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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定初带着清莲在主管军器监王大人的陪同下,步进了军器监的大门槛。
有三间屋子是连着的,屋子平方面积大约有二百来平米,屋子里的温度很高,四处热空气流窜,像一个蒸笼,好几个光着膊子的铸器师傅,右手里的铁锤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落在了左手所执按压在铁凳上的薄薄刀片上,刀片口子被捶平,磨得发亮,再将薄薄的刀放到鲜红的炭火中去。
等待一段时间,再将刀片拿出,烧红的刀片火辣辣,红艳艳,将她的眼睛都印得发亮。铸器师傅们听闻谈话声,不约而同回首,见是哑子王妃来了,面色皆带喜色,虽说他们地这名苏后送过来的女子不甚了解,但,她来北襄所有惊天动天的事迹,他们早就听说了。
“王妃娘娘,这是张鲁,他是咱们北襄最好的铸器师傅。”
王大人将手上的铁捶交于身侧的徒弟,双手抱拳,粗犷的声音喊出,“在张鲁见过王妃娘娘。”
云定初看着眼前这个粗壮高大的男子,的确,他有着的北方人特有的豪迈与体格,肥肥的胳膊,胖嘟嘟的脸蛋,她估计他的体重应该是在160斤上下浮动,是个彪悍粗犷的汉子。
她不能讲话,只能对他微微一笑表示回应。
“王妃娘娘只不过是一时好奇过来瞧瞧,大家伙儿别拘束,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清莲代主子向大家说明来意,别让所有铸器师傅被她们所扰。
听了清莲的话,铸器师傅们点了点头,各自又开始忙开。
云定初参观完整个铸器过程,走至屋子里最里边,从案板随拿了一柄刀刃,瞧了一眼,清秀的眉头轻锁,刀片圆润,不够长,刀刃边缘发出的光不够澄亮,说明刀刃不够锋利,再拿了两把宝剑,察看,发现都是同样的问题。
回头,她向陪同在侧的王大人比了一下手势,清莲赶紧代她询问,“王大人,你们用的什么铁制造兵器?”
“回禀王妃娘娘,就是一般的铁。”
一般的铁?简直难以置信,一般的铁铸造出来的兵器都不会太锋利,这样生产出来的兵器,如何能保北襄十几万人口平安?
云定初转身向丫头嘱咐了两句,清莲代主子出口,“王妃娘娘说,就算是一般的铁,这硬度明显不够。”
“这……”微微迟疑着,王大人又道,“王妃娘娘,咱们北襄国国小势微,比不得卞梁,也没有你们卞梁那种上好的铁,所以,只能用这种平凡普通的铁铸造兵器,再说了,窦后娘娘都说了,她虽然在管理北襄,但,卞梁都城里的苏后娘娘终究是她的姐姐,咱北襄王爷也是当今圣上是同胞兄弟,如若真有外敌侵入,苏后与圣上怎么都不可能眼瞅着北襄不管,故而,在这方面咱们是不用担忧的。”
明白了,原来还是防着她啊,把她当奸细看,也是,这军器监是各国最致命所在,铸造出的兵器那可以是防御外敌侵入的,在这些北襄臣子眼中,她不过仍然是苏后派过来的奸细,怎么可能让她知晓如此国家密事?
她也没向任何人表明心迹,说她愿意与瘫子,与北襄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一起对付苏后,对付天元皇朝,在众北襄人眼里,她云定初就是苏后派过来的人,人家也不知道她是遭人暗算,被家族遗弃的女子,人家堤防她太正常不过。
再说,她也不可能向人家表明心迹,眼下,她打算不偏向于任何一方势力,走一步看一步。
知道自己多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云定初只得转移了话题,“能否生产出一批新农具?”
当清莲代主子问出时,王大人几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哑妃要干啥啊?生产农具要干什么?
“王妃娘娘,不好意思,北襄国虽然国小人少,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正是如此,军器监只管铸造兵器,对于农具铸造,臣管不了的,你恐怕走错地方了。”
“王大人,你看清楚了,这可是北襄王最宠爱的王妃,这样的身份,你都不愿意通融么?”
