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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她还笑“尸陀舍”这名字太过难听,萧寄云却告诉她,这个饿鬼道的领头人之一,修为绝不输与南赡部洲的神境大能。
远古之时,众生同住在南赡部洲上,生死的界限并无那么分明,魑魅魍魉横行,这世界混乱无章、争斗不休,是后土发下空前的宏愿,以神身化作六道,将世间一切有情,归入六道之中,即天人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和地狱道,但凡众生皆要入这六道轮回。这才结束了人间生死混居、无去无往的局面。
饿鬼道在六道之中,位次仅高于地狱道。以上四道之中还有山水树花,但饿鬼道却只有无尽黄土,盖因在这一道中受苦的饿鬼永远渴求食物,它们无物不食,在这里几乎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存活下去,甚至饿鬼之间也时常彼此吞噬,这样经过了漫长久远的争斗之后,自然就产生了最为强大的几个存在。
尸陀舍就是其中之一。饿鬼道的世界资源极度贫瘠,饿鬼进阶殊不容易,只能依靠最本源的技能——吃。这尸陀舍寿数只有五万三千岁,就跻身饿鬼道的三大首领之一,因其执念深重、生性远比一般同类更加凶猛贪婪之故。大概这也就是阴九幽选中它来做交易的原因。
这一纸文书飞过了漩涡之后,过了不久又飘飞回来。风闻伯打开一看,底下的落款处已经印上了一个鲜红如血的名字,这字体也颇为古怪。在纸上时隐时现,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它不存在于现世,多看两眼都觉得心口闷堵得慌。他晓得这便是鬼文。不应由凡人望见的文字,不由得一笑,在文书上也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这血契“呼”地一下无火而自燃起来,没几息功夫就化作虚无。
血契文书,生效了。
紧接着,音池当中的漩涡一下急剧扩张。半径都扩大到原先的两倍以上,下一秒却又紧缩回来。那动静和频率,就仿佛心脏在跳动一般。
如此反复了七次。
到得第七次扩张。漩涡的半径已经几乎扩大到整个音泉,然而这一回扩张之后就稳定下来,不再缩小了。倘若这时伸头往里看,就能望见里面有无数贴壁而行、蠕蠕而动的身影。
这些东西都是清一色的恶鬼。有的细头大肚。有的腿若麻杆,有的浑身长满了脓疮,令人望之生厌。只消有一点光亮照下去,就能看到漩涡当中的两界通道里,趴伏着密密麻麻的鬼物,都忽匆匆往这里赶来,眼中散发出来的贪婪和焦急的目光,浓厚得有若实质。人间界于饿鬼道来说不啻于梦想中的天堂。好容易两界壁垒被打开,这些饿鬼哪能还不使出吃奶的劲儿往这里爬来?
事实上。饿鬼道当中偶尔也会出现通往人间的裂隙,有些幸运儿得以抵达人间。南赡部洲上,偶尔在荒郊野外能望见急速蹿动的鬼绿,那多半就是饿鬼奔行。然而多数饿鬼都只能永堕饥荒苦海,所以但凡有一线希望,哪怕腿断了也要爬过来的。
不过这个时候,有个身影从漩涡当中迈步而出,看起来虽然不甚高大,但是他刚一脚踏到黄泉水面上的时候,居然整片地面都震颤起来,似是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要知道隐仙峰由于地理位置太高,为保峰顶一片和煦,有仙家气派,这里一直是受到了护法加持的,无凛冽罡风,连山下激烈的战斗都不会波及到峰上来。可是这人一脚踏出来,居然就让人生出了地动山摇的感觉。
幸好也就是这么一下,这人似是适应了通道这一边的情况,于是下一步再迈出来也就轻无声息,只有水面泛出阵阵涟漪。
随后,两界通道就在他身后关上了。
这个人站定之后,目光贪婪地扫视人间仙境一般的隐仙峰顶,然后深沉地、陶醉地吸了一口气,似乎要将这片天地之间的味道全部记在心间。
靳丝雨紧紧咬唇,这才不至于失色。可是身后已经有人惊呼道:“白……”
这也是震惊之下失声喊出来的,随后那人就幡然醒悟,赶紧住了嘴。
谁也料不到,眼前这人正是白弘量!
