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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容禀,孩儿听闻:自古天子之位,传承有序。前汉昭帝继武帝之位而不幸早夭,昭帝无后,霍光迎立武帝之孙刘贺,仅二十七日,旋即废黜,是何缘故?皆因霍光心仪武帝曾孙刘病已,才将刘贺纳入世系序列。
本朝开国以来,一如旧制,父子相继,直至孝明皇帝为胡太后毒杀,尔朱氏主政,这才乱了秩序。
孝明皇帝为孝文皇帝之孙、宣武皇帝之子,当今宗室凋零,孝明皇帝子侄多为幼童,父王正可用恢复次序为名,迎立幼主。
清河王世子元善见,时年九岁,为孝文皇帝曾孙,可嗣孝明皇帝,待善见年长,父王权势早已稳固,或废或奉,只在父王一念之间。
父王切不可因人言,而迎立长君,天柱之事,犹在眼前,不可不思之、忌之。
儿澄,顿首百拜。’
高欢将目光从高澄信上移开,不禁对堂下众心腹自嘲笑道:
“贺六浑畏惧人言,欲立长君,寻访多日不得,却被阿惠一语惊醒。”
说罢,将信纸交给孙腾等亲族旧友传阅。
孙腾等人看罢书信,纷纷称善,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高欢彻底放弃了迎立元修的想法,元修懦弱,确实是个合格的傀儡,但正如高澄所言,长君哪有幼主合适。
而且元修是孝文帝之孙,与孝明帝同辈。
更何况他高欢诛讨尔朱氏而当权,迎立新君,继嗣孝明帝,名正言顺。
高欢立即命人请清河王元亶与世子元善见入府商议。
元修怎么也想不到,他一番精彩演技骗过了高欢,却输给了高澄一封书信。
“孝明皇帝之后,尔朱乱政,皇位传承,辈分次序混乱,正需拨乱反正,清河世子为孝明皇帝子侄,宜继嗣孝明皇帝,为大魏天子,也请大王为大司马,辅左天子,重振朝纲,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大王垂爱,亶与善见感激涕零,善见为元氏子孙,兴复大魏责无旁贷,善见,快,还不谢谢大王拥立之恩。”
听说高欢欲要举荐自己为大司马,元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赶紧拉出躲在身后的元善见,说道。
元善见被元亶拉了出来,却还是紧紧拽着父亲的衣襟不松手。
他并非不晓世事的稚童,从父亲与堂上的高欢交谈之中,元善见知道自己要做天子了。
但他很害怕,胡太后毒杀孝明帝时,他还小,只在旁人口中听说过,但元子攸被杀,元晔、元朗先后被废,元恭被幽禁都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元善见读过不少书,刘宋以来被废的天子没有过好下场,他不知道将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一条白绫缢死?一床棉被闷死?还是一杯鸩酒毒死?
在父亲的催促下,元善见颤巍巍地行礼道:
“善见...谢大王...爱护。”
这个孩子畏惧的模样,让高欢略微有些不忍。
“莫要多礼。”
高欢扶起元善见,为了安定元亶、元善见父子之心,高欢沉吟道:
“欢有一女,与世子年岁相彷,或可为世子良配。”
元善见还未有所表示,元亶已经迫不及待道:
“大王恩情,亶与善见不敢相忘,亶也有一女,年方八岁,听闻世子尚未婚配,你我两家,或可再结亲好。”
自古婚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欢也没想过要去征询高澄意见,一番考虑得失后,当即应允。
三言两语间,自己的婚事就被定了下来,元善见想到了汉献帝迎娶曹操之女,最终保全性命的事迹,这让他心中稍安。
赶紧拜谢道:
“大王以爱女许我,善见必以高氏女为皇后。”
高、元两家就此定下姻亲关系。
如今的元善见只想保住性命,但在天子之位上坐久了,心中所想,谁又能知道。
元善见父子辞别后,高欢立即召集洛阳群臣商议天子人选,授意孙腾以继嗣孝明帝为名,推举清河王世子元善见。
众人对于高欢弃长君,立幼主的做法多有腹诽,但恢复传承次序之名无可指责,最终在高欢的推动下,确定元善见继任北魏天子。
元修、斛斯椿、王思政等人的失望自不必提。
新任天子人选既定,元恭即遭废黜,与元晔、元朗居于洛阳,府邸内外,多有监视。
532年四月二十五,元善见过继给孝明帝,于洛阳东郊即位,以鲜卑旧礼祭拜天地,入御太极殿,受群臣朝贺,于阊阖门颁诏,改元太昌,大赦天下。
同时任命高欢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史。
任命清河王元亶为大司马,居尚书省。
又加授高澄为侍中、开府仪同三司。
旨意还没到达邺城,高澄已然怒火中烧:
高欢派来幕僚传信,交代由高澄与娄昭君送婚,送大姐儿往洛阳去。
高澄倒不是对自己的婚事有意见,元仲华本就是原主的妻子,年纪小了点也没关系,可以慢慢养成,反正他也才十二岁。
不过他还是接受不了十一岁的妹妹嫁作人妇。
幕僚无奈,只能去寻娄昭君。
娄昭君来到高澄处理政务的厅堂时,就听见他在抱怨:
“我就知道,鲜卑老公(老头)是个薄心肠!”
“你父王出自渤海高氏,怎么就成了鲜卑老公,他又何时亏待过你,被你说是薄心肠。”
娄昭君扬声走进堂中,对在场小吏厉声道:
“你等先出去,我们母子还有话说,切记管住自己的口舌,假使大王知道今日之言,也不会因此怪罪阿惠,但你等却要自求多福。”
小吏们本就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得了娄昭君吩咐,皆言不敢,纷纷应诺而出。
娄昭君在高澄面前一直是位慈母,但她确实是个颇有决断的妇人,否则也不能在家人的反对下,毅然嫁给高欢。
“大姐儿年幼,若非薄心肠,怎会将她嫁作人妇,我听闻十余岁产子的妇人,因难产,多有殒命,鲜卑老公全然不念父女之情。”
高澄依旧愤愤不平。
“阿惠疼惜大姐儿,为娘的心中甚慰,但大姐儿生在我家,得享富贵,自然也应为家事出力。何况天子也才九岁,阿惠莫要多想,且去听听大姐儿自己的想法,也好过在这埋怨你父王。”
娄昭君抚着高澄的头,笑道。
“见她作甚,定然是被阿母教导了一番。”
高澄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