清莲将主子想说的话倾吐而出。
“不是微臣不肯通融,而是,军器监只负责铸造兵刃,铸造农具没有这样的先例啊,再则,如若真要铸造农具,也必须得有太后或者襄王手谕才行啊。”
王大人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他虽然不清楚这哑子王妃要做鬼灵精怪的事儿,但也不愿意与她再纠缠下去,万一出半点差池,可是要掉脑袋的。
如果是一般的人,王大人可能还会多闲磕两句,这王妃身份如此尴尬,连北襄王窦后都动不得,他如何敢惹?
她不过是想让军器监生产出稍好一点的农具而已,还这么麻烦,必须要那两母子的手谕。
窦氏那儿她是不敢想了,不过,瘫子那儿,她到是可以一试。
当她骑着马与清莲回到北襄王府时,张卫正在差人到处寻她。
“云王妃,你终于回来了。”张卫灿笑着急忙将主仆俩迎进了王府门。
“张卫,莫不是王爷又耍小孩脾气了。”
在清莲看来,今天中午,东陵凤真因腰椎疼痛,怒斥一干替他按摩的太监,就是想把她家小姐召回来,那瘫子病王虽然向来都是性情乖戾,情绪喜怒无常,他身边的太监宫女嬷嬷,个个都侍候得小小冀冀,深怕一个不小心失误,便会惹怒了病王。
只是,那样一个高冷如一座冰雕王爷,却感觉正在一点一滴被她家小姐融化着。
最终,估计会融成一滩水吧。
嫌太监们指法不好,粗笨手脚,就是在找借口寻她家小姐回来,虽说,清莲也并不知道,为何晕过去一天一夜后,小姐回过来,脑子变灵光不说,还拥有一手精湛的医术,方正,现在,别人没办法欺负她们就成,她才不管小姐为何变了样子。
即然小姐会医道,自然能清楚人身上的穴位,不用说,按摩的指法定然是比那些太监好,这是连傻子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清莲觉得病王就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不过就是想把她家小姐找回来陪他嘛。
张卫冲着她做了一个鬼脸,应,“看得起你家小姐才闹脾气,不过,这次没有。”
云定初还未迈进院子,犬犬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嘴里刁了一个红蕃薯,是煮熟的,香喷喷的红薯味弥漫在空气里,让人特别能分泌唾液。
“犬犬。”她向白狗打了一个响指,狗儿即时跑来蹲在她脚边,替狗梳理了一下额角的绒绒毛发,在它脸颊上轻轻拍了一下,指了指它嘴里的紫红蕃薯,犬犬蹭起身就跑出了院子,云定初正欲想迈腿追出去,却被张卫拦住,“云王妃,璃公主醒了,到处在找您。”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小丑儿与她感情甚好,完全当她是亲的娘亲,而这个点,应当是小丑儿午睡后醒了,平时,小丑儿醒来就要让她抱一会儿,也许是孩子从小没娘亲,又是在极不安全的环境中长大,所以,并没有安全感,许多时候,她抱着孩子睡觉,孩子在睡梦中都会喊着娘亲,丑儿会乖乖的。
而且,还经常做恶梦,醒来便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松手。
急步迈进了西厢院院门,刚步入婚房,便看到了小丑儿被一个太监抱着,正不停地擦着眼角滚落的泪珠儿,一张扑克脸的北襄王坐在轮椅上,手里仍然握着一本书卷。
“娘亲。”小丑儿揉着双眼,听闻脚步声,仰起头,见到了她,伸出双臂哭嚷着要她抱抱。
她从太监手里接过小丑儿,便听到耳侧有一记冷妄的声音传来,“连小丑儿都不管了,上哪儿疯去了?”
我倒,麻痹的,她能上哪儿疯?她是为了他北襄国似锦前程在奔婆,没有一句安慰表扬的话,还被他这样斥责。
知道他脾气坏,云定初不想理他,充耳未闻。
抚慰着怀中的小丑儿,见娘亲回来了,小丑儿有了安全感,躺在娘亲怀中又睡过去了。
清莲将孩子抱了出去挨她睡了。
摒退了左右,云定初走上前,从瘫子手中夺过那卷早已被他翻破的旧书,合上两截书页,封面上赫然又是《孙子兵法》几字跃入眼帘,一直看同一本书,敢情这货看不厌啊?
她用唇语给他说了心中的想法。
沉思半晌,修长的指节托着自己坚毅的下颌骨,一双波光鳞鳞的幽深黑眸不断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你让军器监生产农具做什么?”
