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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拍卖会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吨吨从家里出来到市区的时候不过九点多点,时间充裕,他就去大爸爸的办公室坐了会,章时年的公司与这次拍卖会所在的酒店离着很近,步行也就五分钟的距离。
父子俩性子相近,都是没太多话的人,又加上天天见面,这次在办公室里聊了两句,就各做各的了,章时年继续办公,吨吨则从桌上的笔筒里挑了只铅笔,拉开窗帘在窗边坐了下来,准备对着下面海边的景色来副简单的速写。可他刚动笔,就被摆放在休息区的巨大红玫瑰花束吸引了注意力,说是巨大,一点都不夸张,光目测的话,大概就有几百朵,花苞半开,娇艳欲滴。
红玫瑰代表什么,吨吨太清楚了,如果不是想故意引起误会,一般没人会拿红玫瑰当做普通礼物赠人吧?还是这么大一束,生怕没人知道一样,最关键的是有人送也就罢了,大爸爸竟然还堂而皇之地摆在办公室中,要知道因为他和大爸爸体质容易过敏的原因,家里室内从来不会摆放花卉这类的东西。为什么这次大爸爸会例外呢?难道送花的人对大爸爸就那么重要,宁愿冒着可能过敏的风险也不愿意将花丢弃?这人可能是谁?朋友?客户?旧识?下属的话应该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吧?
一时之间吨吨的脑子里转过无数的念头,想了无数的可能性,唯独没有想过是陈安修,潜意识里,他就知道他爸爸那个人,从来没点浪漫细胞,这一束玫瑰少说也要几千块钱,换是他爸爸,大概会宁愿买点好吃的,全家一起吃掉。
自己胡乱猜也没个结果,吨吨想问章时年,又想给陈安修打电话,他都摸出手机了,目光落在大爸爸桌上摆放的全家福照片上,那是今年夏天,他们全家在河边钓鱼的时候楼叔叔来抓拍到的,当时大爸爸戴着渔夫帽在树荫下挂鱼食,脸向这边侧着,视线下垂,冒冒从后面抱着大爸爸的腰不知道在说什么,露出的右边耳朵上别着一朵紫色的小花,爸爸一条腿伸着,一条腿屈着,没什么形象地歪坐在树边啃桃子,脑袋上还顶着两片柳树叶子,他挽着裤腿,手里拎着装鱼的水桶正在爸爸身边走,听到楼叔叔喊他,回头看了一眼。照片就定格这一刻。
“怎么了?”章时年察觉到他的目光。
“爸爸,这玫瑰花挺漂亮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小心思,章时年笑了一声,可还没等开口,敲门声响了,于亚青端了两杯饮品进来,给章时年的是咖啡,给吨吨的是一大杯鲜榨的橙汁。因为吨吨之前拉开了窗帘,阳光照在了玫瑰花上,于亚青放下果汁后,就动手将花束往边上拖了拖,见吨吨在看她就笑说,“小陈先生送来的花,都两天了,还这么新鲜。”
吨吨压下心中的讶异,开口问道,“这是我爸爸送来的?”这也太……太不符合他爸爸的处事原则了,爸爸这是突然开窍了吗?没道理三十多年都没开,一夕之间就开了啊?
“是啊,小陈先生一路抱着跑到二十六楼的,体力真好。”这花束她之前换水的时候试了一下,根本就抱不起来,差不多得有一百斤,她估计。
可能又想起两天起那惊人的一幕,于亚青忍不住抿嘴又笑了一下,那天陈安修来的时候,快十二点了,正值各公司午饭的高峰期,电梯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多,抱着那么大一束花,应该是挤不上电梯了,就直接跑楼梯上来了,当陈安修抱着这束巨型玫瑰从楼梯口转出来的时候,公司里还有不少人没走,一下子就被惊住了,红玫瑰的颜色本就夺目,还一送这么一大束,又不是情人节,当时有人就说,谁的男友这么大方,他们的工资虽然也不低,但要说随随便便甩出几千块钱只买玫瑰花,还真不是人人都舍得的。可是当抱花人的脸从玫瑰后面露出来的时候,大家就都明白了。妒忌的不少,说有心机,黏糊的真紧,生怕人跑了,羡慕的更多,说这都在一起多久了,还时不时就来点小浪漫,创造点小惊喜,怪不得以大老板那样的人品家世,还稀罕地跟个什么一样,心甘情愿地陪着窝在绿岛。
“这有多少朵?”他想知道爸爸这次是多想不开。
于亚青没数过,也没法准确回答他,不过陈安修进门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一句话,那应该是……
“六百朵。”章时年开口回答他。
好像就是这个数字,当时她给陈安修开门,那人进门后第一句话就是,“六百朵玫瑰,你想累死我。”
当时老板的回答是,“你扛三百多斤的煤不是很轻松吗?”
