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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树枝桠遒劲,承载着情人们的心愿,不知疲怨。
宏大的树冠上,叶子已然凋败,萧索寂寥。
写满名字的木牌,哗啦迎风作响,七彩丝带于寒风里飘飞,零零散散,不成曲调。
那树下有两个奇怪的人。
一男,一女耘。
男子似正欲出击的猛兽,手脚撑地,身躯伏地。黑披风下衣衫褴褛,那帽子里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身前两丈远的女子——不难看出,是一只饥饿已久的吸血鬼乞丐。
女子似浑然未觉危险逼近,仍是静静站在树下踝。
她一身火狐披风下,艳红锦袍曳地,那锦袍裙摆上缀着一颗颗玛瑙。于万籁雪白中,绮艳惊心,倾国倾城……
这一男一女对比鲜明,男子气势凶猛,女子柔婉静雅,那仰头怔然看着树冠的脸儿……是锦璃?!
康恒收回视线,那红影却刻在了心底。
他策马前行几步,终是忍不住下令,“停!”
“殿下,这里不能停,吉时将至,不能耽搁呀!否则,皇上和太后娘娘是会怪罪的!”
随行的总管太监,小跑着仓惶阻拦,见主子不肯返回马上,他忙横栏上前,跪在地上。
康恒震怒,一脚踢开他,“滚开!”
这一番争执,惊动了喜轿中的新娘子,苏若婉。
她疑惑地掀开红盖头,掀开轿子侧窗,看向外面……
康恒正奔向那树下的火红披风的绝美女子,认出那是锦璃,骤然一股妒火冲上心头。
然而,她视线看到锦璃身后那只吸血鬼,震惊地脸色一阵苍白,又瞬间嫣红……
她冲下喜轿,无视总管太监的阻拦,也冲过去。
就近看,越觉得这吸血鬼似曾相识……正是她梦里那一只!
他甚是丑陋,身型高大而佝偻,方脸,尖耳,青面,獠牙,血眸,鬼爪,整个人肮脏不堪,浑身散发着一股吸血鬼的阴沉腐臭之气,仿佛是地狱里爬出的厉鬼。
家宴上,她被锦璃刺中胸口,被她灌下一小瓶吸血鬼之后,接连两夜,她都梦到这只吸血鬼。
更可恶的是,诡梦惊心,她竟求欢不停,被这只吸血鬼欺压身下,竟不顾羞耻地轿嚷不止……他带给她的冲击,亦是比曾经的康肃带给她的更强烈悍猛,让她欲罢不能。
吸血鬼察觉到她的视线,狐疑转头看向她,亦是因两人之间的牵引狐疑一怔,然后,他笑了……暗黄的獠牙露出来,笑得狰狞骇人。
苏若婉却在他的邪戾骇人的盯视下,身子隐隐发烫,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撩拨,牵引,她呼吸也急促起来。
然后,吸血鬼一转身,蹿入城隍庙里,不见了踪影。
苏若婉转头看了眼全然无视自己的康恒,顺从了体内那股焚火似地冲动,众目睽睽之下,追进了城隍庙里。
“若婉郡主……您要去干什么呀?!”
“既然经过了这里,我进去拜一拜城隍爷。”
总管太监焦灼地不知所措,忙上前请示康恒,“殿下,这……”
“她乐意去,就让她去!”康恒却是看也不看苏若婉,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面前的锦璃。
“苏锦璃,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恼怒焦躁,在焦灼不安,面前火红的倩影沉静,他却如一头燥怒抓狂的狮子。
“玉鳞江上,是你不肯丢下那个孩子跟我走。那天婚期宣布,你故意烫了手,今日你又在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抢婚吗?”
她始终仰头看着树冠,无视他怒气狰狞的俊颜。
“就算你想抢,也晚了!”话虽这样说,他却不敢想象,她跪下来求他不要成婚的情景。
她任性妄为也就罢了,竟这样不顾自己的性命!她就没有注意到,那只凶猛的吸血鬼么?
见她还是怔怔看着树梢上,全然不理会自己,康恒一阵挫败。
他看着她,生生移不开眼,一颗心热烫酸楚。
白腻如玉的俏颜,被火狐披风的帽子簇拥,越显得娇小精致。深刻秀雅的五官,灵幻逼人,凤眸里有浅浅的笑意,双唇莹润嫣红,呵气如雾……
“苏锦璃,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恒,我忽然想看看那个许愿牌!”