这女人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去寻找粮食吗?不但去军器监,还奇怪地要让军器监生产农具?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你不觉得现在北襄主要问题,是要解决自力更生么?
自力更生,方能丰衣足食,咱们北襄国有国土万顷,虽地段不是很好,但,如果所有老百勤巴苦作,比如玉石村,想办法把那些石头铲除,再栽种农作物,来年,一定会大丰收的。
她没办法一直与他用唇语交流,拿了毛笔写下了这几行字。
东陵凤真阅读了雪白纸笺上的内容,嘴角露出一抹轻蔑之笑,“你觉得依咱北襄国如今这气候,这环境,能让百姓做出何种农作物?”
虽否绝了她提出的建议,不过,在她写的字里行间,东陵凤真的视线瞥到了那个,“咱”,心里缓缓地流淌着一股涓涓的暖意。
在她心里,终还是偏向他北襄国一点点,至少,这是她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来的心意。
“你不要管这么多,相信我,我一定能让北襄十几万人口摆脱无粮困境,如果想要丰衣足食,一定要自力更生,不能再用北襄的丝绸布匹去换。”
“你怎么知道的?”
东陵凤真的眼眸底有重重精光闪过,他还真是太小瞧了她,她们成亲不满一个月,她到是把北襄王府的底摸了一个遍。
“你别管我是如何知道的,总之,我就是知道,北襄所有的粮食全都是你母亲带人织丝绸去给荑国换的。”
“北襄天处高原地带,年年冰天雪地,极冷与极寒的之地,是不适合任何农作物生长。”
当年,他母亲之所以选择这儿,觉得越是艰难困苦之地,越能消除父皇当年的雷霆大怒。
只是,来了后,这其中经历了艰难曲折,恐怕只有他们母子俩最为清楚。
“我有办法。”此时的云定初脑子里的确有了办法,她想到了现代的大棚蔬菜,就算是再冷的天,在温室里,任何植物都能正常生长,开花,结果,所以,她发誓要带领北襄老百姓走出无粮困境。
她怎么会知道北襄是靠丝绸去与荑国人交换粮食这件事的呢?
就在今晨,她被太后训了一通,被瘫了召回来,为瘫子按摩后待他睡去后,她便听到外面张卫与清莲的闲聊,她们闲聊间,无意间就聊到了独孤氏,清莲就问为什么刚来时没瞧见独孤卫,张卫便说她带着布匹去与荑国人交涉了,想用布匹换得一些骏马,提到骏马二字,张卫自知失言,觉得不应当与清莲丫头讲那么多,及时就住了嘴。
然后,云定初带着清莲去街市转了一圈,才打听到由于窦氏织得一手好布锦,再加上她年轻时不仅学过镶绣,刺绣活儿在天元皇朝堪称一绝,她培养了许多的女徒弟,再由这些女徒弟出师后,自个儿招收学徒当了老板,织出来的华丽布绵缎皆由北襄稍富足的人买了去,这些人拿去荑国,巴蜀,南郡等地变换粮食,这些粮商再出售大米,这样一来,即便是北襄自己没办法生产出农作物,仍然能得以生存下来,说白了,靠的就是窦氏那一手刺绣绝活以及她织布手法。
见她的神情如此坚定,东陵凤真终还是点头应允,从腰间摘下那块唯一的碧绿色璞玉。
“你将此物交给王坚便成。”
多谢,云定初高兴极了,从他手上拿过璞玉,转身就要离开,没想瘫王却拉住了她的衣袖。
“等等。”
清秀的眉毛一挑,询问何事?
“本王饿了,那些个嬷嬷厨娘的手艺实在是太差了……那些粗俗的菜食,本王咽不下……”
她冲着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撩着裙摆便疾步走向了厨房。
定初在现代学过烹饪的,在现代家中的厨房里带摆了十几本的菜谱,任何菜食都难不到她。
她去厨房看一下食材,挑了一个最小的冬瓜,独肉排骨一斤,清洗干净,将鲜水烧开,再将排骨倒进锅里,排骨在沸水中焯一下,去掉血水,捞起备用,锅中加水,放下清莲切好的姜块,葱段,适量花椒煮沸后再将排骨放入继续煮开,然后,改小火炖一个半小时左右,再放入冬瓜,中火炖二十分钟。
汤做好了,再做一个紫酱茄子,再蒸了一碗鸡蛋羹。
清莲将菜端上桌,不知病王是真的饿了,还是这些菜是出自于哑妃之手,总之,他眉都没抬一下就将所有的食物一扫而光,不见哑妃身影,斜飞入鬓的眉微蹙,询问身则丫头,“你主子呢?”