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什么三百斤的煤,六百朵的玫瑰,不过六百确实好奇怪的数字,六百朵玫瑰好像也没特别的花语?那就是有什么缘由?大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吨吨在章时年那里待了两个多小时,画了一幅小速写,还旁听了一个部门的会议,不到十二点的时候接到同学的电话,这才动身出来,严旭开车将他送到酒店门口,孙佳浩和其他两个同学已经在门口了,其中一个是吨吨之前提过的师兄,也就是初中部的学生会副会长赵洋,另一是个说高中部的学生会长叫做高易飞的。孙佳浩也是学生会体育部的,平时在学校里风头也足,吨吨就喊着他一起了。
“你们等很久了?”
赵洋就说,“也没多久,刚过来,你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你们呢?如果没有的话,进去找个地方一起吃点吧,我请客。”
“好啊。”另外两个人和他打过交道,关系还成,都没什么犹豫地应下了。只有孙佳浩心里腹诽:这是在问人意见吗?这是直接在做决定吧?比他还独断专行。尽管他是真的没吃就是了。
只有他们四个人,吨吨也没想弄太复杂,再说待会还有重要事情要做,就在中餐厅里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自己点了三个,其他三个人添了四个,最后他又加了一个汤,凑足了八道菜,五星级酒店,饭菜的口味还是有一定保障的,分量看着也还可以,就这样,四个半大少年吃到最后也没剩下多少,不过应该是都吃饱了,一个个的肚子明显都鼓了起来,吨吨看看离着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就招服务生过来,结了账单。
光看他轻车熟路的做派,倒也像是常出入这种场所的,但想想他乘坐的那辆车,孙佳浩还是觉得不要轻易下结论的好,就那辆破奥迪,看着也不是新车,还以为陈秋阳不坐出租了,能提高一下档次呢,结果就换了辆二手奥迪。可是要说穷吧,又能拿到这么高档次拍卖会的请柬,这请柬他爸爸都没有。
如果吨吨此刻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肯好心提供给他一份全车改装价格的话,孙佳浩可能会瞬间改变自己的观点,可惜这两个前提都不成立,尤其是第二个,吨吨即便知晓,也肯定没这份好心。
孙佳浩光低头想事情了,电梯口众人停下,他没收住脚步,一头撞在了吨吨背上。
“你走路都不看道的吗?如果前面是红灯呢?”
“你少诅咒我。”
电梯下来了,吨吨低声丢下一句,“正好我也懒得理你,单细胞动物。”
其他两个人都没听见,但孙佳浩就站在他的身边,听地真真的,他气地肺都要炸了,“你说什么呢?”电梯里没有其他人,他两步追进去,伸手就要揪住吨吨的领子质问,但被边上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架开了,“秋阳也是好心提醒,你就是不愿意听,也不用火气这么大是不是?大家都是校友,你们两个还是同班同学呢。消消气,消消气,你这脾气也太暴躁了。”
“你们没听见他刚才说什么?”