她总算有了动静,声音轻柔,素手高高抬起,指向丝带飘舞的树冠,率真的笑颜,柔婉绝美,率真无害。
“你不要给我看这痴傻的样子,你想干什么……你说!”
她这才收回视线,认真地看一身锦绣吉服的他,本就惊艳俊逸的男子,因这一身红袍,越是眉目如画,更添几分妖艳邪魅。
“我说了,我想看那个许愿牌。你飞到树冠最顶上去,取下最高的那个牌子。”
凤眸诚恳,波光如水,见她不像玩笑,他才应下。
“好!你站在这里别动,我给
你取下来。”
“嗯。”她乖乖点头。
康恒飞上了树冠。
锦璃站在树下没动,她转头对不远处的总管太监提醒,“新娘子进去有一会儿了,公公,你不去看看么?不怕新娘子出事?”
总管太监忙带了一队护卫冲进城隍庙里……
康恒腾飞于半空,注意到下面一队人的动静,剑眉微皱了一下。
他手抓下最高的一个许愿牌牌,却不禁惊怔,足尖点在树梢上,身姿如鹰,就这样停在在半空里。
“康恒,苏锦璃,白头偕老,恩爱不移!”
这字,是他的字,丝带是他喜欢的蓝色和锦璃喜欢的粉色。
竹板许愿牌古旧,褪了颜色,丝带也暗淡无光。丝带边沿被风霜雨雪侵蚀,像极干枯的叶子,还有灰尘残留的痕迹,一碰就会碎。
他飞身而下,锦璃忙上前抢过许愿牌,“是我们的名字么?”
“是。”他心里一团火,汹涌翻滚,眼眶灼红,凝视她惊喜的脸儿,越是痛不欲生。“锦璃……”
“这是前世,你亲手为我写下的。在这棵树下,我们心心相印,恩爱情深。你说,把许愿牌挂在最高的位置,会更接近上天,我们的愿望就会尽快实现。”
柔婉的声音,如一条蛇,钻进他心里,恣意撕咬着。
她上前,拉开他的胸襟,把许愿牌贴在他心口上,“既然你娶她,就把我,放在心里吧。康恒,你……一定要幸福。”
他又悲又喜,惊怒交加,百感交集。英俊的脸绷紧,一双瞳仁深沉如海。
“苏锦璃,你到底想干什么?若逼着我和你藕断丝连,当时为何不接受我?唔……”
她踮起脚尖,轻轻地,唇抵在他的唇上……
他身躯猛然一震,狂猛地怒火再也羁压不住,健硕的双臂,霸道缠紧她不萦一握的蛇腰,尝到久违的甜软,阴霾骇人的黑眸,瞬间灼亮如火……
她颦眉嘤声抗拒,粉拳打在他肩头,他不退反进,不甘地啃咬她甜美的唇儿……
总管太监从城隍庙里出来,见树下拥吻的两人,脚下一个踉跄,摔趴在地上。
“殿下,不好了!您快去看看若婉郡主吧!”
康恒回过神来,忽得想起,自己是要和苏若婉成婚的。他忙松开锦璃,她喘息不停,面红耳赤地低着头,状似赧然。
他气恼凝眉,将她揽在怀中,随手帮她整理好披风的帽子。
“苏若婉怎么了?”
“奴才不敢惊动,需得殿下亲见。”
康恒看出太监脸色不对,忙冲进城隍庙里。
锦璃若有所思地一笑,也忙跟进去……
*
风卷着雪花袭入庙堂门内,门槛内,一地雪,被杂乱的脚印踩踏成一片泥泞。
城隍爷的石像后,传来女子的娇喘声和男子粗重的低吼……
一群护卫都聚在门口处,见康恒进来,个个脸色尴尬,惶恐跪在了地上。
尚未拜堂,新娘子就给皇子殿下闹出这么一出,可如何收拾?
康恒不可置信,脚步惊怔一顿,迅速转到石像背后……
苏若婉艳红的喜袍已然四散,莹白的身子正被那只吸血鬼压住,她坐在石像背后的桌案上,任由那吸血鬼冲撞不停,她双臂紧紧攀着那吸血鬼,神情沉迷,无半分被强迫的无奈……
他们异常专注,竟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闯入。
锦璃跟过来,一扫康恒愤怒的神情,淡漠看向苏若婉与那只吸血鬼,厉声呵斥,“姐,你太过分了!怎么做出这种事?”
