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口谕

胭脂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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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妫在回塔县一住,就将近两个月。这段时间里,倒把姜之齐给忙坏了。每天天刚擦亮,他就出门去处理一窟鬼余留下来的问题,到了黄昏才能回来。

    其实早在数月前,姜之齐就派秦将军等人潜入一窟鬼内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调查清楚这些山贼的底细。等到收网时,趁机将那些难以驯服的悍匪头子就地击杀在山上,剩下的精壮喽啰兵,全部收编。至于女人,汉人放其归家,而归坞蛮族的则充作军妓。

    一窟鬼抢下的粮财不少,姜之齐将这些东西大半分发给老百姓,剩下的则存起来,以备日后不时之需。回塔县的百姓多年来深受山贼的迫害,他们瞧见城楼上悬挂着众头目的脑袋,纷纷拍手叫好,樽山三爷的风头一时无二。

    三爷和夫人离开县城回樽山时,县里百姓几乎倾巢而出相送,这是姜之齐和苏妫都没想到的。原来看见老百姓们真诚感激的笑脸,竟会有种难以名状的满足感。

    “小心门槛。”

    姜之齐满面春风地走在前头,他现在开心极了,如今他得到了别人发自内心的尊重与认可,毕生挚爱又留在了自己身边,有时候这男人会想,现在就算让他回长安当皇帝,他可能也懒得去。

    “你看,我是不是把咱们家的院子打扫的很干净

    。”姜之齐脸颊有些绯红,他的手都高兴的没处放,想碰一下苏妫的背吧,又不太敢,只得一个劲儿地在下裳来回蹭。“不信你就找吧,只要你能看见一片叶子,随你怎么罚我都成。”

    “哦。”

    苏妫淡淡地扫了一眼,这院子跟两个月前确实不一样了。原本坑坑洼洼的土地铺上了石砖,破烂的玉米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小花园子,里面正开着粉白可爱的‘稠李花’,时不时还有一两只蝴蝶上下翻飞。

    “别老说哦呀,你看哪儿不好,我马上休整。”姜之齐弯腰凑到苏妫面前,他眼里尽是笑意,眉梢一挑:“肯定挑不出毛病,我的品位一向很不错的。”

    “哦。”苏妫摸了摸肚子,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子了,还不怎么显怀。蓦然间,她用余光瞧见姜之齐脸拉下来了,心知这男人马上又要进入喋喋不休的状态,苏妫不紧不慢道:“还可以。”

    “是吧,是吧,我就知道。”姜之齐将怀里抱着的小金子放下地,任由这小子跌跌撞撞地满院子乱窜乱爬,他从后面环住苏妫,指着上屋笑道:“回屋看看,有惊喜哦。”

    有个屁的惊喜,苏妫连眼睛都懒得抬,窗子上贴着大红双喜字,门帘也换了新的,若叫不知道的人看见,还真以为他们成亲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皂角的香气登时扑面而来。苏妫站在门口往里瞧,炕上整齐地叠着两床厚被子,被子上安放两只长条枕头,床单和被罩都很崭新,干净。

    屋子里还多了好多之前没有的东西,比如那黄花梨木的大柜子,只见姜之齐大步走进屋子,他将柜子打开,给门口的苏妫展示。

    “你瞧,最上边的全是你的衣裳,我早就托人去益州给你买了好多身,春夏秋冬都有,哦对了,”姜之齐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斜眼觑着苏妫,左手的两根手指夹起一条薄软的绣花肚兜,轻轻地举起晃悠,坏笑道:“里面穿的小东西,我是叫县里的绣娘做的,拿回来后我又洗了好几遍,你就放心穿吧。”

    “哦。”苏妫淡淡一笑,转头看了眼院子玩的正开心的儿子,这才不痛不痒道:“有心了。”

    “还有呢。”姜之齐将肚兜放回柜子,他走到屋子最里面,慢慢地将木屏风拉开,只见里面大大小小摆了好多木盆。“你瞧,洗脸的,洗脚的,洗澡的。”这男人弯腰捡起一个最小的盆,舔了舔发干的嘴,勾唇笑道:“就连洗屁股的都给你备下了。”

    “哦。”苏妫点点头,她看见金子跌跌撞撞地往大门外爬,忙奔过去抱孩子。

    “快起来,把衣服都弄脏啦。”苏妫笑着将金子罩衫上的土拍干净,她是越来越爱这个圆圆脸,圆圆眼的胖娃娃了。“宝贝,饿了没?”

