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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吉生死未卜的状态固然是让一部分下属暗暗谋划起了退路,但也并非人人都像萧建那般有心与曹操眉来眼去。例如田丰就打死不会降曹。不过不降曹不代表田丰心里就没有别的想法。须知田丰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蔡吉的未来,如今得知蔡吉受困辽西更是令他对蔡氏一党的前途又平添了一份悲观。
南皮田府书房内,灯盘上豆大的火苗随风摇曳,直将人影照得影影绰绰。田丰一面将一封盖有官印的路引交到长子田衡手中,一面神色凝重地向其叮嘱道:“伯苍,寒食临近汝速带家眷归乡祭祖,无论天下有何变故汝皆不得离乡。”
田衡听罢老父所言,再联想到近日来坊间的种种传闻,不由大惊失色道,“父亲何出此言?可是齐侯性命堪忧?若是如此,父亲何不随孩儿一同还乡?”
面对儿子的提议,田丰既固执又黯然地摆了摆手道,“齐侯于为父有救命之恩,为父不可弃其而去。”
耳听田丰口吻如此悲观,田衡心中更是坐实了齐营大厦将倾的判断。于是情急之下他当即长袖一振,朝老父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道,“父亲若不走,那孩儿也不走!”
“胡闹!”田丰冲着儿子吹胡子瞪眼道,“为父之命尔岂可不尊!”
田衡却是不为所动道,“父亲之命孩儿不敢不尊,然孩儿亦不能至父亲于险地而不顾!”
田丰为人素来讲究孝道。话说田丰少年时丧亲守丧,守丧的时间虽然已过,但他仍笑不露齿,从而令他年纪轻轻便为乡邻所器重。此刻眼见儿子如此孝顺,田丰欣慰之余,不禁放缓了语气道,“有太史子义在,南皮又怎会是险地?”
田丰这番话倒是说得颇为自信。须知田丰虽觉得蔡氏一党的未来凶多吉少,但他却十分看好史慈的前途。在田丰眼里太史慈除了出身低微了一点之外,以其人品和实力完全能够留名青史成为一方封疆大吏。当然这已是太史慈的极限。因为再往上一层拼的可就不仅仅是个人的武艺和智谋,还得讲究出身,讲究名声,甚至还要有那么一丝时运。正如当年的吕布虽有万夫莫敌之勇,却终究还是难以容身中原,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所以莫看田丰极其厌恶曹操,但他在内心深处却还是不得不承认曹操是自袁绍死后最有希望一统天下的诸侯。而他之所以命儿子带着家眷离开南皮也是想为田家留条后路。毕竟依太史慈品性,只要蔡吉不亡太史慈便不会投二主。而西边的曹操却已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派出侯成、臧霸等宵小袭扰边境试探齐军的虚实。田丰由此判断随着蔡吉迟迟不得脱身,曹蔡两方势力早晚会在河北大打出手。而群龙无首的蔡氏一党自然不会是老狐狸曹操的对手。届时同为蔡氏一党的田丰也唯有人尽其事以报蔡吉救命之恩了。
且就在田丰下定决心与蔡氏集团同生共死之时,他的老同僚郭图正在千里之外的辽西弹冠相庆。到目前为止整个事态都在依他之前的推演发展着。关内的幽州各郡县因蔡吉受困陷入了群龙无首的混乱之中,若非有贾诩、张清坐镇,刺使李敏的军令甚至都出不了蓟城。而并州的张辽和庞统则迫不及待地抽兵回援幽州,将偌大个并州直接丢给了钟繇。只是钟繇在太原的兵力终究有限,曹操的主力又都在南方,故而匈奴人反倒是成了并州眼下最大的一方势力。不过南匈奴王庭也得意不了多长时间,因为这会儿的郭图已然同栖身漠北的袁谭取得了联系。相信用不了多久袁谭便可带着从鲜卑借来的兵马重返河朔。
然而郭图如意算盘打得响亮,不代表公孙康与蹋顿也对目前的局势感到满意。事实上,在得知张辽与庞统即将从并州赶来辽西救援蔡吉之后,原本还神定气闲的公孙康和蹋顿一下子就心慌了起来。
要知道当年正是庞统和张辽联手挫败了公孙度吞并锦西的野心,从而使得公孙家元气大伤,连带着之后两年公孙父子只能缩在玄菟郡休生养息。此刻听闻老对手又要回来了,公孙康当即便与蹋顿心急火燎地赶到郭图的营帐向其讨教应对之策。
面对联袂而至的公孙康与蹋顿,郭图先是一楞,旋即故作惊讶地上前向二人行礼道,“二位将军有事遣人传唤老夫便可,何须将军亲自莅临。”
公孙康显然是没心思同郭图多做客套,就见他摆了摆手,一边径直坐上首座,一边焦急地向郭图询问道,“军师可知张辽、庞统已撤出平城,正朝辽西赶来?”