吨吨略显无奈地开口解释,“可能是我多事了,不过我没其他的意思。就是家里有个弟弟,当哥哥的说教习惯了。”智商还没有两岁的大冒冒高呢。
孙佳浩听他这么说,脸色一下子爆红,“谁是你弟弟,你装什么装,你刚才明明说……”孙佳浩刚想将刚才的话复述出来,让其他人也听听评评理,可话到嘴边了,转念一想,陈秋阳骂他是单细胞动物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他要当众说出来,那他就是真的傻子了,“你自己说过什么,你自己清楚。”
吨吨的语气越发包容,“好吧,如果你觉得我多事的话,我愿意道歉。”
孙佳浩说不过他,被人架住了又不能动手,只气得自己心肝疼,“陈秋阳,你给我等着瞧,我早晚有一天要收拾你。”
吨吨皱眉,“你的意思是想打我吗?如果只为了这么点事,我觉得没必要到这种程度吧?当然你一定要这样,我也没办法,如果我以后出了什么事,还麻烦两位师兄帮我做个见证。”
赵洋一听,心里差点喷笑出来,这孙佳浩够倒霉的,光顾着嘴皮子上逞能了,什么事情还没做呢,就把以后陈秋阳人身安全问题扛在肩上了。这个小师弟给人的印象一直就是冷冷淡淡的,不太容易让人接近,他和俞辰花了大半年的功夫诉死磨硬泡才靠近一点,现在算是半个朋友,不过这还是头一次见他和人斗嘴,还挺有趣的,回去得告诉俞辰一声。
孙佳浩还要说,被赵洋一把捂住嘴,“好了,好了,楼层到了,想吵架回去吵,别在公共场合丢人。”
电梯是真的到了,孙佳浩也不想在这种场合吵架,他扒开赵洋的手,不甘心回头地瞪吨吨一眼,吨吨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回他一个不咸不淡的挑衅笑容。
倒是高易飞,比他们年长几岁,看着就稳重不少,在这个期间就只是笑,并不多说。
他们到的时候拍卖会还没开始,可能打听到这次的拍卖会有老专家坐镇,还有人专程拿着家里的收藏来请老专家帮着掌掌眼的,因为没有请柬,都在拍卖会大厅的外面休息区等着。
吨吨他们四个的到来,引起了在场很多人的主意,夹在一群中老年人中,他们四个确实年纪太小了,毛头小子都算不上,乳臭未干差不多,而且他们还是两手空空,摆明就是来凑热闹的,有人不免就谈论了两句,陈建明从卫生间出来恰好听到,他定睛一看,真看到一个认识的,“吨吨?”这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他这一出声,吨吨也看到他了,过去喊了声:“大爷爷。”
陈建明手里也拿着两卷字画,用布裹着,具体看不出是哪家的名作,看着倒是挺珍视的,“吨吨,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你爸爸领着你来的?你爸爸呢?”他知道吨吨学画,但这里是拍卖会,又不是美术馆,出现在这里好像有点奇怪。
这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吨吨就照实说了,学校圣诞节活动,来实地学习一下拍卖流程的。
“来学习拍卖流程,你们有请柬吗?”这是一场私人交流性质的拍卖会,拍卖品规格高不说,请的人也有限定,没有一定的身家背景根本拿不到请柬。怎么会有人让一群中学生在来这种场合参观?
阿工作的原因,阿joe晚了些时间,他见吨吨和陈建明在说话,就过去打了个招呼,然后只对吨吨说,“走吧,我带你们进去,待会就该开始了。”
“那大爷爷,我先进去了。”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门口的人看过请柬后,对阿joe身后拖一串的行为也没阻拦。这让很多等在外面的人看傻了眼,更有相识的,凑到陈建明跟前问,“那是你自家的小孙子吗?来头好像不小啊。”
陈建明笑说,“小孩子跟着别人来玩的,他们这么大年纪能懂什么。”
其他人都不是很信,孩子们是大人带进去的不错,但他们明明就看到大人对那个孩子可不是对待普通小辈的态度,温和中还带着些恭敬。可是见陈建明不说,他们以为人家刻意隐瞒,就没再继续问。
其实这倒是冤枉陈建明了,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平时很少回山上,往年兄弟们相处好的时候,大多是其他人来市区看他,他一年回去的次数,十个指头都数的过来,今年和兄弟们闹翻了以后,这快到年底了,总共就回去过两次,不过他对吨吨口中的这个周叔叔倒是有点印象,似乎是章时年身边的人。他见过一次来家里给章时年送东西。
吨吨他们进门不算早的,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当然相对于外面的还是少多了,不同于外面的喧嚣热闹,里面要安静平和不少,因为之前有展览,四周的墙上还挂了不少名家书画,很多人在围着小声品评鉴赏,不时发出轻微的赞叹声。
可能受到气氛的影响,刚进门的几个孩子也不自觉地变地庄重起来,就连刚才像斗鸡一样的孙佳浩也将浑身炸开的毛收敛了,不自觉地就紧紧跟在了吨吨身边,他不想承认,陈秋阳这人不出声的时候,是看着挺可靠的。
拍卖会的场地已经被摆放好,穿着旗袍的服务生穿梭其中提供茶水,轮到吨吨他们的时候,微微楞了一下,问他们需要点什么。
“橙汁。”吨吨本能地开口后,可能意识到什么,又转个弯问其他人,“橙汁可以吗?”