前几日,众人是明明白白看到他的魂魄被阴九幽抽出来注入青莲当中,方才又是实打实望见他的肉身被僮子投入了漩涡里面,所以白弘量无论从神魂还是肉身两方面来说,都已经真正消亡了。可是站在众人面前的这个,从眼到嘴,从头到脚,却和白弘量毫无二致!
在场的没有小白,只这么一恍惚间,就已经明白了白尊者早已逝去。眼前这个顶着白弘量面貌出现的人,只可能是风闻伯从饿鬼道里面请来的家伙——大名鼎鼎的尸陀舍!
像他这样的鬼王神通广大,最基础的一项本事,就是化作被自己吃下肚的那人的面貌。
那人虽然及时住嘴,但已将尸陀舍的注意力引了过来,只在众人面上一扫,眼中就泛出了幽幽的绿光。那样的眼神实在太赤果果,也太简明易懂了。被他望见的所有人,尾椎骨上都是立刻升起了一道寒气——这刚刚跨界而来的尸陀舍,哪里将他们当人看。那种眼神,分明是看待最心爱的食物。
下一瞬,尸陀舍就出现在人群之中,对着一名身材微胖的长老抓去。后者明明觉得他出手不快,却不知怎地就是躲避不及,被他一下抓住了脖子提起来,那难度不会比拎只鸡更大。
眼见得这人要倒霉,风闻伯的声音却从尸陀舍背后响了起来道:“大人,这是我的人,莫要忘了我们的协议。”
尸陀舍的动作顿时停住了,有些不舍地将这人扔了出去。这才转身面对着风闻伯:“孤只能逗留两刻钟时间。你答应给孤的祭品呢?”
尸陀舍破界而出后,黄泉水面又恢复了平静。风闻伯伸手一指音泉上的镜像:“皆在阵中,共为血肉丰满之十五万修士。请大人自取吧。”
被尸陀舍扔出去的长老惊魂未定,其他人却都面面相觑,终于明白了阴九幽的打算:
借刀杀人。
这奇计满腹的妖人,居然让风闻伯以白弘量的仙人之躯为引,以五仙灵阵当中十五万联军为祭品,将饿鬼道的大首领尸陀舍召唤到南赡部洲来替他卖力!
广成宫的先人们留下来的五仙灵阵虽然于困敌有奇效,但杀伤力不足。尤其对于冲入其中的千军万马来说。所谓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阴九幽已经看出广成宫要解目前的危局,惟有主动出击而非等着联军来破阵才是上策。
可是广成宫当真已到了山穷水尽的窘境。再无外人能援。那么在自身不出手的情况下,阴九幽要怎样才能帮助它拖延到北方仙宗赶到呢?最直接的办法只有一个:借力。并且借来的,还必须是极其强力的援兵,否则如何打退联军的数十万大军?
他必然是仔细筛选了召唤对象。最后选中了尸陀舍。其原因很可能就是这位饿鬼道的大首领其实很好说话:饿鬼道当中,最匮乏的就是食物,哪怕尸陀舍达到了这样的境界,其深镌在骨子里的本质和其他饿鬼也是一般无二的,那就是极度的贪婪和渴望——对于血肉、尤其是富含灵气的血肉的渴望。
虽然生命是南赡部洲上最不匮缺的东西,可是十五万联军的血肉之躯?那是尸陀舍绝对无法拒绝的诱|惑。饿鬼倚靠着吞噬而进阶,十万五富含灵气的修仙者血肉,那可以给尸陀舍打造出多么强大的一支饿鬼军团?