    “娘,奶,娘。”金子现在极粘人,一看见苏妫来了,两眼笑成个月牙,扭股糖似的往他母亲怀子钻。

    苏妫抓住金子的小手狠劲地亲了亲,眨着眼笑问儿子:“到底是娘呀,还是奶呀。”

    只见小金子手指戳着自己刚冒出来的乳牙,一脸的懵懂,他不明白,娘和奶到底有什么区别。

    “你饿了没?”姜之齐慢慢蹲下身子,他大手将娘儿俩个揽在怀里,一点也不愿意松开,所谓的幸福,就是现在这样吧,有她,还有小小的他

    。男人满眼疼惜地看着女孩的侧脸,柔声道:“吃饭吧,我在去县里接你和孩子前就做好了,现正在热锅里坐着呢。”

    “行。”苏妫虽然很讨厌这男人,可她不能跟自己的身子置气,她要是不吃,金子和肚子里的银子就得饿。“在哪里吃。”

    “就在厨房吧。”

    桌上摆着一小盆小米和白米掺起来蒸的饭,碟子里装着蒜蓉凉拌黄瓜,跟前还有一大碗红烧肉。

    在回塔县金家吃饭的时候,姜之齐总会将孩子抱在怀里,好让苏妫安心吃饭。他知道苏妫现在有了身孕,正是需要补身子的时候,可她胃口总是不好,每回只吃一点东西,小脸越发的清减了,让人看着着实心疼。

    姜之齐给苏妫满满地盛了碗米饭,他又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在鼻子边嗅了嗅,才放到苏妫碗里。

    “前两天山下的军营里杀了口猪,我特地请厨娘给你做了碗红烧肉,快尝尝。”

    苏妫用筷子尾将碗里的肉拨出去,她只是低着头啃白饭,不时地夹黄瓜菜往嘴里送,淡淡说道:“我不爱吃肉。”

    姜之齐俊脸生寒,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妫吃饭,心里酸酸的。不爱吃肉?你恐怕只爱吃纪无情做的肉吧。好个贱人,都过去这么长时间,还想着别的男人。

    “你尝尝,味道真的很不错。”姜之齐心里越吃味,就越想讨好苏妫。他又夹了块肉,这回将筷子直接伸到苏妫唇边,笑着哄道:“看你瘦的,不多吃点怎么行呢。”

    谁知苏妫将筷子放在碗上,也不吃了,就呆呆地坐着。她不想和姜之齐吵,因为她根本就不想理会他,她呆在这儿唯一的理由,就是要将孩子安全地生出来,然后去找纪大哥。

    “你什么意思。”姜之齐这下也恼了,他忽然从碗里抓了一把红烧肉,恶狠狠地往苏妫嘴里塞。“我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今天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把你还惯上天了。”

    呕!

    苏妫胡乱地挥开姜之齐,弯腰猛吐,泪和胃里的酸水一块掉到地上。纪大哥,你到底在哪儿,我真的快忍受不了他了,求求你快来带我走。

    “怎样了,没事吧。”姜之齐忙将孩子放下地,过来瞧苏妫。他用袖子抹去苏妫嘴边的秽物,低头叹了口气,脸上尽是懊恼之色:“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瞧见苏妫只是发呆,眼里含着泪,好像在想某个人。姜之齐起身蹲在苏妫腿边,他仰头看女孩,颤声道:“为什么?你告诉我!同样是双手沾满鲜血,为什么你能接受他,就对我这般绝情。”

    苏妫将嘴角沾着的一块碎肉拈起,精致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淡漠道:“他不会哄我吃人肉。”