也不是专程喝饮料的,橙汁大家都能接受,也没什么可反对的。
拍卖会还没开始,这里的人也没有理会他们这群毛孩子的,吨吨他们就自己逛着看,不过随着拍卖时间的临近,一个个大人物的陆续到来,室内安静的氛围渐渐被打破,大家不再专心品评字画,而是上前去和那些人攀谈。这其中高`潮的来临,是一个人称谢老的到来,这是一个面容清瘦,精神矍铄的老人,头发已经半白了,个头挺高,穿着件黑色的长外套,他一进门,几乎半个大厅的人都围过去了。剩下的另一半大概不认识,就在相互打听。
“这是谁啊,好大的阵仗。”孙佳浩这会可能也忘记和吨吨还有仇了,捣捣吨吨的胳膊,附在耳边就小声问他。
“我也不认识。”他倒是猜到一个可能性,但是不确定。
孙佳浩嘟囔一句,“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就看刚才站在字画前认真的架势,还真以为是个行家呢。
吨吨懒得理他。
时间到了,拍卖会准时开始,前后持续了不到三个小时,最高价八大山人的一幅鸟石图,拍了一千三百多万,其他还有七幅过百万的,大多就是几十万不等,另外还有一些文房四宝,吨吨花两万拍到了其中一个青玉山水的笔筒。
拍卖会结束后,还有很多人没离开,都围老专家们在说话,吨吨他们有事要做,就直接去了后台,询问了详细的流程和注意事项。等他们再出来,人比之前还多,因为外面的人交了不菲的鉴定费后都进来了,带着自己的收藏请老专家帮忙鉴定一下。有的哭,有的笑,还有的当场和专家争吵起来的。吨吨要等章时年下班一块走,也不着急,加上他对此也有兴趣,就自顾看了起来,其他三人见他不走,也跟着停住了往外走的脚步,他们三个家境也都不错,琴棋书画的自小也少有涉猎,但要说到书画品评鉴定,他们就是两眼一抹黑了,就跟着瞎看。
谢半石被众人围拱着从贵宾室出来,他刚要出门,被一声嚎啕大哭吸引了注意力,他闻声看过去,首先看到了那个被保安拉出去的人,接着看到了几个孩子,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孩子的脸上,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慎之先生。”
“老师,您说什么?”他旁边陪同来的学生赵原初问道。
“老了,看花眼了,没什么,你们都散了吧,不用跟着我,难得过来一次了,我再转转看看。”
赵原初让其他人散了,自己跟着老师,谢半石也没说什么。
“刚刚那幅字,你怎么看出假的,专家都还没看呢,你是不是猜的?”孙佳浩刚刚也是好奇了,见陈秋阳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又不说话,就指了一幅字故意考他,谁知道这人拿着放大镜过去看了一眼就说是假的,尽管他们的声音很小,还是被人听到了,当时持画的人就朝他们伸拳头,让他们不懂不要胡说八道,结果专家也说假的,那人当场就崩溃了。
吨吨不开口,他就不放弃,最后吨吨拗不过,只能给他解释,“那是扫描原作之后彩喷,后期人工做旧修饰做出来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无论怎么修饰,彩喷的作品都会在画纸上留下痕迹,肉眼看不出来,但是放大镜能看出彩色小点。”
经此一事,孙佳浩上瘾了,拉着吨吨到处去看,可能基于之前差点挨揍的经历,吨吨任凭他怎么磨,也不肯轻易开口,直到来到一处人声最喧闹处,就听人有人不断在说,“你这葡萄,你看这草虫,尺幅还这么大,这要是真迹,最少也得大几百万。”
“像是真的,像是真的,你看这蟋蟀画地多好,除了白石老人,谁能把一个小草虫画地这么有神韵有味道?”
