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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让南郡、南阳郡、章陵郡、上庸四郡,献质子两名,刘备与孙策真当余曹家父子是泥捏面塑乎!”砰地一声,曹昂将刚刚收到的八百里加急一掌拍在了书案上。
原来那日云梦泽会晤后,刘备与孙策便忙不迭地向司马朗、曹仁两人施压,逼迫二人签署割地送质的停战协定。司马朗与曹仁哪敢私自作主答应这等要求,便以位卑言轻为由提议先放曹操出当阳城,再由曹丞相亲自来与三家诸侯商讨停战事宜。但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刘备却是以极其强硬的态度表示在天子南下之前坚决不会放曹操出城,更不会再给曹仁等人与曹操接触的机会。无奈之下司马朗只得将刘备和孙策提出的停战协定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回许都交由曹昂定夺。
曹昂本以为司马朗自南郡送来八百里加急定是刘备在蔡吉和孙策的联手施压下放父亲出城了,哪曾想一拆封竟得了这么一个结果,直气得他火冒三丈。好在此时与曹昂在书房内对坐的是丁夫人的从弟黄门侍郎丁冲。未等曹昂将手中协议撕成碎片,丁冲已然向其拱手规劝道,“大公子息怒。刘备、孙策割地送质之说固然刻薄,然则只需丞相解困,一切皆有回转余地。”
“回转余地?”曹昂心念一动,赶紧追问道,“舅父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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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冲手捻长须沉声分析道,“此番天子迁都襄阳,荆北三郡理应划为王畿;上庸为刘磐所据;南郡曹、刘各半;故刘备、孙策割让四郡之说不过图一虚名。实则仅割半郡。至于纳质为押乃春秋古制。丞相子嗣甚多,大公子可挑选两员庶弟为质。”
丁冲的一番分析虽句句在理,可一想到以联姻为名被送往齐营为质的曹丕。心怀愧疚的曹昂当即把脸一板断然否决道,“不可!余身为兄长怎可将幼弟送入虎口。”
眼见曹昂不肯将幼弟送去敌营当质子,丁冲一面在心中感慨曹昂为人太过仁厚,一面则将话锋一转道,“割地送质一事可稍后再议,当务之急应先送天子迁都襄阳。一旦天子南下,刘备便再无借口抗旨不尊。”
曹昂听罢丁冲所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确实送子为质这种事是可以慢慢拖延的。正如早些年曹操以天子的名义要孙策送子入许都为质。孙策每一次都满口答应,稍后又以各种借口拖延。所以直至今日孙策都没送过任何一名孙姓子弟入曹营为质。而从司马朗传回的书信来看,刘备一直以来都以质疑圣旨真伪为由拒绝解除当阳之围。如今看来也唯有天子南下方能令刘备那伪君子就范。反正襄阳目前还在曹军的控制之下。就算刘协到了襄阳也无法过河拆桥。
事已至此,曹昂自认再拖下去只会令局势愈来愈复杂,愈来愈难收场,可是一想到荀彧之前对迁都分封一事的态度。他又不无担忧地自语道。“就怕荀令君反对。”
丁冲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荀令君既已亲自接待齐吴使节,又岂会反对天子南下。大公子如若不信,派人一试便知。”
曹昂得了丁冲的提点,当天夜里便急匆匆地亲自前往荀府拜会荀彧。当荀府的下人领着曹昂来见荀彧时,荀彧正在书房内练字。面对不请自来的曹昂,荀彧头也不抬地直接发问道,“大公子今夜来访。可是为天子南下一事?”