“禀王爷,小姐去军器监了。”
定是又找王坚铸造农具去了,这女人一点都闲不下来,不过,这也好,与他正好互补,如果她的心在他这边,今后,许多的事情,都可以让她代他去完成。
那块璞玉真是好使,王坚看到那块玉,果断应了声,“王妃娘娘,你回去告知王爷一声,臣一定不负所托。”
然后,定初人都未走,王坚急忙下令将铸造出来的兵器全都收放起来,命所有铸器师傅,立刻选用适当的铁制做新农具,而新农具的样式,定初答应等她汇制出来便立刻差人送到军器监。
她回王府时天已经黑了,捶了捶自己酸疼的胳膊,本以为男人睡下了,没想还躺在床上在烛火下看书。
听到了她回来的声响,即时挪移开了书卷,那张俊美无邪的脸便呈现在她眼前。
“过来。”
这一次她没有反驳,许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或许是因为他给了她令牌,王坚把那块玉还给她时,她才在那块玉的背后面发现了一个雕刻的繁体“真”字。
那一刻,她才知道那块玉是他东陵凤真手中的令牌,见牌如见人,就算她要出北襄城,也是易如反掌,这牌比通关符节还好用。
大拇指伸出,冲着他连续弯曲了两下,表示说了两句谢谢。
没想男人抓住了她那只手,死死地握住,从床榻旁边的桌案上拿起一把小剪刀。
“你做什么?”
“别动。”
修长的指节轻轻将她的大拇指拉扯了一下,她整个人便跌坐到床榻边沿,再被他扯到跟前儿来。
小剪子在他指尖微微张开了两片唇,再轻轻如薄薄羽片般挨到她的指甲上,将它圆润的指甲剪了下来。
不一会儿,她十根手指头的指甲全被他修剪圆润而漂亮。
“它伤到你了?”
是她的手指甲太长了,替他按摩时划伤了他的肌肤,所以,他才想起为她修剪指甲的吗?
东陵凤真摇了摇头,嘴角荡漾起微淡的笑靥。
“你帮我做了晚膳,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这是回报你的。”
切,这死瘫子,她为他做的何止是一顿午膳,她还为他治病,为他忧北襄国国事,想把他的北襄国变得自更富足,不用再靠他国生存。
他的身体向床榻里侧挪了挪,身边刻意为她腾出一个空位,手掌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她躺下来。
然而,她却摇了摇头,她告诉他,王坚已经让铸器师傅们准备铸造农具了,而她得连夜将图纸赶设计出来,明儿送去军器监。
“就算你连夜把新农具赶制出来,北襄国也不可能马上就有粮食,太晚了,睡吧。”
他正要吹灭烛火,却被她拦下了。
“咱们能否一起寻粮?”
她拿毛笔划下这行字,把它迅速呈现在他眼前。
“怎么寻?”
“别给母后当真,放心,有我在,她不可能为难你。”
母亲也是说来吓她的,炮烙这刑立了多少年,而母亲又对谁用过,就算再穷凶恶极的罪犯都没用过,何况是一个弱质纤细的女子,再说,他相信母样不是糊涂人,定然能够知晓此女子有百分之五十有可能会与她们一起同仇敌忾。
“就算你母后不为难我,那些粮食是我让李将军开仓发放给玉石村村民的,如今,北襄王府因我没有了粮食,我必须负这个责任,寻找让北襄王府近百口人的活命之粮。”
这样有担当,有气魄的女子他东陵凤真实属少见,在他的世界里,女子们都是靠男人生活,而眼前的这个女子,独立性很强,如果是一般普通的女子,恐怕早就缩躲在龟壳里不愿出来见人,他是北襄国的王爷,是窦后的亲儿,他都这样承诺她了,她到还是一脸倔强地非找出大家活命的粮食才肯罢休。
“那,你说怎么寻?”
