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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幕幕记忆都完整清晰地浮现到眼前,简兮已经有好几年迫使自己不去回忆了,可却从没忘记过它们代表着什么。
她把家中所有的灯都打开,每个房间都转了一下。
这里的一切仿佛没有改变,然而又和从前好像有微妙的不同逆。
比如,床头柜子上放着一些男性化日用品,某人惯用牌子的剃须刀、都彭的打火机,烟灰缸没抽完的半支烟…鼷…
那个养尊处优的男人,一直就住在这里吗?
他是她曾经不顾一切地深爱过的男人。
她扑向他,如同飞蛾扑火的宿命。
房间里很安静,她忽然觉得很累很累,开始反复幻想着易哲慎这四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最初的快意过后,却发觉自己原没有收获那么多的解气。
他承受的痛楚,并没像预想中那样让她觉得好受。
诚如珠海那一晚她说的那样:其实还能有谁呢?这个世界上,她再也不可能找到一个男人,可以取代易哲慎在她心中留下的痕迹。
是念念不忘也好,还是耿耿于怀也好。
她都不得不承认,即便被他伤过,恨过他,怨过他……她也一直不让自己想起他。
然而事实是,她依旧没有将他真正放下过。
这可真让人惆怅。
外面忽然传来动静,简兮从回忆里惊醒,往外一瞧,就和大门外进来的男人四目相对。
易哲慎站在玄关那里,臂弯搭着西服外套,身上只穿了件黑色衬衫,另一手勾着钥匙,一副刚从外面回来的模样。
客厅里所有的灯都开着,看到在那片温暖的光影里站着的女人,他显然也是一怔,眼神里起先是仿佛是迷失一般的困惑,紧接着才是从如梦初醒的沉静。
“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声音里有遏制的平静。
简兮刻意轻松了下语气:“今天早上的飞机,恰好过来出差,就顺路过来看看。”
“嗯……回来就好。”他收敛了表情,然后熟门熟路地走去厨房为她倒水。
简兮接过,说谢谢。
他姿态清贵地说不用,然后在她对面位置坐下。
身份调换,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感冒好些了么?”
“吃过药,已经没问题了。”简兮喝了口水,靠近时,闻到他身上有清淡的酒气,就问:“喝过酒了?”
他挑眉:“你猜。”
她心里一晃,无所谓地冷哼:“我才没兴趣猜前夫在做什么。”
他眼底有笑,这才一五一十告诉她:“天堃最近有点麻烦,几个堂叔伯在董事会做的那些小动作,现在被人挖出来,少不得要我去收拾烂摊子。今天见了银行和私募基金的人,饭局上,必须得喝几杯。那几个老家伙酒量了得,我险些应付不了。”
简兮嗤地一笑,毫不留情地评价:“这是你活该!”
易哲慎:“……”
旧地重游,两人多少找回了些从前相处时的感觉。
仿佛被这份气氛感染,简兮又说起从前一些琐碎的事,想起手机里的东西,于是调出文件给他看。
“这是什么?”易哲慎问。
“答应过给你的东西。”简兮回答。
那个文件夹里都是简琏橙从小到大的各种照片和视频片段,从小姑娘刚出生没多久开始记录。
婴孩皱巴巴的一张笑脸,只睁着一只眼睛,躺在襁褓里哇哇大哭。
接着是小姑娘第一次翻身;
第一次在地板上爬;
第一次握紧小拳头,自己扶着墙壁摇摇晃晃走上几步;
然后是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戴着粉色的安全头盔,满院子疯跑,样子活泼可爱极了……
简兮翻着那些照片,一边跟易哲慎说这些年的事。
其实都是一些很琐碎的片段:她和橙橙去过的地方,住过的公寓,她在国外的工作,还有橙橙说过的一些有趣的话,做过的糗事。
易哲慎静静听着看着,一个瞬间,心脏部位积累起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疼痛。
只因为这些重要时刻他没有陪在她们身旁。
他不禁开始设想,如果这些时候他和她们母女在一起,会是怎样的情形。
最新一段视频,是今年橙橙生日拍的。
旁边很多人在唱生日歌,简兮在切蛋糕,小姑娘头上带着漂亮的卡通帽子,像模像样拿着工具切蛋糕。
小手一抖,蛋糕掉在地上,立马被自己的失误委屈得大声地哭了起来。
简兮赶紧去哄她,到底是小孩子,被妈妈哄了一阵,又破涕为笑了。
越笑越大声,最后笑得像个男孩子,哪怕脸上泪痕还没干。
易哲慎黑幽的眸子表面无波,也跟着静静地笑。
笑着笑着,才察觉有东西从眼眶滑落,滴答一声落在手背上。
是他的眼泪。
他是性格吃硬的人,哭对他而言,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
从记事起,唯一一次哭泣,是在7岁黎美玲去世的时候。
“你干嘛哭啊?”简兮笑他。
他突然就伸手,倾过身抱紧了她。
这是一个安静而持久的拥抱。
简兮没有抗拒,身体僵硬地任由他抱着。
“我不是喜欢重新来过的人。不过,这件事不一样,因为你和橙橙对于我的意义不一样。简兮,我要你回来。”男人沉声说。
简兮将脸靠在他肩头,眼睫轻垂,像是在考虑,其实脑子里一片紊乱,只问他:“要是我回来了,跟从前又会有什么不一样?”
