凝望着宫城的方向。
此番,赵枢若事成,他们这一群人的命运就由此得到逆转。
而若赵枢事败……
他也未必就会按照赵枢安排的后路去走,但无论如何,他是宁死都不肯再回青州去了。
至于这个狗屁的驸马,不当也罢。
众臣目光不一,望着一步步走进殿来的赵枢。
赵佶缓缓站起,居高临下盯着赵枢,眸光冷漠。
赵枢大礼拜下:“儿臣赵枢,拜见父皇!”
赵佶淡然道:“赵枢,你不经朝廷昭命,私自返京,这已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赵枢砰砰叩拜,涕泪交集道:“父皇,儿臣自知有罪,但儿臣这番冒死回京,实在是干系大宋江山社稷安危,也关乎我赵宋皇族体面,不得不来!”
赵佶嘴角一抽。
他隐藏在宽袖中的干枯的手紧握成拳。
“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你偷回京师,冒天下之大不韪,伐登闻鼓面圣,目的是为了状告渤海郡王王霖吧?”
赵佶淡淡的声音传来,赵枢心里猛一跳。
他抬头望向赵佶,面露震惊。
此时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了某种不对劲……但,已经到了这个关头,他也没有半点回头的余地了。
赵桓也冷视着赵枢,心中忖道:“他要状告王霖?看父皇这般架势……怕是早就心中有数?”
赵桓随即想到,以王霖的手段,赵枢怎么可能轻易逃离青州……真是个无知的蠢货!
“儿臣正是要状告王霖!”
赵枢咬了咬牙,也豁出去了:“儿臣状告王霖,有谋反之意!”
王霖要谋反?殿上众臣皆惊。
赵佶突然呵呵笑了起来。
望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这个五子,赵佶心中泛起了一抹悲哀和失望。
如今这般场景,王霖早在上一封密折上就做出了近乎精准的预判……人家拿他当傻子玩!
“朕倒是要听听,你来给朕、给诸位爱卿讲讲,王霖为何要谋反?”
“父皇,那王霖身为异姓王,却私自建立商号,名为渤海商号……售卖一种名为雪花盐的私盐,所得暴利,均用于扩充兵马,他那伏虎军至少十万大军,其中还有一支不低于万人的铁骑……”
“而儿臣听闻,他私自进行海贸,与金国通商……还勾连高丽等海外诸国,竟将那高丽王太后掳来青州为质……”
赵枢说到此处,发现殿中众臣都像看二傻子一样盯着他,心头又是一跳。
赵佶摇头无语。
良久,他才扭头望向李纲:“李相,给这孽障讲一讲来龙去脉。”
李纲叹息:“肃国公,渤海郡王营建商号或海贸谋利,业已得到官家恩准、并经朝廷户部允许,为其军费自筹之路径,所得利润皆冲抵朝廷拖欠伏虎军的粮饷,此事,并不算渤海郡王违规。”
“至于渤海郡王掳北辽耶律大石妻子、高丽王太后为质,前番渤海郡王也曾上表朝廷,要将这般质子送往京师,只是朝廷考虑到路途遥远,且来京耗费不少,就暂允渤海郡王安置在青州为质。”
赵枢呆了呆。
却猛然又叩首道:“父皇,纵然此事王霖并未违反大宋律法,但他与韦贤妃私通、私纳太子妃朱涟,如此秽乱宫闱,苛虐我等皇子、皇女又该如何说?”
赵枢此言一出,满殿顿炸了锅,众臣议论纷纷。
赵佶面露惊怒。
赵桓霍然起身,怒斥道:“五弟,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若无实证,构陷当朝郡王和皇妃,你这是取死之道!”
李纲也凝重道:“肃国公,此事非同小可,莫要捕风捉影,罗织罪名!”
赵枢狂笑起来:“父皇,儿臣自然不敢瞎说,但那韦妃母子自到青州,便住进了渤海郡王府,更与那王霖勾勾搭搭,那般腌臜龌龊,儿臣实在是羞于出口。而此事,有韦妃身边的女官李氏的供述为证,请父皇明鉴!”
赵枢从怀中掏出一封供述来。
他又冷笑着望向赵桓道:“太子哥哥,你那太子妃朱涟,也被那王霖收进府去,就留在书房伺候,美其名曰红袖添香,此事青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难道还是兄弟我编造谎言么?”
“那王霖甚至还为朱涟写了一首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听听!太子哥哥,你莫非听不出王霖何意?这是要让朱涟与你恩断义绝啊!!”
赵桓面目扭曲,肩头轻颤。
群臣一片哗然。
王霖私通韦妃之事或许还待细查,但若王霖真的将那朱涟收为侍妾,也忒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了……
虽然是太子废黜驱逐的女人,但毕竟还是太子长子的生母!
王霖要作甚?好色至斯么?
赵枢重重叩首下去,再次抬起头来时,已是满面血痕:“父皇,王霖目无君上,目无大宋律法,谋反之意昭然若揭,还请父皇即刻罢了他的兵权,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新任御史大夫董启亮当即出班奏道:“启奏官家,此事关乎皇家声誉,若真属实,王霖谋反之意当可确凿无疑!还请官家恩准,罢去王霖兵权,着他回京待查,此案交由御史台一力查办。”
董启亮一带头,又有七八名殿中侍御史也跟风而来。
他们这群言官可是恨极了王霖的。
此刻逮到机会,焉能放过。
赵佶沉默一会,扭头望向赵桓:“太子,你意下如何?”
此时的赵桓已经平静下来,他躬身道:“父皇,儿臣以为,单凭赵枢的一面之词和所谓女官供述,不足以为王霖定罪。但为防万一,暂罢王霖兵权返京师,着御史台立案查办此案,颇为妥当。”
赵佶又望向李纲和吴敏,以及种师中。
李纲皱眉道:“官家,臣以为,案情重大,王霖为朝廷重臣,累立不世功勋,对官家又是忠诚不二,此事怕是肃国公误听别有用心人之构陷,并不当真。不宜小题大做,官家可着渤海郡王就此自辩即可!”
吴敏也道:“官家,臣绝不信渤海郡王有谋反之意。王霖累次入京平叛,先后救驾数次。他若有二心,上次恽王叛乱,他只要袖手旁观,我大宋社稷早就化为乌有,又何必多此一举?”
种师中沉吟道:“官家,臣以为,此事虽不可尽信,也不可尽不信。毕竟王霖掌控重兵,一旦具有歹心,京师危矣,江山社稷危矣。”
“不若暂将王霖兵权罢去,若日后查实此事纯属子虚乌有,再还他兵权又如何?”
赵佶冷笑一番,摆摆手道:“王霖的事,既然阁臣争执不下,那便容后再议。但,赵枢违反朕之昭命,私自返京,罪在不赦。来人,将这孽障幽禁在宫中,待本案水落石出时,再予裁处!”
赵佶拂袖而去,众臣面面相觑。
官家的反应似乎有些古怪。
赵枢却是自觉达到目的,低头冷笑。
他从未想过伐一次登闻鼓就能扳倒王霖,他只是想在赵佶和众臣心里埋下一根深深的怀疑和猜忌的毒刺。
这足以够王霖喝一壶的了。
……
扬州。
徐家被围,震动扬州其余七大盐商。
年初一早上,各家正在惴惴不安之际,各自收到了王霖的请柬。
午时,王霖在扬州知府衙门宴请各家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