听到锦璃的声音,苏若婉才转头看过去。
璃和康恒皆是红衣如火,正站在石像一侧的天光里,绝美的两个人,皆是出尘脱俗,却是一个讽笑阴柔,一个怒目骇人。
锦璃伸手,在她震惊的盯视下,握住了康恒的大手,“殿下息怒!”
苏若婉忙推开吸血鬼跪趴在地上,“殿下……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不是你想要的么?”吸血鬼狞笑一声,迅速整顿衣袍,看了眼锦璃,猝然冲破了庙堂顶部,飞蹿而去。
康恒怒声下令,“都愣着干什么?去给本皇子追,抓到那只吸血鬼……杀无赦!”
于是,一群护卫忙奔出去,追那只吸血鬼。
苏若婉惊恐地跪趴到康恒身前来,这才完全明白了,锦璃在家宴上杀她之后又救她的真正目的!
她冷得直哆嗦,却顾不得收拾凌乱委地的吉服……
“殿下饶命,若婉知错了……是苏锦璃,是她害我……”
锦璃冲过去,挥手打在她脸上,“姐姐,你可不要恶人先告状呀!哥哥成婚那一日,你趁乱给我下欢宜香,让我勾*引皇上,皇上勃然大怒之下,取消我和康恒的婚事,是你……害我伤心欲绝!”
“
不是我!那是我正被囚禁皇宫里……”苏若婉忙跪趴到康恒面前,“殿下,你相信我,我被囚禁,是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你派你豢养的吸血鬼下手于府中给我下毒,自己正能逃脱嫌疑!”
“苏锦璃,你血口喷人!”苏若婉哭嚷着抱住康恒的腿,“殿下,你相信我,不是我……那事儿,真不是我做的。”
康恒被她恳求摇撼,伟岸的身躯却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他方才明白,为何取消婚事那一日,他跪求御书房外一夜,父皇也不肯应一声……父皇也中了毒计,有口难言,怕他伤心,才不肯说明!
锦璃怒声呵斥,“苏若婉,我真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恶毒凶残的女子!你从我手上夺走康恒,为什么不珍惜他?竟当着他的面做出这种事?你还嫁祸在我头上?!”
苏若婉尖声咆哮,“苏锦璃,刚才那只吸血鬼是你找来的!”说着,她忙揪住康恒的衣袍,“殿下,我被催眠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康恒厌恶地一脚踢开她,“你当本皇子是傻子吗?催眠了,你还抓着我的袍子求饶?如果你真的被催眠,你该去追着那只吸血鬼索欢!”
苏若婉震惊地瘫在地上,她视线触及锦璃阴冷的笑颜,直恨得咬牙切齿,欲哭无泪。
锦璃却跪了下来,“殿下,话说回来,姐姐到底是一个弱女子,敌不过那只吸血鬼,半推半就,也是有可能的……”
苏若婉听着这古怪的话,分辨不出锦璃是在为他求情,还是在落井下石。
康恒怒目阴沉,俊颜煞白,双拳紧握着,显然已对她动了杀气。
“锦璃,你到底想说什么?”
“殿下不如将她押到皇宫,交由皇上处置吧。”
他从苏若婉身上收回视线,眼眸深冷如渊地俯视着锦璃,良久不言。
锦璃被他看得不自然,只觉得自己一颗灵魂都被他看穿……
“锦璃,你可要想清楚,若把这个带给皇族巨大耻辱的女人交给父皇,宁安王府可能会被满门抄斩!”
“呃……殿下息怒,我……我没想到这些……”
锦璃惶恐地忙跪在地上,“殿下开恩,错是姐姐犯得,罪不及无辜!再说,父王和哥哥,刚为皇上打了一场胜仗,这些年又……”
“你别担心,事情要解决很简单!”他决定了,不能被这调皮的妖精牵着鼻子走!
跪趴在地上的苏若婉见他走过来,不禁喜极而泣,以为他是过来搀扶自己,没想到,他却绝然经过她,捡起了地上的红盖头……
然后,他又经过她,把绣着龙凤呈祥和大红喜字的盖头,盖在了锦璃头上。
“殿下,你……”锦璃忙要扯下来,他却迅速点住了锦璃的穴道,将她打横抱起,走了出去。
冷酷的声音,从庙堂门口传来,字字震得苏若婉惊颤瑟缩。
“把苏若婉押回宁安王府,交给宁安王亲自审理。顺便告诉宁安王,本皇子不追究他教女无方,因为……本皇子要选他最引以为傲的女儿!”
