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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入了白露时节,照理来说,气候本应渐渐凉。(.)但对孑身赶赴会稽郡担任功曹一职的魏腾而言,从吴郡钱唐开始,自此以南,山峦丘陵延绵不绝,树木苍翠。靠东、面阳的那地域虽然到了夏季淫雨雷柔,或骤然即有狂风乱起,但其他背阴靠西之处的气候,却一如这里繁盛茂密的森林一样,一年四季都无甚变化。
魏腾生在吴县,但自幼便随家迁往了乌程。
乌程虽也处于群山环抱之中,但与丹阳、会稽、豫章等郡的山色林色终究是不能比的。凭着自小攒积的经验,魏腾知道若在那密得让人几近窒息的森林里闷了,可以随着接夫们开辟的小道,爬到山上面去避一避暑气。魏腾知道往山上走一会儿,只等阵雨过后,那四周围就相当爽气了。挑个好位置还能远眺四周山景。但魏腾也还知道吴郡以南的郡县多有大虫出没,猛兽毒虫极多,兼有瘴气弥漫,十分危险,多少自恃勇武的汉子走进林中后便至此杳无了音讯。
魏腾的目的地是会稽山阴县。山阴县西北,迎着吴郡南面的门口即是余暨县;山阴东,不过两三百里的路便紧促地横布着上虞、余姚、句章三县。而山阴县南一二日快马路程,又有诸暨和刻县。
其实除此之外,会稽郡仅余的也不过五县,除了大末、永宁在南陲深幽之处外,其他诸如乌伤之类离山阴的距离都较近。实际上会稽郡的人口和经济的重心倒在会稽郡的北面,也就是靠近长江三角洲及东南沿海这里与后世并无不同。
南面的开较之北方是远远不足的,那里气候湿热,植被茂密且难以清除,土壤粘结不易开垦,因而人口凋敝,经济不振。但最最要紧的是,大量北来的贫民和当地被驱赶的土著进入深山,成为望而生畏的山越盗贼。
山越盗贼出没百余年,然而其根却是越扎越深。山越徒众愈来愈多,且向四周围扩散蔓延。这伙盗贼多各自分散,独自为战。没什么得力的头领,所以虽然已经成为显而易见的国家痛疾,官府也确实截平不了,但山越对外只是略加滋扰,自身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在一年中的大半时间里,他们还是能和附近的居民相安无事的。
但钱唐清泉村的村民在王易的点拨下种茶,并因此形成了一定规模、获得了一些利益后,在四周围活跃的山越便像青蝇纷纷逐臭而来。当值此时,清泉村的村民刚大赚了一笔,纷纷在城里乡外大造起粉墙黛瓦的宽敞新房起来。清泉村的村民还笼络亲戚乡邻,结伴开辟止林、种植茶树。
这就与先前毫不知晓茶事的其他村的村民们生了冲突。这些村民生于深山老林中,见识浅薄,脾性狷刻,早就羡煞了清泉村的村民独独享受了这巨额利润,并怨怪清泉村的村民藏着掖着,不把那种茶制茶的活计共享出来。因此导火线一被点燃,他们便群情激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是联合了起来,然后携裹巨众,准备给清泉村一点教崔,并准备顺手牵羊,弄清楚有关茶事的门道。
所幸早被王易看中的钱唐县令骑秀深乎众望,他立即组织郡国兵弹压住了村民们的暴动。然后他在一手持棒唬吓的同时,一面又组织工匠、农家、向导,组成一支支掌握着制茶种茶技术的小队分散进入各个村落落地深根,向村民们倾囊传授。村民们喜出望外,而这时骆秀又统领精兵强将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骆秀虽然,“拱手。把如此赚钱的手段献给了这些村民,但他并非是遇到山越来袭的变故而非做不可。他早就得到了王易的钧令。王易曾与他写好展茶业的计划小书。在这份高瞻远瞩的计划书里王易提到,一旦茶业的规模不能再拘泥于原先的状态,或者是清泉村招致了极多外人的旁窥而拦又拦不住的时候,可以把茶业从清泉村这个口袋里松开一点。