可是尸陀舍作为一界霸主。哪里是那么容易被请到南赡部洲来的?别的不提,没有这一纸血契文书的话。他根本无法在天道的监管下迈过两界通道。蛮蛮鸟是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物种,也惟有阴九幽这样的老妖怪,才能手握浸泡了蛮蛮鸟血液的血契文书此等重宝。
不过阴九幽这一计最妙绝之处在于,尸陀舍是风闻伯亲自召来的异界生物,只能归在他个人的战力当中,却不算作破坏了大陆盟约。想当初宁小闲逃出广成宫地界,也是依靠了召唤而来的白虎分身,如果她不算破戒的话,同理可证这一次尸陀舍出手自然也不能算。
仙人境界以上就无视群战压力了,而有饿鬼道的尸陀舍亲自出马,联军那十五万人又被五仙灵阵所困,本就自顾不暇,这一下恐怕是有难了。哪怕是阴九幽,此刻一定也很得意吧:长天不出手,还有谁能救得了这深陷在五仙灵阵当中,又马上要变作尸陀舍盘中餐的十五万兵员?数量这么庞大的队伍全军覆没,联军再想发兵攻打隐仙峰,可就要三思而后行了罢?
果然尸陀舍望了望音泉当中的镜像,伸舌舔了舔唇道:“还要孤亲自去取么?”他的声音极端低沉,每一字吐出来都像是能在空气中引发嗡嗡的共鸣,虽然这张脸是白弘量的,但鲜红的舌头伸出来至少有一尺(三十三厘米)多长,妥妥地连眼珠子都能够到,远非人类能够达到的极限。
风闻伯微笑道:“这等饕餮盛宴,值得大人出手。”
尸陀舍嘿了一声,怎不知他召唤自己乃是要当作枪使,搞定这十五万敌人?不过到了他这等境界,又出身饿鬼道,只讲利益,心智却已如机械般冰冷刻板,却也没有被人利用的愤慨,只细细感应了一下,突然道:“浓雾外面,似乎还有一名神境……你要对付的就是他么?”语气不善。
对面居然还有一个神境,这小子隐而不报,只用区区仙人躯体加上十五万条性命,就想让他与对面的神境交手么?
这买卖,太不划算!
风闻伯知道他感应到的是长天,赶紧道:“那虽也是神境,然而碍于大陆盟约,他不能出手参与战局。”当下将大陆盟约的内容述说一遍。
尸陀舍呸了一口道:“什么盟约,这世上哪有打不破的规矩?”不过得知长天不能出手,他也是放松下来,神念却在隐仙峰上下一扫,顿时发现这里还有数万修士,那甜美的血肉香气诱得他怦然心动,不由得舔了舔嘴唇。不过他与风闻伯的契约还没有完成,此刻还不能将主意打到广成宫人身上,当下身形一晃,往高空飞去。
只一次呼吸的功夫,他就站到笼罩了整座隐仙峰的雾墙前方,仔细看了两眼,赞道:“好东西。”以他眼力,自能识得这是天地初开时的一丝浊气炼就,若是收取之后,可以炼制更为强力的宝物。可惜眼下这浓雾是广成宫守峰之用,他还动不得。
所以尸陀舍也只能遗憾地摇了摇头,一闪身就扎入了浓雾当中。
隐仙峰上诸弟子眼见这一幕,都是目瞪口呆:这连人带法器无物不噬的浓雾,他居然就这样全无防护地走了进去!
音泉之畔的广成宫高层却知道,尸陀舍的境界与南赡部洲上的神境相仿佛,已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存在,这浓雾自然是困他不住了。
饿鬼道的生存状况比南赡部洲艰辛百倍以上,尸陀舍在那里生存了数万年,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虽要出手对付五仙灵阵中的十五万人,却也还要观察一下整体战局的。
他这一出浓雾,顿时就站到了朗朗乾坤之中、围困隐仙峰的数十万联军的眼皮子底下!
一夜将尽,东方早已露出了鱼肚白,修仙者眼力远胜常人,这天空中又别无他物,尸陀舍这么一站,虽然在千米高空,也有无数人立刻觉察到他,仰头去看。
赤必虎当即皱眉:“这是广成宫的尊者白弘量?他不过仙人之境,怎能穿出雾墙?”广成宫尊者的名讳和面貌,联军中的高级将领均已牢记。可是他再观这白弘量的神态,却又不似仙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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