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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与凤阳二人的脸上皆是同样的愕然。
这还是凤阳第一次赏赐了东西,有人给她回礼的。
她摩挲着手中的护身符,新奇稀罕得不得了。
庾朝云看着顾燕飞的眼神更幽深,也更晦暗,之中带着一点点怨恨。
经此一遭,顾燕飞踩着自己在皇帝心中留下了名字。
她不甘心!
庾朝云身形绷紧地站在原地,失魂落魄,连皇帝与凤阳何时离开都毫无所觉,只是机械地随着其他人一起恭送二人的离开。
后方,顾云嫆默默地看着庾朝云,眸光中略有些同情。
方才庾朝云那一曲确实弹得堪称绝妙,在这京城的闺秀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不和凤阳大长公主的心意罢了。
凤阳孑然一身,无儿无女,自然不会喜欢那等儿女情长的曲目。
顾云嫆心中暗叹,与众人齐齐地屈膝行礼,耳边响起姑娘们整齐划一的声音:
“恭送皇上,大长公主殿下。”
水阁外,依然寒风呼啸,雪花乱舞。
大太监赵让亲自为皇帝与凤阳撑伞遮挡风雪,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瞟着皇帝的手。
皇帝忍不住去摸袖袋中的那个护身符,翘起的唇角就不曾放下过,连平日里沉稳的步伐都有些飘,整个人瞧着神采焕发,精神抖擞,简直比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管用。
虽然刚刚小丫头只是弹奏了一曲,但曲由心生。
那一曲直抒胸臆,波澜壮阔,气势酣畅,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做不了假。
“皇姑母,这丫头不错吧?”皇帝乍一听在问,可是赵让却能清楚地听出皇帝口吻中的炫耀之意。
凤阳望着前方纷纷扬扬的大雪,回忆着方才那一曲,道:“父皇曾说,经历风雨,过尽千帆,仍怀赤子之心,最为可贵。这孩子有一颗赤子之心。”
凤阳今天才初次见顾燕飞,也就与她聊了几句而已,能给出这种评价已属难得。
“那是。”皇帝笑得更温和了,浑身上下散发的那种无处安放的慈爱气息引来凤阳的侧目。
凤阳品出些意思来,挑眉问:“怎么?”
皇帝的唇角又翘得更高了一些,卖关子地停顿了一下,才道:“初一的心上人。”
“……”凤阳眉目柔和地失笑点头。
原来如此,也难怪皇帝突然就眼巴巴地拉她来水阁看人。
凤阳随意地一振袖,挥去了那些飘在袖子上的雪花,淡淡道:“太后挑中的可是世家女。”
说着,凤阳的唇角泛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她刚刚在水阁里只略略地扫视了一圈,就算不知道谁是谁家的,但是世家女那种“端着”的做派太明显了,哪怕不问不说,也根本不会认错。
一个个珠光宝气,锦衣华服,从头到脚都装点得无懈可击,简直都可以参加朝贺了,连身上的熏香都要用昂贵的极品香,最上好的香料价比黄金,可熏在身上也就是半天一天的余香。
这些世家哪怕败落了,哪怕日子过得捉肘见襟,但本质还是没变,穷讲究,不仅喜欢装模作样,而且奢靡依旧。
就跟太后一个样!
想起袁太后,凤阳的神情又冷了三分。
前朝以及再往前的几个朝代,这些高门世家就自恃人上人,占据了朝堂大部分的权力与资源不算,甚至在还民间宣扬什么“世家与君王共天下”。
当年,先帝不顾她的反对,娶了袁氏这个世家女为继后,晚年日益奢靡,安于享乐,硬是把太祖皇帝攒了半辈子的国库亏了个精光。
幸好,她联合群臣没让先帝改立太子,否则,他们大景江山迟早要被这对母子给败完了。
袁氏还真是其心不死,这般明目张胆地想给大皇子择世家女为正妃,这是想连大皇子也一起祸害了?!
凤阳越想越觉得袁太后不怀好意,越想越觉得水阁里的那些世家女统统是祸害。
相比之下,顾燕飞这磊落爽快的做派让凤阳觉得舒服多了。
凤阳把顾燕飞送的那个护身符又掏了出来,饶有兴致地把玩了一番,笑道:“倒是姓顾的丫头,颇有几分意思。”
“初一的眼光什么时候错过?”皇帝负手徐行,难掩自得之色。
凤阳的眉眼弯了弯,有欣喜,也有感慨。
她也心疼楚翊,当年若非她不在京中,一定不会任由先帝把楚翊送去越国为质……如今说这些旧事也没什么意义了。
人终究要往前看!