骆秀对这份文案咬文嚼字,琢磨了许久,自认对王易的本意已经参透了九分,所以行动起来也极是雷厉风行。他的技术小队遣派出去后,又携着威势,带着郡国兵,要求各里正乡长立下盟誓,蓟能在骆秀不允许的情况下,擅自使得这些技术外流。各村人先吃大棒后吃萝卜,早就被骖秀治得服服帖帖,哪敢违拗骖秀的钧旨?当即就异口同声地答应下来。
然后各村互相联结,之前在樟树村和湾村建设得像模像样的护村队也顺利在钱唐周围的村落组建起来。要知道“护村队”虽然是各村自给派丁壮组成,但各村之间都专门为此建立了驿所用以互听往来,而各村又以该驿所作为联络钱唐县城的节点。所以这所谓的,“护村队”实际上是一种半官方半民间的组织小它是在王易在考虑实施三长制和均田制下产生的副产品
护村队的建立,使得钱唐上至县城,下至乡村,都顽强地抵挡住了山越盗贼的侵袭毕竟此时,这些往昔穷得滴答响的村民们已经攥住了足以家致富的技术,他们可不愿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基业被贼寇掳抹甚或破坏。
清冽的温热茶水自那淡碧色的陶茶壶的竟壶头倾出,徐徐注满了魏腾身前的这只同样通体翠碧的陶碗。“自王子云任吴郡太守以来小这万古长青的边陲野地,竟也起了三分秋色
嘴唇触及清茶的那一刹那,感到一袭清爽的凉风从耳边掠过的魏腾心神一震,略起几分感慨。
“恬淡的滋味魏腾将陶碗小心翼翼地放下。几删旧看来。谅陶碗质地极佳工共也很妙。而像什物般儿石野察里,更是绝了。
“客官说笑了吧。素来过往的客人都说这茶味道清淡。客官却说“恬淡”若是摹状眼前这行将入秋的山景倒还说得过去,说这茶。从哄闹的客人中走出。兴冲冲地回来再为魏腾满上一碗茶。
见魏腾挂着微笑却无甚言语小二却更殷勤:“这位客官身材雄壮,着实不同常人,敢情是要到南面做些大事业吧?”
“不过是到会稽郡见见亲戚,无甚要紧的大事。”魏腾可不想把自己的行踪曝露了,毕竟世道浑淡,冒冒失说自己是要去会稽郡赴任的职吏,只怕会叫那些多疑又爱财的盗贼盯上。
“呵呵,客官虽这样说,但近来会稽郡将要惹上一桩大事,这却是客官不知了。若是客官知晓,只怕纵使是回乡探亲,也得寻三五个伴当在。”小二这话说的,显然是看穿了魏腾没吐露真心。
魏腾眼光一亮:“会稽郡承平时久,敢问是出了什么样的大事?”
“哎,客官却是替会稽人说话。”那小二叹了声气”“说什么承平日久,其实也只是马虎过具子罢了。但近来我们这里茶事大兴,家家户户都有了余财。你想,这本是王府君尽心尽力办的一桩大事,全县百姓都仰赖王府君,念着他的恩,算是可喜至极了,谁知叫会稽群山里的那帮好吃懒做的贼骨头给瞧上了”。
二话说得响亮,他身后那些旅客行者们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下就炸开了锅,三三俩俩地议论起这事来,个个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听说这次王府君亲自带兵来剿,我等如此慌乱地议论作甚?想王府君当年也是在中原横刀立马,纵横千里的英雄豪杰。”有人冷哼出声,显然对众人的惊讶很是不满。