在雪白宣纸上再划一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愧是他东陵凤真的妻子,尽管是名义上的,有这样聪慧的女子为妻,此生足矣。
幽黑的眼眸潭底微微浮现一缕赞赏之光。
*
是夜,雪风乱袭,白雪飘飞
一抹窈窕身影站在悬崖边,橘红缎锦披风在风中簌簌作响。
“卑职见过独孤娘娘。”
一道温润清雅的声音随风而至,接着一个蓝影飘上了断崖伏跪在地。
“交代你的事情可都办妥了?”
“全都办妥了,云定初今儿下午去了军器监,听一铸器师傅说,她让他们铸造新农具。”
“铸造新农具?”这哑子脑子进水了不成,窦后给她三天时日解决北襄王府困粮之境,不想办法寻找粮食,却去让军器监寻求铸造铁农具,想北襄国民进行农业生产吗?
“是的,据那个师傅说,她是想让北襄自更自足,不靠他国生存。”
“笑话?就凭她,她有什么样的本事,能改变这冰天雪地地理环境。”
如此恶劣环境,百花枯萎,万物凋零,能种出农作物,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等她去折腾,过了这三日,我看她还怎么笑。”
“是。”
“通知魏芮,绝不能让那些米粮商倒戈。”
“遵主子命。”
蓝色身影纵身跃上了参天大树,不一会儿便迅速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地中。
云定初三天期限已过去了一天,剩下两日,看你如何力挽狂浪?
雪光中,独孤氏那双冰泉般的寒眸闪烁着一抹意味深长般的笑光。
*
第二天,云定初亲自张罗了一场观赏绣锦提诗宴会,所有北襄权贵的夫人们全都被邀请在列。
独孤氏坐在梳妆镜前,由着身后小宫女为她梳着额边垂落鬓发。
如云堆般的黑发中,赫然有一根银发出现在了小宫女的视野中,宫女如实禀告,“娘娘,奴卑瞧见了一根白发。”
“拔。”
指令一下,小宫女只得应了一声‘是。’,赶紧将刚梳好的发髻又打散开来,余光悄然注意着主子细微的表情,玉手尾指从锦缎般的黑发中轻轻挑出那根白发,稍稍一用力,白发被拔扯下来。
独孤氏将那根白发摊在掌心,瞧着这根银发,心里发憷,她不过才二十芳龄,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怎么就有白发了呢?
“娘娘,魏夫人求见。”
“让她进来。”
“是,娘娘。”宫女退下,不一会儿,一身紫色布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女子眉宇中央有一颗红得滴血的朱砂痣,北襄国人人皆知,这便是北襄魏芮大人的正妻薛氏。
“薛氏见过孤独娘娘。”
“姐姐,你我之间不用这样生份,都是自家人。”
独孤氏立刻从凳子上起身,奔迎向了离她几步之遥的薛氏。
“我不是说过了,以后,没外人时,你就喊我‘卫儿’。”
“娘娘,在心中,妾身一直将娘娘视同为姐妹,只是,这繁文褥节自是不能免去。”看得出来,魏夫人与她谈话,也是极其小心警慎。
就怕哪一句不对,也或者说,日后没有利用她夫君的价值,翻脸可就在旦昔之间,这位独孤娘娘的性情他们还是了解一二的。
“也罢。”碰了软钉子,独孤氏心里不太爽快,只是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她知道魏夫人的性格,自从嫁给了魏芮,说话做事向来都警言慎行,她爹本是北襄的一名将军,母亲是父亲的身边的一名洗脚丫头,那年,将军夫人怀了孕,将军喝醉了便将她母亲宠幸,她就在那一夜爬进了她娘亲的肚子,娘亲生下她便难产逝去,在娘家,由于不是嫡出,上面又有嫡出的哥哥姐姐,尽管得到将军父亲的偏爱,但,这位庶出的妹妹仍然会受长兄长姐的排挤当属自然,所以,就养成了她那副什么事都唯唯诺诺的性格。
虽然不太喜欢这女人性子,但,目前,她得倚仗她夫君魏芮逼迫北襄进入无粮困境。
所以,即便是她不喜欢,也只得先忍着。
“姐姐,今儿你找我有事?”
“云王妃向我发了请柬,说明日王妃西厢院又展出她从卞梁带过来的锦匹绣段,还想让大伙儿为她织的绵缎子提诗,你说,我该去么?”
