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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燕飞下意识地去摸藏在袖中的罗盘,可立刻就想到她的罗盘坏了,遗憾地收手,只好顺势抚了抚衣袖。
“敢问太后娘娘要算什么?”顾燕飞凝望着袁太后的眼眸,笑语盈盈。
袁太后定定地与顾燕飞对视,面上浮起一抹雍容矜贵的笑容,眸底却是一片冷然。
她的右手轻轻地在一个鎏金小手炉上摩挲着,那白皙细嫩的手指保养得当,宛如十八岁的少女般细腻无暇。
静默了半晌后,袁太后方才启唇道:“那……你就算算皇上的龙体如何吧?”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不怒不嗔,听不出喜怒。
这句话落下后,所有人都噤了声。
气氛陡然间绷紧了,似乎连呼吸声都小了下来。
韦娇娘与路芩皱了下眉头,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无疑是个坑。
满京城上下,谁人不知皇帝体弱多病,三五天就会病上一场,时不时传太医号脉,寝宫内的药味更是挥之不去,说是个药罐子也不为过。
但顾燕飞真要这么答,那与她会不会算命又有什么关系!
可想而知,届时太后必然不会满意,还可以顺势给顾燕飞安一个戏耍太后的罪名。
“我算算……”顾燕飞神情自若地抬起了右手,掐了两下指节。
这简简单单的动作由她做来,就带上了些许高深莫测的味道。
当拇指按到中指指节时,她唇畔那抹漫不经心的笑容微微一滞……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漂亮纤长的手指上,无人注意到她那一瞬的失态。
顾燕飞收回了手,宽大的袖子如飞舞的蝶翅般落下,眸中飞快地掠过一道流光,面上笑盈盈的。
她侧首对着炕上的袁太后粲然一笑,欣慰地说道:“天佑我大景,日月山河永在。”
“皇上龙体康健。”
“……”袁太后笑容一僵。
不仅是袁太后,周围的其他人也没想到顾燕飞会这么回答,再一次惊住了。
周围更静了,只听外面的风雪打在玻璃窗上的簌簌声回响在众人耳边。
在短暂的惊愕后,袁太后唇畔又露出一抹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腰杆始终笔挺。
她微抬下巴,高高在上地轻斥道:“顾二姑娘,你可知道在哀家跟前胡言,那是欺君之罪。”
袁太后徐徐道来,字字句句之间自有一种无形的威压,这是身为上位者的威压。
这寥寥数语几乎是把一把刀高高地架在了顾燕飞的脖子上,就是不要她的命,也可以削下她一块肉。
庾朝云优雅地轻抚了一下衣袖,藏在袖中的香熏球便飘出一股淡淡的清香,暗香盈袖。
接到太后口谕时,大伯母曾与她细细分析过太后的用意,叮咛了她一番。
大伯母说,太后宣召她们入宫,必是为了给大皇子择正妃。
大伯母还说,让她从豫州来京城为的便是这大皇子妃的位置,叮嘱她在太后跟前只需不卑不亢即可,太后选大皇子妃看的可不仅仅是人……
想着,庾朝云目光一转,看向了坐在她斜对面的顾燕飞,眼眸犹如一潭深泉,非常的凉。
大皇子对顾燕飞另眼相看,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自己是绝不能为皇子侧妃的!
庾朝云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藏在袖中的那只香熏球,香熏球中燃烧的香料将她冰冷的指尖一点点地熨暖。
这顾燕飞看似率性,实则心机深沉。
太后代表了康王,是绝不可能与皇帝父子和平共处的。
顾燕飞现在无端挑事分明就是故意为之,来讨好皇帝!
庾朝云抿了抿唇,表情平静,一言不发地端坐着。
短短几息之间,暖给内的气氛愈发紧张,原本温暖如春的气温陡然直下,似有那刀子般的寒风透过窗户缝刮了进来。
迎上袁太后逼人的目光,顾燕飞飒然一笑,眼澄似水,轻轻巧巧地反问道:“太后娘娘不信吗?”
袁太后脸色一沉,她何时说过她不信!