    当日在地牢,就是眼前这男人,哄骗自己吃了清莲的肉。那个场景,那个味道,那个颜色,几乎每夜都在梦里折磨她。她受不了,每次看见红色的肉都会浑身颤抖。

    苏妫俯身将金子抱起,往上房走去,她冷冷地给厨房里失神的男人抛下句话:“我睡觉去了,别来打扰我。”

    虽说现在已经到了五月,到了晚上,还是有些清寒。

    苏妫只在炕边放了盏油灯,她吻了吻熟睡的儿子,然后将被子堆放在炕墙上,这才靠了上去

    。儿子现在长得好快,鞋一下就小了,得趁着这会儿得闲,再多给他做几双鞋。

    外边墙根下已经有虫儿叫唤了,在静谧的夜里十分地突兀。苏妫瞧了眼门,门栓插得好好的。好在她进房早,事先就将门插好。姜之齐洗完碗筷后,果然来推门。那男人见推不开,先是好生哄着,求自己放他进去,后来见自己不搭理他,又恼了,在门外敲打了好半天门,最后才怏怏离去,去隔壁的屋子睡去了。

    纪大哥,你知道么。以前在王府时,我没有一晚上能熟睡的,我害怕说梦话,我怕姜之齐。其实我早都知道你在偷偷看我,开始我故意作弄你,将被子踢开,你总会替我掖好。后来我贪恋上这种默默的陪伴,可那时候我心里只有恨,根本看不清,也不承认自己的心。当我有一天想通时,你却不在了。

    “老天爷,你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折磨我。”

    眼泪不自觉留下,流进口里,有点咸,又有点苦。苏妫咬着牙,一针一针地纳鞋底,直到困地歪头睡着。

    迷糊间,苏妫听见一阵窸窸窣窣之声。她朝着声音发出地看去,只见一只十分薄的刀片从门缝里伸进来,正一点点地往开划门栓。是谁,杀手吗?

    “姜之齐!快来!”苏妫慌忙抱起熟睡的小金子,她用被子裹住儿子小小的身子,退到炕脚,把儿子护在身下。她经历过好多次生死,那些杀手的狠辣,她亲眼目睹过,一刀下去,头都没了。不行,她不能死。她是母亲,她不敢相信孩子见不到她,会哭成什么样;她更不敢想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该如何苛待她的宝贝儿子。“救命,姜之齐快来救我!”

    咚!

    门忽然被人踹开,只见姜之齐满脸的关切之色,他也是没想到苏妫竟然会吓成这样。只见这男人慌忙往炕上爬,手往开掰缩成一团的女孩。

    “七娘别怕,没杀手,是我啊。”

    金子早都被吓醒,他哭的直咳嗽。而苏妫听了姜之齐的声音,这才慢慢地转头,谁知一扭头,就瞧见姜之齐手里拿着把刀。

    这一看,苏妫就全明白了,她的火气登时窜起:“你他娘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的不睡觉,拿刀划什么门!”

    “我这不是想进来睡,你不让么。”姜之齐脸上讪讪的,他原本想等苏妫睡着后,偷偷将门撬开,上炕钻进她被窝。可左等右等,这边屋子的灯始终不灭。趴在门缝一看,谁知苏妫竟坐着睡着了。“我刚瞧见你坐着睡着了,怕你歪了脖子。人家一片好心,你还不领情。”

    “你,”苏妫气的说不出话,她没忍住,抓起旁边放的扫炕小笤帚,就往姜之齐身上招呼。谁知这姜之齐竟然笑着满炕躲,瞧他那样子,还挺享受?

    “滚出去!”

    “不要。”姜之齐直挺挺地在炕上躺成个大字,他扭头看苏妫,十分无赖地笑道:“打死我都不出去。”

    “那我就打死你。”

    苏妫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举着扫帚,她简直无法想象,姜之齐竟然会这般的无耻。正当扫帚带着凌厉之声,快要落到姜之齐身上时,外面忽然响起个尖细的声音。

    “姜之齐,苏妫,你二人快快出来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