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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初年三月初九,新上任的景元帝南巡归来时,从江南秋水苑里带回来一个戏子——云初。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叛军的铁蹄踏破皇城的最后一道防线时,在美人膝下醉了三年的君王,喝尽杯中最后一滴酒之后,一把火点燃了他的寝殿。
那一日,冲天的大火足足烧了一夜,整个京城亮如白昼。
云初扶着昏沉的头匆匆忙忙从初云殿跑过来时,长庆宫已然化为一片废墟。
他失力般跪在地上,那双魅惑万千男女的丹凤眼此刻却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光彩。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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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那人一身紫金长袍,斜斜地倚在秋水苑的最高的阁楼里。
他的怀里坐着一个身穿红色纱衣的少年,他艳丽的容颜似乎有着魔力,一眼看去就能勾住所有人的魂魄。
男子似乎是被少年的笑迷了心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珠里,里里外外全是红衣少年的影子。
“我知你不喜欢我,但我心悦于你。我愿用我的余生来赌,赌你最终会爱上我。”
前院里,此起彼伏的丝竹声透过打开的窗户,隐隐传进来,让男子说的话都带上些缥缈的色彩。
少年闻言倾起身子,下巴搭在男子的肩上,在他耳边调笑道:“若是官人输了呢?”
连犹豫都没有,男子回道:“大概会,尸骨无存吧。”
男子话音刚落,少年便又倒下身子,他嗔怪的看了男子一眼,“讨厌,玩笑话而已,官人何必当真,还说出这等不吉利的话!我怎么会不喜欢官人呢?奴家的心里,里里外外,可全都是官人的影子呢~”最后的几个字带上了尾音,带着撒娇的意味。
少年动作时,宽松的红色纱衣从肩头滑落,露出一大片白玉无瑕的胸膛,有几缕黑发从滑至肩头,堪堪遮住这片春光。
他的眼,水光潋滟,似乎是含了无限的情义,顷刻间就能俘获他人的一颗真心。
男子见状,挑起少年滑落至香肩的一缕发丝,放在鼻翼下轻轻一嗅,神色间似乎都挂上了痴迷的味道,“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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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着厚厚紧背的床榻上,一位面色苍白的男子在睡梦中,突然伸手在半空中来回摸索,嘴里不断地说着胡话。
“不要!不要信他!!不要……”
门外留守的人听到动静,连忙推门而入,焦急的摇晃起自家的主子。
“公子!公子醒醒!又做噩梦呢?快醒醒!”
秋水苑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云初挣开双眼,清丽的眸子里无悲无喜,一点也不像做了噩梦的样子。
他从床上坐起来,对着外面吩咐道:“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他说话时语气平淡,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生死。
可怜的侍从初来乍到,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便被人捂嘴拖了出去,连求饶的话都没来及说出口,就去见了阎王爷。
远远还能听到中院里传来的惨叫声。微风吹过,带来一阵血腥味。王朗捂了捂鼻子,踏进了云初的屋子。
云初这时候已经穿戴洗漱好了,正穿着与那人初见时穿着的红色纱衣,在屋子里转着圈子,嘴里咿咿呀呀的唱着被公子王侯们唱厌的《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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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起,吹落满树的桃花,那人坐在桃树下,头上肩上,都是粉色的花瓣。他此刻正悠闲地坐在石椅上,轻摇手中折扇。
“你可不适合唱着首曲子。”
院子中央,像只花蝴蝶一样在微风中扭摆的少年嘟起了嘴。
“你怎知我不适合唱?哼,你既说我不适合,我便偏唱给你听。”
少年说罢,舞起长长的袖摆,继续唱道: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少年唱完,得意的朝桃树下的男子瞥了一眼:“怎么样,我唱得如何?”
男子宠溺一笑,无端给这乍暖还寒的春日添了些暖意。
“你唱的倒是不错。”
少年闻言,才舒展起来的眉眼,在男子出声的下一刻,又马上委屈起来。
“但这明明是求亲的曲子,偏生叫你唱出勾引和离别的味道来。”
男子说完,摇头笑笑,拿起手中茶盏就要饮茶,杯子就被人夺了去。
少年的面容仍带着怒容,本就艳丽无双的容颜,更加生动起来。
“奴家长了这么久都没喝水,你都不知道给我留一口。”
说完,他一口喝干茶杯里的水,在男子无奈的表情下,俯身吻上了男子淡色的嘴唇。
茶液从二人相交的唇齿之间滑落,浸湿了二人的唇角、衣领。
少顷,少年气喘吁吁地放开男子,略显蛮横道:“我不管,总之,你要在听我唱一遍!”
男子抬头,冲着散发着勃勃生机的少年温暖一笑,薄唇轻启,“好啊。”
说话间,他方才才被滋润过的薄唇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少年看的俏脸一红,后退几步,继续唱。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啪啪啪——
掌声响起,王朗站在门口调笑道:“难怪外人言你是祸国妖姬,凭着玉面雪肌和一身媚骨,生生断送了景元帝的大好江山。现在看来,说是狐狸精也不为过。若非我家有娇妻美眷,说不定也会被你迷了心。”
云初收了唱腔,站在原地看了王朗一眼:“不知王大人来此,有何贵干?敝舍简陋,怕污了您的眼。”
王朗摊开双手:“大人谈不上,今后我见了你说不定还要低头行礼。至于此次前来,不过是皇上他想见你了。”
云初像是没听见他前面那句话,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烦请大人带路。”
到达重新建起的长庆宫门前时,云初晃了晃神,看着面目全非的长庆宫,突然想到,那人一乐他的誓,早已经尸骨无存。
那是三月前,长庆宫大火过后,景元帝林修被成焦炭,空留一个人形的架子。
云初赶到时长庆宫时,新帝林殊已然披上龙袍。
他居高临下,对着跪地不起的云初冷冷道:“将这妖人待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云初听到他的声音后,神游的思绪回归。他抬起头,讽刺的笑了笑。
不只是在笑林殊,还是在笑自己。
他在那人身边五年,从未听到他对自己说一个‘朕’字,却不想,竟能在林殊口中听到。
他恍惚想起初见时,那人说的话。
当时只是在心中不屑嘲笑,却不想,他一语成谶,竟真的,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