郭图见状却是哑然失笑道,“老夫当是何事。二位将军不必介怀。张、庞二人远途奔袭必舟车劳顿,吾等大可以逸待劳半道截之。”
“军师说得轻巧。那可是足足五万齐军,如何半道截击?对面蔡吉又如何处置?”蹋顿冷着脸没好气地反问道。如果说公孙康还能用替父报仇的理由继续坚持围困齐营的话,那蹋顿却是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在他看来无论是一鼓作气攻下齐营取蔡吉项上人头,还是干脆坐下来同蔡吉议和敲诈一笔赎金,都好过像现在这样天天干耗。
而此时公孙康也跟着点头附和道,“蹋顿大人言之有理。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孤以为吾等因先拿下蔡氏首级,再迎战张、庞二将。却不知攻寨器械是否已置办妥当?”
听罢公孙康和蹋顿的双双表态,郭图心知若继续坚持围而不攻的现状,只会令眼前两人对他产生怀疑。反正他要局面已经初步达成,现在开始猛攻齐营也不算早。于是郭图当即骑驴下坡顺势应答道,“将军勿忧。工匠已架起三座投石机,随时可攻齐营。”
原来公孙军在过去的一个多月中也不是完全无所作为,除了试探性地攻击过几次齐营之外,郭图还差人打造了三架投石机。莫看这三架投石机做工粗糙、结构简单、射程有限,但在偏远的辽西却是堪称攻城拔寨的利器。因此公孙康一听己方帐下多了三架投石机顿时信心爆棚,当即便与郭图、蹋顿制定起了总攻大计。
于是乎,翌日一早沉寂许久的白狼河畔再一次响起了肃杀的战鼓声。闻讯的齐军赶紧在关哨上架起弓弩严阵以待。话说齐营的关哨乃是由粗壮的原木搭成的两道木栅墙。其中面向敌阵的木栅墙较高,可以抵挡箭矢。第二道木栅墙相对较矮,在高矮不一地两排木墙之间平搭有一排木排,军士可以站在木排上放箭射击敌人,而底下留出的类似厢房一样的空间则可用来给军士休息。
正是凭借着这些坚固的工事齐军以相对较少的兵力击退了公孙军与乌桓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以至于有段时间恼羞成怒的公孙康一连派出数名骂手日以继夜地在齐营阵前破口大骂。从问候蔡吉的祖宗十八代到各色以其为主角的十八禁段子,言语污秽得令人不堪入耳。但是营内的蔡吉却似老僧入定,不仅对敌将叫骂充耳不闻,还严禁帐下将士出寨迎战。
面对自家主上斩无赦的禁令,憋了一肚子气的齐营将士便只得以嘴炮向对方还以颜色。然而就在齐军以为嘴炮大战又将开启之时,却惊讶地发现这一次公孙军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派人来到阵前叫战,而是将三架笨重的投石机推到了战场的最前沿。
困守白狼河的齐军都是蔡吉身边的精锐,自然是一眼就瞧出了对方的意图。很快示警的号角声就响彻了齐营。可还未得多数齐军反应过来,眨眼间三块马头般大小的石块已然呼啸着朝齐军大营迎头砸来。
只听哄地一声闷响一枚石弹重重地砸在了齐军的关哨上,硬是将厚实的木排砸出了个黑洞洞的窟窿。幸好此时楼下已无军士休息,否则非被这枚石弹砸成肉饼不可。不过另一头马厩中的战马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枚从天而降的石弹直接将拴在马厩中的两匹战马砸了个四分五裂。至于第三枚石弹却是颇不争气地落在了木栅墙前百步之处仅仅激起一阵烟尘而已。
不过就是如此第一轮投石的效果还是极大地鼓舞了公孙军的士气。须知这个时代的投石机主要是用人力在远离投石机的地方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梢投出石弹,根本谈不上什么准头,只能大致认个方向砸着什么算什么。所以对于之前从未受过相关训练的公孙部而言三中二的准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战果了。
“快!快装弹!孤今日要在蔡氏大帐内用膳!”