锦缎刺绣提诗会?
什么玩意儿?
独孤侧妃没想到云定初会来这么一招,是想玩什么名堂呢?不去寻粮,还有时间搞这个明堂。
“去,当然去,姐姐,云王妃可不像外界传言那样似老虎,她可温柔着呢。”
魏夫人瞥了她一眼,最终点了点头,迟疑地应了两个字,“好……好吧。”
赏锦提诗会的时辰很快到来了,独孤氏是带着魏夫人一起去的,她们进入云氏西厢院落时,正厅已围坐了十来个北襄权贵夫人,她们个个脸颊抹了淡淡的胭脂,穿着打扮比平时稍稍花哨了些,由于北襄国不富足,在窦太后的号召下,所有女子都提倡素衣素颜,哪怕是出席宴会,她们也不会打扮的过于花哨。
夫人们正对着前方早已挂好的五幅锦绣图谈笑着,评论着。
“姐姐,你这手艺真不是一般的绝。”独孤氏视线略微扫了一五幅绵绣一眼,眼眸底泛出淡淡的一缕鄙夷。
“独孤侧妃娘娘,我家小姐说您缪赞了,独孤娘娘请上坐。”清莲赶紧替她搬来了一把椅子,再让宫女们将准备好的荼逞了上来,纷纷恭敬递入权贵夫人们手中。
“这是王妃从家乡带过来的香荼,里面放了一种香花,叫茉莉,各位夫人慢用,如若有怠慢夫人的地方,还请各位夫人能见谅。”
独孤氏携魏夫人一同坐下,同众夫人一起观赏前面摆放的三幅绣品。
魏夫人落了座,眸光瞥向前方的三幅绣品,刹那间,面色微微一怔。
呷了一口茉莉香花荼,唇齿间荼香四溢,就在众夫人对画品头论足时,独孤氏眼角的那抹鄙夷勾深了。
歪头与旁侧的魏夫人说了一句,“你相信是她绣的?”
魏夫人一脸茫然,只是唇畔漾出一抹清浅的笑靥。
微点了点头,却不发一语,意思是她不做任何评价。
“姐姐,你可知道什么叫刺绣?”
居然敢到北襄来卖弄绣技,真是捉禁见肘。
定初拿了毛笔划了密密麻麻几行字,将字呈现在了众夫人眼前,“众姐妹见笑了,定初不能言语,只能用笔代口,回答妹妹问题,刺绣刺绣是针线在织物上绣制的各种装饰图案的总称,就是用针将丝线或其他纤维、纱钱一定图案和色彩在绣料上穿刺,以缝迹构成花纹的装饰织物,刺绣在天元皇朝已有些历史。”
见云定初不能开口辩解,只能用这种以笔代口的方式回答她的问题,独孤氏用衣袖掩了嘴,偷偷笑了笑,然后,从座位上起身,走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幅画。
回首,笑问,“姐姐,你可知这叫什么绣?”
定初瞥了一眼那幅最繁琐复杂的刺绣,拿笔刷刷划下,“这幅绣画名《清明上河图》,上面的人物百来个,图画内容较多,内容极广,可以说是所有刺绣里最复杂的一幅刺绣。”
“它叫什么绣呢?”
“苏绣。”
见云定初答得头头是道,独孤氏眉宇间的笑渐渐敛去。
“运用的针法套路?”
“针法套路技巧有:套针与晕针,斜滚针,旋流针,参针,棚参针,编织针等几十种针法交错。”
见哑子几乎是倒背如流,独孤氏的面色越来越青,她愤怒地扬手指向了另外一幅:“姐姐,这幅呢?”