魏腾在乌程深居简出,不怎么听闻吴郡的新闻,加上这次到邻郡去做职吏,原也是因哥哥魏越走了后门,所以他出时也没有探听新的消息。他知道王易允文允武,是近来江东少有的豪杰,但现在他现无论是店里的小二还是与之毫不相干的路人,都一口一声地亲热地称呼王易为“王府君”这就让他奇怪了。
“难道说,王易传授茶事于钱唐乡民,叫钱唐乡民们好赚了一笔,因此大家都对他感恩戴德?,小魏腾暗忖这清茶固然有其独到的滋味,但也不至于眨眼间就流通到周围的郡县吧,“既然货物不会一时流通起来,那村民们大抵也赚不了多少啊,况且我听说这茶树极难种植挑风挑水又挑土,麻烦得很。况且就这一年匆匆种下去了,要有收获,想来也得等到明年。再说了,山越最近又肆虐起来。照理来说,钱唐村民断不会因此而这样兴奋。”
魏腾擅于算计,这一遍推理确实无差。但他孤陋寡闻,不知骆秀多少受过王易的熏陶,是知道在搞经济的时候应该多管齐下的。骆秀开放制茶种茶技术后,又从官麋里拨出一笔适宜的款项,买走了积压在清泉村仓库里的数万担茶叶这其中包括浮躁功利的村民们采摘的野茶叶一然后以比平价稍高一些的价格卖给清泉村周围的村落的村民们。这些村民在官吏的指点下,将这些茶叶成车成车底运到到海盐和禾兴,在那里以高价售出,大赚了一笔。如此一来,三方都没有吃亏,反倒都获得了不小的利润。
正当魏腾迷惑不已时,只听一个中年人忧虑地说:“若是王府君真的来了,那我们也没什么道理再去担心着急,只是据十分可靠的消息,王府君这次并不亲自前来截贼,而只是派了手下的几员大将领着三千新军前来平讨。那几个兵将名字都生疏得紧,主将唤作吕岱,表字定公,副将叫李严,表字正方。另外又有几个稗将,叫袁敏、凌操、武安国的,连表字也探听不到,想阑过是王府君家里寻常的门客罢了。山越狡诈,寻常门客怎是他的对手,必
“是啊,眼下吴郡并不太平。听说乌程那里又出了或千或万的黄巾贼,乌程县令已经弃城逃走了,王府君亲率了一万精兵,前去乌程坐镇指挥了。”掌板乃是个老汉,听外头说得活络,禁不住也走出来说了两句。“这便是大事小二接着话茬,对魏腾忧心仲仲地说,“战事一开,万事皆休
魏腾非哧一声笑出:“你们这几厮,仿佛都把宝押在了王府君一人的身上。好似他不来。此战就必败的样子。我也听说王子云以前就在中原练成了四百童子军,当时单凭这四百人就纵横无敌了。现在他练出万余人,想来都是极为强悍的选锋劲旅了。哪里来的山匪贼寇,估计根本就不是王府君的敌手。你们怎么还垂头丧气的?。
众人见魏腾笑得如此轻佻,当下只暗怪魏腾寡薄无礼。但魏腾说得也着实有些道理,因而众人也不敢立时作指斥魏腾。只是那老掌柜说:,“客官这样一说,仿佛是可叫我等放下心思了。但昔日王府君在中原打仗时,是在一马平川的平原,而今景况却与往日不同。会稽多山多林,而眼下这群狡猾的匪贼又挑在雨季出来肆虐为患,若论天时地利人和,这天时和地利可都是在贼寇那里。”其实说到底,这老汉是觉得山越为乱,即使是王易亲自出马也未必能收到决定性的效果,刚才与众人摇头晃脑,说些“要是王府君来了就好了”之类的话,也不过是出于对王
但魏腾却没听出这层意思,他捻着茶碗。笑眯眯地说:“店家既说到了“天时地利人和”又岂不知兵法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乱贼居天时、掌地利,然而我们王府君有人和,如此一来还怕他作甚?”
“呃,这那老汉显然也想不到魏腾如此说话,当即就糊了口,支吾不得。周围人见魏腾强言狡辩,虽知他是为人人称尊敬爱的王易说话,但对他那副不以为然、“不愿知人”的腔调,还是非常不喜。
“前几日我观夜色,偶见彗星落于东南。几位可知道其缘由?”