公孙康挥舞着马鞭,兴奋地指挥周遭的军士重新调整投石机,填装石块拉起皮套。另一边蹋顿则趁势派出一支由万人组成的攻城队,在五千骑射手的掩护下,向刚刚受挫的齐营发起新的一轮攻击。
黑压压的骑兵如同翻滚的怒涛朝着耸立的原木栅墙席卷而来,漫天的箭矢更是压得关哨上的齐军几乎抬不起头来。然而就算头道木栅已经扎满了飞射而来的箭矢,木栅后头的齐军依旧坚守着各自的岗位,他们或是高举盾牌为同袍抵挡箭矢,或是手持弓弩依托木栅拉弓反击,从而得以将迎面冲来的乌桓骑兵挡在木栅前的一箭之地。
可就在乌桓骑兵的冲射受到抑制之时,天空中又飞来了两块石弹,其中一块自齐军的箭楼擦身而过,另一块则直接将木栅墙砸开了一道口子,同时也大乱了齐军的阵型。眨眼间关哨上一阵血雾飞溅,惨呼迭起,一枚枚冰冷的箭头如毒蛇的獠牙扎入血肉之躯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在投石机与乌桓骑兵的双重打击之下,齐军的第一道防线被彻底压制了下去。朝着齐营冲杀而来的公孙军步卒能明显地感受到来自对面的箭雨正在变得逐渐稀薄。然而还未等他们摸到齐营的木栅墙,突然间耳边响起一记震耳欲聋的雷鸣之声。
漆黑的弹丸带着尖锐的嘶鸣在湛蓝天空上划过一道灰色的弧线,不偏不倚地正中公孙军的一架投石机。飞溅而起的木屑眨眼间就击伤了公孙康胯下的战马,令其撅起前蹄差一点就要将公孙康甩下马背。至于公孙康身旁的兵卒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吓得抱头鼠窜。因为整个辽东都知道当晴天响起霹雳之时,那一定是齐侯的神器发怒了。
蔡吉手站在望楼上用手中的水晶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对面敌阵的动静。而在她脚下的木栅墙上三个炮兵正在忙着替一门青铜火炮清理炮膛填装火药。话说蔡吉带这门火炮来辽西本是想在与蹋顿会师的誓师大会上当礼炮秀一把,以便让乌桓人好好见识一番自己的实力。如今这门火炮虽也展示了蔡吉的实力,但已不再是作秀,而是为了自救。
“开炮!”
随着红色令旗落下,又一枚炮弹划过长空直奔公孙军阵营而去。透过水晶望远镜蔡吉能清楚的看到炮弹将另一架投石机直接打散了架。显然无论是在射程上,还是在命中率上,青铜火炮都远胜这个时代的投石机。只可惜蔡吉目前手里只有一门火炮,对付三架投石机自是小菜一碟,却不足以帮她摆脱眼前的困境。
孙权看着底下的齐军摆弄火炮准备第三次射击,眼中饱含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羡慕之情。从去年的平城到这会儿的白狼河孙权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这等神器的威力。同时也让他对解围一事又平添了一份信心。就听孙权不屑地咂舌道,“公孙康仅凭三架投石机就想强攻齐营,真乃自不量力。”
想到前些日子孙权的表现一旁的曹丕努了努嘴本想讥讽他几句。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蔡吉已然收起手中的望远镜,若有所思地冒出一句道,“许是援军快到也。”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