似乎连在场的专家也有点吃不准,就又喊了两个过去一起商讨。
孙佳浩拖着吨吨的手腕要往挤到前面去,“你要是能看出这个真假,我就服你,以后绝不找你的麻烦,行吗?你可以到跟前多看会。”
这时前面还有人问,“多少钱入手的?”
“不是很贵,二十来万,前几年从朋友那里转的。”
孙佳浩力气大,吨吨被动地给拖进来了,他听着耳熟,抬头一看,竟然是陈建明,此刻可能希望在冀,脸上笑吟吟的,一团和气的样子。但他只顾着和人说话,没看到夹在人群里的吨吨。
吨吨低头靠近看了会,就出来了,孙佳浩见他出来,也跟着挤了出来,亦步亦趋地跟着问,“你是这么快就有结果了?还是根本不知道?”
“假的。”
孙佳浩不信地瞪大一双眼,“你说真的还是假的,专家们还没得出结论呢。”
谢半石和赵原初就在附近,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赵原初就说,“这孩子有点意思,就是不知道是蒙的还是真的是个小天才。”
“我们去看看看画。”
最后经过好几个专家多次讨论,最后包括书画大家谢半石在内的人共同断定这幅画是假的,尽管仿的水平很高,几可乱真,但在细微之处还是有差别的。
这次孙佳浩看吨吨的眼神与其说是崇拜不如说是看怪物了。
赵原初说,“那孩子还真是个天才?这小小年纪的。”
“也不一定。”他注意这孩子许久了,这孩子不出声的时候,并不是对同学故作高深,其实很多真的是摸不着头绪,没道理几眼就能将这幅画看出来,“也许,他看过真品。”高仿再好,与真品还是有差别的。如果仔细观摩过真品,想要看出差距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如果真是慎之先生的后人,能接触到那些东西也不是件难事。只是似乎没听说章家什么人在绿岛定居。
希望升到半空中,又被重重摔落到谷底,这种滋味没体会的人是无法想象的,不过短短不到半个小时,陈建明的脸色就变了好几变,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因为他另外一幅郭味蕖的作品被判定是真迹,价格也有大几十万,所以出门的时候,人看着还可以,并不是特别颓败。
陈建明离开今后不久,吨吨接到章时年的电话,也准备走人,但孙佳浩就跟个黏皮糖一样抱着不放人,“再看一幅,就看一幅。”
吨吨将挂在自己身上的人剥下去,“你要想把之前的话吃回去,我也不反对。”
孙佳浩一瞪眼反驳说,“谁说我要吃回去的,我只是想要再确定一下而已。你总得让我心服口服吧,刚刚已经口服,这次要是对了,就心服,真的心服,我发誓,我要是反悔立刻变小狗。”
赵洋和高易飞可能也从中得了趣味,在边上猛敲边鼓,撺掇吨吨再展示一下,被死拉硬拽过去了,吨吨连着看了好几幅都没出声,直到一幅大写意墨荷图前站定,这是谢半石早年的作品,上面题的款是赠送给他的朋友朴白的生辰贺礼,时间是丙戌年六月初三。
“这不是近年的作品,丙戌年,应该是指1946年,当时谢老先生还不满二十岁。”
这幅图因为还没排上号,所以两个人在相互品评,他们一听吨吨说话,就停止了交谈,“看来这位小友也是懂画的人。”
“不敢说懂,只是看过一些谢老先生的作品。”
两个人可能也是排队无聊了,见个孩子也愿意聊上两句,“那依你看,这画是真是假?”
“谢老先生早年学扬州八怪,画风秀雅,形态逼真。”
吨吨的话刚落,其中一个就对另外一持画人说,“你看看,这个小孩子都知道这不是谢老早期的风格,他三十岁之后学吴昌硕,才开始画这种大写意的花鸟。明显时间上就对不上。”
“但是我知道这个朴白是谢老先生早期好友傅湘先生的字,傅湘字朴白,谢老59年曾经写过一篇怀念傅湘先生的文,如果没记错傅湘先生确实是六月初三的生日。傅湘先生很推崇吴昌硕。”
持画人刚经过连番打击,好几个人都说可能是假的,他都快失去信心了,一听吨吨这话,就像看到了一道曙光,马上抓住他的手问,“那这么说,我这画可能就是谢老特意为朋友创作的,就有可能是真的,小同学,你确定吗?”