曹昂先是一愣,旋即恭恭敬敬地朝荀彧俯身一拜道。“为救老父,昂不得不出此下策。”
荀彧搁下笔,抬头看了一眼曹昂,幽幽地叹了口气,“罢也,天子终须南下。然有一事还请大公子成全。”
曹昂连忙欠身回应道,“令君请讲。”
荀彧长袖一振,郑重其事地拱手道,“由老夫亲自护驾南下。”
建安八年十一月末,经过连续数月的谈判磋商,大汉天子刘协终于得以摆脱困了他八年的许都城,由代表曹营的荀彧、代表齐营的郭嘉、代表吴营的鲁肃以及吴硕等一干帝党的护送下南下襄阳。消息传至南郡,从蔡吉、孙策到司马朗、曹仁皆不由自主地长舒了一口气。至于刘备虽还心有不甘,但面对即将驾临荆州的天子以及来自蔡、曹两家的施压,他也只得捏着鼻子接下圣旨,并允许司马朗进入当阳城向曹操宣旨。
许是先前已经从曹丕那边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的缘故,曹操在收下圣旨后,情绪上并没有太大的波动,相反他倒是沉着地向司马朗问起了外界的情况。司马朗自是将曹丕入城后城外所发生的事件一五一十地向曹操汇报了起来。当听闻马超“叩关求封”时,曹操由不得凤眼一眯阴测测道,“区区小贼亦来撩须乎!”
司马朗回说,“主公勿忧,钟校尉已率部赶往凉州驰援。”
曹操听罢哼了一声,点了点头道,“说下去。”
于是司马朗又将蔡吉、孙策如何在急着夜渡汉水,又是如何同刘备在云梦泽上泛舟会晤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通。直至说到刘备和孙策要曹操“割地送质”,方才引得包括许褚、曹休、刘晔等人在内的曹营文武皆为之一惊,纷纷破口大骂刘备、孙策趁火打劫。
这会儿的曹操虽也是面沉如水,却并没有加入谩骂的行列之中。因为他十分清楚事已至此便是骂破了嗓门也无助于扭转眼前的劣势。事实上除了许褚、曹休等曹操的心腹爱将之外,其余人等开骂也仅是在向曹操表态而已。所以等一干人等骂得差不多之后,曹操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继而又向司马朗问道,“子修可曾答应?”
“回丞相,大公子未作答复。然大公子已命荀令君护驾南下襄阳。”司马朗抱拳答道。
听闻曹昂没有理会刘备与孙策的狮子大开口。而是直接放刘协南下,曹操铁青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就听他跟着追问道。“天子既已南下,孤何时能北上护驾?”
司马朗却是略显尴尬地回应说,“回丞相,刘备放言,待天子驾临襄阳后,要与丞相一同面圣。孙策亦为其张目,以调停为由引兵封死了子孝将军后路。”
刘备所谓的“一同面圣”摆明了就是要继续围困曹操要挟曹营。而孙策显然也已被刘备拉拢为一伙。想到这儿,曹操起身下榻信步走到司马朗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伯达。此番辛苦汝也。”
“为主公分忧乃臣之本分。”司马朗一面欠身自谦,一面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数月前其弟司马懿对局势的种种判断。
且就在司马朗暗自庆幸自个儿这次押对宝之际,忽听曹操则在其耳边低声嘱咐道,“汝替孤传话刘玄德。割让四郡也好。送子为质也罢,只需其邀孤出城相叙,万事皆可谈。”
曹操这几句话声音虽轻,却被一旁的曹丕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遥想起当年父亲将自己推给蔡吉的场景曹丕不禁有些心寒。然则心寒归心寒,年少的曹丕终究还是不敢忤逆父亲的决断,更没有勇气当众指责父亲凉薄。所以他最终也只是将种种情绪深埋在心底,并暗暗祈祷他那一母同胞的三个弟弟曹彰、曹植和曹熊不要被选为质子。
司马朗可没有曹丕这般物伤其类的情绪,得了指令的他一出城便将曹操的口信传达给了的刘备。得知曹操要与自己单独会面的刘备那是既心动。又狐疑。心动的是,一旦曹操同意割让四郡。他便无须再与蔡吉、孙策等人扯皮。毕竟刘备同蔡、孙二人也多有龃龉,眼下所谓的合作不过是在局势压迫之下不得已的与虎谋皮。而狐疑的是,曹操为人素来狡诈,刘备生怕那位鼎鼎有名的曹阿瞒在会面之时做手脚,甚至借机逃离当阳城。
犹豫不决之下刘备便将诸葛亮招入牙帐内商讨应对之策。诸葛亮听罢刘备所言,二话不说便斩钉截铁地否决道,“不可!主公万万不可听信曹操之言!”