总管太监惶恐跪在地上,“殿下,不能如此呀!苏锦璃已经是血族太子了呀!”
“皇子怕他御蓝斯不成?锦璃本就是本皇子的人,是他抢走的,本皇子抢回来,无可厚非!”
“呃……这……”
礼队继续前行,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锦璃坐在喜轿中阴冷扬起唇角,她忍不住期待,康邕和太后俯视她和康恒拜堂成婚的一幕!
*
大殿内灯火辉煌,金碧明耀,富丽奢华。
冗长宽阔的红毯,从丹陛之上的龙椅,恢弘延展到大殿门口。
门外太监高唱,“新人到!”
殿内一片沉静的肃穆,唯独南宫恪身侧的南宫谨坐立难安。
“谨儿,安分坐好。”南宫恪严肃地低声斥责。
南宫谨还是探头,伸长了脖子往殿外瞧,“娘亲说去王府送苏若婉出嫁,怎还不回来?新娘子都到了,她也该回来了。”
“恐怕是风雪太大,不好走,礼队占了街道,她的马车势必会滞后。”南宫恪慈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娘亲不会有事的。”
南宫谨无奈,眼见着康恒拉着大红绸结,把新娘子牵到殿内,他只得坐下来。然而,视线触及新娘子身上火红的狐皮披风,他又针刺了屁股似地,惊跳起身……
南宫恪忍无可忍,“谨儿,你又怎么了?坐下!”
“是娘亲!”他瞪大眼睛,看那艳红的锦袍……
锦绣裙摆上,一颗颗艳红剔透的玛瑙在辉煌的光芒里闪耀,如此刺绣精致,缝制奢华的袍服,普天之下只有一件。
“爹,那新娘子,真的是娘亲!”
南宫恪震惊看过去,镂花面具上,狭长的鹰眸冷眯。
那倩影窈窕婀娜,不管
是身型,还是走路的娇态,的确……是锦璃。
“爹,快救娘亲呀,她不能嫁给康恒!”
太监上高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南宫恪心神不宁,虽然他之前想补偿锦璃,但事情到了眼前,他却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他指尖弹出一缕真气……
夫妻对拜的一瞬,新娘子的红盖头被一股冷风突袭,飘落在地上,那惊艳倾城的脸儿,震惊整座大殿。
众宾客轰然起身,康晨惊得大叫,“四哥,你不是应该娶苏若婉吗?怎娶锦璃?”
龙椅上,康邕双目圆睁,龙颜震怒,威严凛冽地站起来,一身龙袍,流光溢彩,一身杀气冷辉熠熠。
“康恒,你……胡闹!这个女人,岂是你能娶的?!”
皇后苏世敏挑高柳眉,震惊地亦是脸色苍白。
丹陛之下,一对儿新人同时跪下来。
“父皇息怒!”
龙椅左侧凤椅上,太后威严地怒声咆哮,“康恒,你弄错了新娘子,自己竟不知道吗?和你成婚的该是苏若婉,怎成了已嫁为人妇的苏锦璃?!”
兰妃直接从席位上冲出来,“恒儿,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母妃,事情您已看到,没什么好解释的。”
“抗旨不尊,忤逆圣言,这是死罪!恒儿,你要想清楚!”
“儿臣很清楚!”
情急之下,兰妃顾不得许多,指责看向锦璃。
“苏锦璃,你这到底是何意?恒儿不远千里去寻你,你却嫁给御蓝斯,为他生儿育女,既然嫁了人,就该恪守本分,为何要冒充新娘和恒儿拜堂?!”
锦璃挑眉看着眼前的容貌绝美妇人,她与母亲,真的太相像,妆容也偏爱兰花妆。
此刻,看着她凶冷的无半分怜爱的眼眸,她才明白,这女子也是颇有些心计的。
她一直在模仿母妃,如此静水流深,毫无痕迹,甚至掩藏了所有的妒恨。
“原来,在兰妃娘娘眼中,锦璃是不守本分的女子?既然如此,娘娘为何坚持撮合锦璃与殿下?难道,是为了牵就皇上的心么?娘娘这样做,未免太辛苦!”
“你……放肆!”兰妃被刺中心底的伤,抬手便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