“简单啊。”顾燕飞利落地打了个响指,“好心”地提议道,“太后娘娘‘不信’的话,可以宣个太医问问的。”
顾燕飞笑语盈盈。
袁太后雍容的面庞则瞬间沉了下去。
这丫头三言两语就把她给架了起来,现在她要是真宣个太医问皇帝的龙体,那么她就是“不信”皇帝龙体康健。
“……”袁太后眸中阴晴不定,额角青筋跳动,依然坐得笔直,周身释放出一股凌厉至极的气势,震得旁边侍候的几个宫女怯怯地垂下了头。
路芩暗暗地向顾燕飞竖了竖大拇指。
韦娇娘殷勤地给顾燕飞递了宫女方才上的第二盅茶。
顾燕飞从容地接过了茶盅,喝着茶,还有闲情去打量着窗外的风景,眼尖地瞟见茫茫风雪中一只黑猫追着一只白猫在墙头飞跃而过,动作敏捷快速,一闪而过。
自从年前得了天道给的第二份功德,她的眼睛就变得比常人更尖更灵,否则,怕是还看不清这两只猫。
顾燕飞的唇角弯了弯,心情不错。
暖阁内的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寂静无声地蔓延。
袁太后沉默地端起茶盅,浅啜着滚烫的茶水,外表还算平静,只是那捏着茶盖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发白。
话既然都说到这份上,她若是不管不顾地非要追究顾燕飞的不是,倒是显得她堂堂太后非要和一个臣女计较。
而且,一旦传出去,外人不会在意顾燕飞到底算的准不准,只会揣测、攻讦她这个太后巴不得皇帝龙体抱恙!
这顾家丫头简直其心可诛!!
想起上次在靖王府时顾燕飞利用自己摆脱了她与方明风的那桩婚约,袁太后心底对顾燕飞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窗外的猫没影了,顾燕飞也就收回了目光,假装自己刚才没走神,漫不尽心地反问道:“不知太后娘娘觉得臣女算得准吗?”
谁也没想到顾燕飞会迸出这么一句,袁太后将茶盅放在了茶几上,茶盅撞击茶几的声响不大,却令众人心生一种胆战心惊之感,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
袁太后再一次笑了。
只是这一次,她的笑容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味道。
“算得准。”
袁太后从齿缝中缓缓地挤出了三个字。
旁边的掌事宫女默默地咽了咽口水,能清晰地感觉到太后那压抑的滔天怒火。
上一次,太后这么生气还是大皇子回京的那一天,寿安宫里连着几天都是阴云密布的。
掌事宫女定了定神,再看向顾燕飞时,眼神愈发复杂。
到底这位顾二姑娘刚刚是在争一时之气,还是为了逼得太后刚刚亲口承认她算得准,免得太后将来秋后算账?
暖阁内,又静了片刻,气氛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尴尬,以致好几位姑娘都变得局促起来。
袁太后神情怏怏,哪怕在笑,也不复之间的好兴致,语气敷衍地问路芩道:“阿芩,哀家记得你祖母说你棋下得不错,时常陪你祖父下棋。”
路芩用帕子拭了拭嘴角,一正面色,规规矩矩地答道:“太后娘娘,是祖母过誉了,臣女就是陪祖父解闷。”
“你这孩子,倒是谦虚。”袁太后淡淡道。
接下来,再无波澜。
袁太后又问了几个姑娘的喜好,就随口打发了她们:“哀家乏了,流霞,你带她们去御花园走走。”
流霞就是那名掌事宫女,急忙福身应命。
不一会儿,姑娘们就起身告退,三三两两地绕过一道六扇屏风,往外走去,说说笑笑。
少了这些花样年华的小姑娘们,这间暖阁一下子就显得宽敞空旷了不少。
袁太后盯着前方顾燕飞的背影,半晌后,才压低声音道:“轿辇是大皇子吩咐的?”
“是。”老嬷嬷低声答道。
“……”袁太后也就是顺口一问罢了。
这事显而易见,甚至不用猜。
袁太后的脑海中不由回想起儿子半个月前跟她说的那番话……
当初她也将信将疑,觉得大皇子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么个野丫头呢,流落在外十几年,她既无惊世才学,也不懂为人处事之道,顾家更不似卫国公府有父祖可以撑起门楣,毕竟定远侯府早已不是先定远侯顾策还在的那会儿了……
可从今天楚翊为这丫头这般费心来看,儿子所言不假。
袁太后勾了下唇角,似叹非叹、似讥非讥地说道:“咱们的大皇子殿下也就这点眼光?”
说话间,她眯了眯眼,眼底掠过一抹冷芒。
这一个两个都被顾家姑娘勾了魂了!
老嬷嬷跟在袁太后身边几十年,自然能听出她话中藏着机锋,只做不知,赔笑道:“奴婢琢磨着,若只是为妾,长得好看就行了。”
周围静了一静,前方姑娘们的说笑声渐远渐轻,唯有清幽的檀香味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屋中。
“说得是。”袁太后轻笑了一声,抚着袖口的指尖都柔和了几分,尾指微翘。
确实,顾燕飞相貌出挑,这张脸在京城里头也是一等一的漂亮。
可惜啊,她也就这么一张漂亮脸蛋而已。
为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