“我就这么一说,你还是让专家再确定一下吧。”
为了避免继续被纠缠,吨吨说完就准备离开,孙佳浩追过来问,“这幅你确定是真的了?”
“你可以留在这里看专家的鉴定结果。”
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赵原初对谢半石说,“老师,看来这孩子很喜欢你,了解不少。”
谢半石笑了笑没说话。
这边吨吨已经成功甩掉孙佳浩跑出去了,章时年就在酒店大堂里等他,父子俩没多停留,上车就走了。
被甩掉的孙佳浩不甘心看不到结果,就留在原地等着,这是两个人走了过来,中年人对其他人介绍身边的老人说,“这位是谢半石先生,我是谢老的学生赵原初,听说二位这里有一幅谢老的作品,我们想看一下,两位方便吗?”
那两个人起先还有点怀疑,在来之前可没听说这一位会来,但在场的专家认识谢半石和赵原初的不少,都纷纷向他们示意的确是正主,持画的人激动地话都说不全了,双手将画摊开,谢半石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看了半晌确认说这确实是他早年的作品,并表示对方愿意出售的话,他愿意回购这幅画。
看完这一幕,孙佳浩算是彻底服了,陈秋阳已经走了,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他正准备喊着赵洋和高易飞一起走,有人喊住他,他回头看出声的人正是谢半石,他这会知道人家是大画家了,态度就很恭敬,“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刚刚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同学,已经走了吗?”
孙佳浩有点紧张地挠挠头说,“哦,他爸爸在外面等他,他先回去了。”
“看他有些面熟,他是不是姓章?外地转过来的?”
“不是,他姓陈,老家就是绿岛的。”
“那可能认错了,谢谢你啊。”
孙佳浩摆摆手说,“没事,没事。”
章时年和吨吨回到镇上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陈安修在村里,他们就跟着过去了,他们进屋歇口气,陈妈妈就把留的饭菜热好了,冒冒一看大爸爸和哥哥张嘴,他也跟着想吃点,陈安修拦着不让他吃,他就围着桌子转来转去,转来转去,跟个陀螺一样,就是不走,最后陈爸爸看不过去,抱着他去了生炉子的小隔间,他在炉子上打猪皮冻,锅子开了有段时间,里面切成一条一条的猪皮已经软烂。
陈爸爸拿筷子夹一点吹吹喂给他吃,他就很高兴,屋里的煤不多了,爷爷要出去收点煤进来,他也在后面胖嘟嘟地跟着小跑,他现在大点,很愿意干点事。陈爸爸拉开煤棚子的灯,拿铲子往铁簸萁里收,边收边和冒冒念叨,“你看你爸爸,让他买点炭也没个数,就这么一棚子炭,烧到夏天也够了。”
“够了,够了。”他现在学话。
陈爸爸听在自己身后刺啦刺啦地不知道在忙什么,回头一看,他也在收煤,不过用的是家里炒菜的铲子,他收煤也没不肯好好收,一铲一铲的,在地上刨坑,溅起的煤渣子落地鞋上都是,陈爸爸将他手里的铲子哄下来,“这是奶奶炒菜的铲子,要是让奶奶看到你用这个收炭,奶奶又该打你屁股了。”他把收煤的小铲子递给他,又给放上一块不大的煤,“你用这个。”
冒冒就咧着嘴端着小铲子往前走,他走路也不大老实,蹦跶蹦跶,煤块掉下来了,他就伸手抓上去,蹦跶蹦跶,又掉下来了,再抓上去,不到二十米的路,还不知道掉多少回,反正总共就运进来一块煤,两只爪爪都是黑的,就这样陈爸爸还大声夸他,“你们快来看,冒冒都会干活了。”
陈安修他们不用说,就连陈奶奶听到动静,也拉开门出来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