“它叫四鹿争霸,问鼎中原,鹿死谁手,湘绣,运用针法:齐针,错针绣,乱针绣,网绣,满地绣,锁绣,特点是劈丝细致,绣件绒面花型具有真实感,色采丰富鲜艳,向来有绣花能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的美誉。”
“大胆,好你个云定初,何为四鹿争霸,问鼎中原,何为鹿死谁手?这些话,相信谁都知道它的意思,如果本妃将这些话一词不漏传给苏后,恐怕即刻,你的脑袋就会搬家。”
此语一出,众夫人满面惶恐,意识到了北襄王正妃与侧妃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无一人敢言语半句,而魏夫人则在独孤氏怒吼出声那一刻,身体便仿若被人抽干了鲜血,脸上无半点的血色。
对于独孤氏以下犯上的嚣张模样,云定初也不恼,拿着毛笔走上前,在那幅《清明上河图》的左则题了一两句诗:“卞梁自古帝王都,兴废相寻何处去,换回一晌繁花梦,萧鼓楼台个边。”
看了这几句诗,众夫人吓得冷汗都从鼻尖冒了出来,这云王妃胆子好肥啊,居然题诗暗示卞梁会如杨花般陨落。
收笔,回头,定初冲着众夫人一笑,用唇语说,清莲及时当了翻译,“王妃只是将刺绣上面的诗词描拟了一下而已。”
“云定初,你说,如若本妃今儿将你的刺绣,你的题诗一句不漏禀报苏后,苏后会作何感想?”
清莲丫头反应最为迅速,“独孤侧妃,这些刺绣比你们北襄绣品,无论是针脚,还是色彩鲜艳,都要好多了。”
这话刺激到了独孤氏,她气势汹汹冲上前,指着那幅《清明上河图》破口大骂,“你这针了,歪歪扭扭,不如本妃随意乱绣一针,这匹骑马,这乘轿子相撞,根本没绣出其间意境,这种绣品真是戳了本妃双眼,还有那孔雀开屏,雀羽片色彩太过于华丽,显得太俗气,不如咱北襄姐妹随便捻手一刺,如此劣作,还敢拿出来丢人显眼。”
云定初淡淡的瞥了坐在原位上,默不作声,低垂眼眉,用齿一直死死咬住红唇,面容已经苍白到几欲要晕过去的魏夫人脸上。
“独孤侧妃娘娘,谁告诉你这几幅绣品是小姐绣的?”
独孤氏一脸愕然,不知云定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云定初,你什么意思,不是你绣的,你还好意思拿出来向大家显摆?而且,你刚才还说是从卞梁带过来的?”
是呵,众夫人也是一脸云里雾里的表情。
“云王妃,独孤娘娘,臣妾身子突感不适,先行告退,还望二位娘娘能谅解。”语毕,不管两位王妃同意与否,薛氏便撑起身,低着头,行色匆匆走出西厢院落,不一会儿纤细的背影便消失在了王府门口。
“魏夫人怎么了?”
某夫人问。
“是呵,脸苍白得像是见鬼。”
“云王妃说这三幅不是她绣的,难道是魏夫人的手工?”
另一夫人接了口。
此语一出,所有女子满目惊诧。
“难怪妾身看到这绣品第一眼时就觉得眼熟,原来是魏夫人的手艺啊。”
“云定初,你拿她的绣品向我们展示是什么意思?”独孤氏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皮也直跳,这哑子到底想怎么样?如果这三幅绣品不是哑子绣的,而是魏夫人,那么,她刚才骂的那些话,全都是针对了魏夫人,她一直觉得,自从进了这厅堂,魏夫人脸色就不对劲,整个人魂不守舍,恐怕在进来第一眼时,她就瞧出了这是自己的画,只是不太明白这哑子要做什么?故而,才一直坐在这里,挑起她与魏夫人战争,为何这样做?
独孤氏心里太清楚不过,想让她把魏夫人得罪了,然后,魏芮自是不再帮她稳住北襄权贵。
“云定初,魏夫人脑子没那样蠢,她不可能如你的愿。”
“独孤娘娘,我家小姐不知道你在讲什么,这绣品是魏夫人的?不可能吧,这些绣品真小姐出嫁当日,从卞梁带过来的,是不是这些绣品手艺与魏夫人针脚相似,所以……”清莲没有说下去,故意拖长尾音让一干夫人自个儿想去。
独孤氏在心里权衡了一下,暗忖,糟了,说不定这会儿,魏夫人已经夫君怀里哭诉,她苦心经营的事情要坏了,狠狠地剜了云定初一眼,独孤氏带着身边宫女匆匆离开了西厢院。
那一夜,独孤氏睡不安稳,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有宫女就从外面带回来消息,抖抖瑟瑟向她禀告,“娘娘,魏夫人昨晚投河自尽了。”
什么?
咯噔,心口猛跳了一下,独孤氏整个身子无力跌坐在了椅凳上。
------题外话------
上架了,写了好几个小时,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