就在一片尴尬之时,突然有一人站出,朗声放言。
魏腾定睛看时,见是个七尺来高的年轻汉子。那汉子微蓄着胡须,皮肤默黑,隆准细眼,样貌大有不足之处,然而面对面看时,也没有叫观者心生不快,反倒让人觉得谦恭笃慎,易于亲近。
魏腾素来对星象之事不敢兴趣,但在长辈的催促之下他也苦读过,对其通晓一二。所以他就想听听这穿着短褐,打着绑腿,样貌又不足的汉子究竟能说出些什么道理来。
“陈旧布新,否则便有灾祸。”
汉子音调先抑后扬,可听不出故弄玄虚。众人还道是这汉子会像那些高深的第士那样,弄些龟管之类的占卜用具摆弄一通,然后引着几本纬书一引用《易》是最好不过的来作一番高谈阔论,谁想却是如此平淡稀松的一句。
那汉子见众人哄然一声便了无了音迹。也无甚懊恼,反倒径直走到魏腾的席前端正坐好。
魏腾迟钝,还不知眼前这汉子是来解他的尴尬局面。他拱了拱手,微笑道:“适才足下言辞轻妙,受教了。
敢问名讳?”
“会稽野人阁泽,草字德润。”
“哎呀,原来是会稽的册友。”魏腾大喜,“那德润兄必然对会稽的时事有所了解了。”
阁泽笑而不语,只是兀自斟饮。他对茶事似乎有一番研究,但在摆弄茶具的某些细节之处还略显得僵硬。在一旁盯着看的想这位貌不惊人的阁泽兴许曾在钱唐的农家留宿过一段时间,并在这段时间内在当地村民的指点下悉心照料过茶事。
“德润兄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看来所谓区区兵事,也不足挂齿啊。”
“兵事确实是有。山越猖顾,气势逼人,这也不假。”阁泽微笑不变,但寥寥数语就将之前扫兴离开的众兼人的注意力重新收拢,“但山越不过乌合之众。王府君大军锋芒一到,便如秋日刘麦,贼势立消。适才我见众多旅人都十分忐忑,呵呵,实在是忍不住出来说几句。”
“那”阁先生说的彗星的事”小二对这个非常好奇。
阁泽摇摇头,笑道:“除旧布新,便是如此简单。钱唐大办茶业,各村各里结成了“护村队,小这便是布下的“新”钱唐无忧,大家多虑了。”
“可,二觉得阁泽说话只说半句,正要再问,却听见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起初是混杂在鸟鸣声中的,飘渺好似不可闻,俄而便愈清晰,最后那声音不断响亮。小二低头一看,却见碗中的茶水荡着涟漪,仿佛是被那声波震得回祷已。
茶察里的旅人们纷纷跑到官道上观望起来,却见就在前方一百步左右处,一支甲光熠熠,旌旗飘摇的强军,正列着一字长蛇的队列朝这里徐徐接近。这队列每行有五名士兵,都戴着皮胎铁箍的头盔,越麻围脖还保留着原材质的青灰色,很是随意地裹住脖颈。每名兵士扛着长槊或是长戟,那长兵器上都系着崭新的黑色三角形小旗,小旗下是红色的丝绦。兵士的腰间悬着环刀,厚犀皮甲前悬着一串竹筒,腰际的踝距上,火石、火镰、指甲锁等什物挂着。与皮胎罩铁的裙甲刮擦着,出叮叮的响声。
士兵们的硬底皮靴踩踏地面,出整齐一致的声响。将佐没有前行在队列之前,而是紧接着出现在队列的中部。众村人本以为这些将佐必然更是英武不凡,谁想他们的装束与普通士卒并无不同。
蓦地左边那将高叫了一声,随即全军喊起了一二三四的口号。然后不久众兵士便齐声唱起了军歌。
士兵和将佐们从茶察边途经,可竟未有一名普通士卒转过身抑或别过脸来偷看。他们始终保持着惊人一致的步伐。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楷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催月支。
仰手接飞操,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割若的甥
那阵军歌起初激昂,俄而豪放,最终彷如消饵在了风声和鸟声之中,渺茫旷远。魏腾听得怔了,看得呆了,宛如木头人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阁泽在一刹那的失神后迅清醒过来,他瞬间领悟了那含章文隽的军歌的句意,然后开始观察起那每个放声歌唱的军车来。
确实,军士们身材雄壮,体格异人。而那每名背负强弓劲弩的战士的箭筋里,确实有那几十支尾羽参差不齐的梅木箭杆的重铜篇镞矢。
王易派遣出来的讨伐山越的大军,来得比意料中的快。,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心。,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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