“忘掉从前,我希望,我们可以再试一次。”
她吸了吸鼻子:“如果我告诉你,四年前要是我们没有分开,我很可能不会把橙橙生下来,你还会这样说吗?”
他没回答,抱着她的手臂,却缓缓收紧力量。
她继续说下去:“那个时候,我对你很没有信心,甚至没有做好真正能把这段婚姻继续维持下去的心理准备。我一直在假装,生怕别人知道我妹妹给你闯了那么大的麻烦,我又总是在猜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这种喜欢和对郁凌子的喜欢比起来又有多少?你奶奶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接受我……还有,我妈妈的身份,我又该不该告诉你……”
易哲慎打断她的回忆,随即低低地把自己的答案说出来,“我不相信。”
“不信什么?”
“我不相信,如果那个时候我们没有分开,你会放弃橙橙。”他很沉静地补充:“如果那个时候我们在一起,我会陪着你一起面对,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结果又是什么。”
“这只是如果。”简兮强撑着辩解。
他略略松开手,低头看着她,视线里有凝重:“是,这只是如果,就看你是不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去证明。”
简兮忽然有些紧张,就见他伸手握住她。
下一秒,掌心里多了一样东西。
她展开,是一枚铂金女戒。
小小的一个素圈,和他手上戴的那枚,是一对的。
易哲慎见她许久都不回答,解释:“迟到四年的婚戒,四年前本来准备送给某人的,可惜关键时刻,某人自己先一步开溜,丢下我自己先带着我们的女儿跑了。”
“当初你很生气吧?”简兮忍住眼眶的酸意问他。
“对,很生气。”他笑了一下,“我找遍了整个欧洲,目的只有一个,把你亲自抓回来,狠狠揍你一顿,质问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她低下头,忍不住笑,“你在欧洲找我的时候,我去了美国。在曼哈顿,我在天堃总部楼下徘徊了好几天,都没有勇气上去见你。于是我去了华盛顿,甚至还去过你高中的学校,还在历届橄榄球队的照片里看到了你……好笑吧?”
两个人一起回顾往事,就像两人再次手牵手,重新走过那段逝去的时光。
快乐的,酸楚的,幸福的,艰难的……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或许,这才是生活的真谛。
时间滴滴答答地往前走,窗外,远方城市的上空有烟花升起。
烟花在夜空绚烂地绽放,点缀了这个寂静的深夜。
易哲慎问:“这四年,恨过我么?”
“嗯……”简兮点点头。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自卑又敏感的她,以及冷漠矜傲的易哲慎。
她肯定是恨过他,因为如果没有恨,她就不会爱着他了。
“对不起……”他道歉着。
她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腰,又伸手去摸他鬓角的白发。
想起柴凌说他前两年抑郁症最严重时,只有靠药物才能入睡,一颗心变得潮湿而温暖,只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听着他熟悉又心跳声。
“对不起……我也有错。”她也轻声道歉,“怀孕了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我妈妈是谁我也第一时间跟你讲明。我不应该怀疑你对我的爱,否则,我们可能会不一样的……”
“嗯。”
“……以后你也不准再为了其他人和事放弃我。”
易哲慎:“不会了。”
她声音闷闷:“我……知道你不会了。”
然后换易哲慎说了,他只有一句:“以后生再大的气都不许自己走,你可以赶我走。”
“嗯。”
他又说:“再生气也不许再有让我女儿叫其他男人爸爸的念头,特别是那个姓肖的。”
简兮:“……”
神经病!心里刚才堆积起来的那点温情迅速被打散,她又有点不想理面前这个男人了!
可不管究竟是什么,反正在这个盛夏深夜,分手四年后,他们正式拥抱,并且接吻了。
*
深夜里,星辰漫天。
楼下,一辆白色沃尔沃久久停在那里,一直不曾离去。
温致成关上车窗,摁熄了手中烟蒂,视线最后一次看向六楼的窗口。
那里的灯光依旧亮着,温暖又和煦。
他唇边浮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仿佛是在笑话自己。
今夜一路从酒店跟着她来这里,便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腕表时针走到深夜1点时,温致成发动车子,调转车头,离开。
他在沪城也有置业,房子离此地不远,每年他只来这边住几天。
把车子停进地库,他拿钥匙开门。
“回来了。”何慕宜听见动静,披上衣服从房间里出来。
温致成点头,“还没睡?”
何慕宜接过他的外套挂好,语气冷淡:“失眠,这两个月很关键,我不想再出什么岔子。”
温致成一边往书房走,一边说:“一切按计划行事。”
“那就好,记住你当初答应我的,到时候大家各取所需。”何慕宜看了他一眼,去咖啡机前冲了一杯清咖,端过来,放去书房桌上。
温致成打开电脑,眼神静湛无波,修长的手指将咖啡杯端起,浅抿了一口,才说:“放心,万无一失。”
一连串的动作,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