“为何?”刘备略不甘心地追问道,“只需将会晤之地布置得固若金汤,谅曹孟德插翅也难飞。”
诸葛亮却是摇着头点穿道,“曹操此举旨在离间主公与蔡吉、孙策所结之盟。主公若与其会晤便是中其离间之计。”
刘备耳听诸葛亮提起“同盟”二字,不由地皱起了眉头道,“孤与蔡、孙结盟本就无异于与虎谋皮。而今曹家小儿拒不割地送质,待天子驾临襄阳,孤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其实不用刘备言明,诸葛亮也清楚自家主公这会儿在担忧什么。确实,论实力刘备绝非曹、蔡、孙三家联手之敌,甚至光是曹、蔡两家联手也足以至压制刘备救出曹操。更勿用说一旦天子抵达襄阳,刘备便会丧失继续围困当阳城的大义,进而丢掉逼迫曹营割地送质的筹码。所以曹昂拖延的态度令刘备十分焦急。但是诸葛亮却对眼下的局势有着另外一番见解。就听他,“可同蔡安贞一叙。”
“与蔡安贞一叙?”刘备不解道,“孤令其丧失一郡税赋,其又岂会再为孤张目?”
诸葛亮没有正面回答刘备的问题,而是出言反问,“依主公之见蔡安贞此番南下所图何物?”
“当是分封。”刘备不假思索道。
谁知诸葛亮却摇了摇头道,“还差一物。”
“还差一物?”刘备一头雾水着问道,“何物?”
诸葛亮抱拳道,“主公明鉴,蔡吉若只图分封,大可与孙策联手西进兵临许都,逼迫曹昂签下城下之盟。”
“孔明言之有理。”刘备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诸葛亮的说法。
诸葛亮见状又跟着讲解道,“余曾对蔡吉南下之举颇为不解,直至那日主公与蔡、孙人泛舟会晤后,余方才明了其所图何物。”
“何物?”刘备再次追问。
诸葛亮轻轻吐出了两字,“制衡。”
“制衡?”刘备低头琢磨了一番,恍然大悟道,“制衡余等诸侯?”
“正是。”诸葛亮欣然颔首道,“蔡吉以女身制霸一方,多有不便之处,故其急需分封列国。然蔡吉此女向远大,绝不甘于偏安一隅。其若有心逐鹿天下,必效仿先秦合纵连横。而今蔡吉联手主公与孙策压制曹操便是合纵。故亮以为主公大可与蔡吉坦诚详谈,其为制衡曹操,必会支持主公。”
所谓的“合纵”就是联合许多弱国抵抗一个强国,以防止强国的兼并。与之对应的“连横
”则是侍奉一个强国以为靠山从而进攻另外一些弱国,以达到兼并和扩展土地的目的。眼下的曹操虽受困于当阳城中,但论疆域、论人口曹家势力都在其他几家诸侯之上。所以蔡吉联手孙策、刘备压制曹操确实可以称之为“合纵”。此外诸葛亮透过蔡吉主动献出一郡之赋税的举动,隐约瞧出蔡吉不仅有“合纵”之意,同时也怀有一颗“连横”之心。不过在有进一步的实证之前,诸葛亮并没有向刘备言明此事。而刘备听完诸葛亮一番分析,再联想到昔年在杨彪府上向蔡吉问计的经历,心中顿时也有了底。
曹操在当阳城内一连等了两天都没等到刘备的回复。待到第三天傍晚,有些沉不住气的曹操兀自登上城头远眺城外连绵不绝的刘备部大营,就见夕阳下对面的营地战旗飘飘,炊烟袅袅,一派祥和气息。正当他看得出神之际,忽听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曹操回头一瞧,就见刘晔和杨修双双登上了城楼,于是他便张口问道,“刘备可有回信?”
刘晔与杨修无奈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旋即摇头抱拳道,“回主公,据司马议郎传信,刘备已前往齐营与蔡吉会晤。”
曹操听罢刘晔所言,深吸一口气后,终于无可奈何地怅然一叹道,“刘备终得其子房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