凤阳抬起下巴,遥望着前方,几缕花白的头发抚着她清瘦的面颊以及坚毅的下巴。
“哎呀。”皇帝蓦地停住了脚步,有些着急地招来大太监赵让,吩咐道,“去传朕的口谕,就说……”
皇帝对着赵让叮咛了一番,略有几分懊恼地拧眉,他刚刚就该说的,怎么就忘了呢。
赵让唯唯应诺。
其实这么点小事本不用他亲自出马,使个小内侍去水阁传话就是了,可他知道皇帝看重这未来的大皇子妃,便亲自走了一趟,赶紧调头又返回了汀兰水阁。
水阁内,东西两侧的姑娘们依然泾渭分明,或坐,或喝茶,或私语,只是气氛略有几分尴尬。
守在门口的贺公公忙笑着拱手:“赵公公。”
其他人登时闻声朝赵让望去,赵让就站在了大门口,轻轻地甩了下拂尘,拖着长长的音调道:“传皇上口谕,顾二姑娘在斗琴中胜出,皇上特许顾二姑娘以后在宫中配鞭,钦此。”
这道口谕引来韦娇娘等人的欢呼,可是庾朝云等人的面子彻底崩不住了。
原来皇帝没说,庾朝云还能勉强告诉自己今天的斗琴是平手,不过是顾燕飞投机取巧讨了凤阳大长公主的欢心。
可有皇帝的金口玉言,这次斗琴的结果就毋庸置疑——
自己输了!
自己自幼拜于何大家门下,连师父都亲口夸过她的琴艺在同龄人中无人能出其右。
自己居然输给了顾燕飞!
庾朝云眼底的阴霾更浓重了。
对于韦娇娘来说,顾燕飞赢了,那就等于是自己赢了。
韦娇娘笑得眼眸弯成了两道弯月,亲昵地挽着顾燕飞的胳膊,小脸往她肩膀上靠,半是娇嗔半是夸奖道:“燕飞,你刚刚还说自己不会琴呢。”
她觉得顾燕飞实在是太谦虚了,要是她有这功力,肯定要天天挂在嘴上。
“我没说啊。”顾燕飞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乌溜溜的瞳孔就这么直直地与韦娇娘对视,一点也不心虚。
咳咳,她刚刚也就是一不小心魂飞天外了而已。
路芩把脸凑了过来,靠在顾燕飞的肩头回想了一番后,肯定地说道:“确实没说。”
两人以目光无声地谴责顾燕飞:她那会儿的样子是分神了吧!
她们只瞪了顾燕飞三息,就绷不住脸了,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欢快地抱作了一团,笑声肆意爽朗。
赢了就好!
其它都是细枝末节,没啥好计较的。
傻乐了一会儿后,韦娇娘又拉着顾燕飞回东侧的窗户那边坐下,兴致勃勃地借了顾燕飞新得的玄焰鞭把玩。
“燕飞,我跟你说,这玄焰鞭可不一般,听闻是出自武器大师司徒器之手。”
“司徒大师生平只爱铸刀,这鞭是他为妻子所制。”
“你看这鞭子,鞭尾还能伸缩呢,鞭柄这里藏了把小刀。”
“……”
说起她感兴趣的话题,韦娇娘就是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见她说得口干,顾燕飞适时地给她递了一杯茶,接着就感觉到身边一暗。
桌边多了一道海棠红的身影,是庾朝云。
随着庾朝云一起到来的,还有水阁东侧那些姑娘们的一道道目光,那一边静得没有一点声息。
“顾二姑娘,”庾朝云大大方方地对着顾燕飞福了福,“今日的斗琴是我输了。”
她的样子十分的坦荡,这种大方磊落的气度为她引来好几道赞赏的目光。
胜败乃兵家常事,庾朝云能坦然认输代表她的风度与涵养极好。
这便是他们世家的气节。
不愧是庾氏女。
不远处的其他人虽对今天的输赢还有些不服气,却也同时对庾朝云又高看了几分。
庾朝云温婉一笑,接着道:“从前,教我琴的先生也曾提点过我,说我技巧是够了,但在意境上有所欠缺,终究是年纪小,经事太少。”
她这番话听得韦娇娘与路芩也有些意外,韦娇娘更是差点被茶水呛到,目光飘去了窗外。
顾燕飞倒是觉得很有“意思”,直直盯着庾朝云的脸,在对方唇边的那抹笑容上反复流连。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与庾朝云竟然走上了与前世不太一样的发展。
这一世从初见,庾朝云对她的态度就很疏离,高傲端庄,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矜贵,和上一世判若两人。
上一世,庾朝云从一开始就抱着交好的态度与自己相识,就和现在一样,当时的庾朝云表现出了她最好的一面。
她大方,得体,亲切,优雅,温和,就像是戏曲里那些完美无瑕的千金小姐一样。
彼时的自己既自卑,又孤独,怯怯懦懦,轻易地就陷进了名为“友谊”的漩涡,对庾朝云掏心掏肺,然后,遍体鳞伤。
呵!
庾朝云此刻这个笑容还真是熟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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