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章

十三酥的夫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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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下过雨,街道还潮湿的很,车轱辘滚过水田子时哗啦啦的溅着水花,阿木趴在车窗口,被风刮得眼睛都迷了起来,没一会儿就红红的了。

    下车的时候,车夫还担心的问他:“小公子,你真的没事吗?”

    阿木摇摇头:“没事的,谢谢伯伯。”

    “没事什么?”他肩膀上突然搭了只手,凑到他耳边说着,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阿木一惊,这声音他太熟了,一听就不像个正经人,他忙捉住了肩膀上的手拉下来,放在手指尖上掐掐:“钱笙?真的是你,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

    钱笙反捏住阿木的手,转来转去看着:“恩,不错,才几天手都胖了,顾临照顾的挺好啊。”

    阿木皱眉把手抽回来,将信将疑的自己捏捏,还是原来的感觉,半点都没胖啊,他撇了眼钱笙,知道这人就喜欢瞎说。

    “你是郑府的马车?回去吧,我今日没事儿,带这木头去街上逛逛。”

    马夫应了声,驾着车走了。

    钱笙笑了笑,从袖口中掏出了两锭圆滚滚的银子,放在阿木面前秀了秀,得意的说道:“走,跟我玩儿去。”

    阿木还没说话呢,就被钱笙拉着跑。

    两人就这么前后走着,阿木低着头,没什么兴致,钱笙双手背在身后,闲庭散步似的,别人三步他才走一步,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看了两个摊子,也是瞄了两眼就走,根本没听人摊贩说了什么。

    第三个摊子是个捏糖人的,钱笙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那摊贩老板的女儿咯咯直笑,动作轻快地捏了两个递给了他,末了还羞红了脸,让钱笙下次再去。

    钱笙把其中一个塞到了阿木手里,自己咬着另外一个,阿木一看自己这个,竟然是节木头,纹理都做了出来,颜色也像,跟真的一样,他好奇的转了转手里的糖木头,又去看钱笙手里的那个,谁知钱笙正好在舔那糖人的脑袋,看得阿木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糖人捏了阿木的样子,脑袋做的有点大,眼睛也大大的,和他一样的蓝衣服,还有头上的小髻,只是做了个哭脸,眼睛黑漆漆水汪汪,两滴眼泪滴在脸上,嘴巴也下拉着。

    阿木忙拉了钱笙的袖子:“不准吃。”

    钱笙只是笑:“为什么不能吃,我要的糖人我付的银子,再说,你也有啊。”

    阿木想起管家给他银子,忙掏了出来:“我给你银子,你别吃这个。”

    钱笙转转手里的糖人,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后居然一口吞了进去,嘎巴嘎巴咬了个干净:“不给。”

    阿木气都要命,他也不是真的想要他手里的那个,只是那糖人是照着他的模样捏的,结果被钱笙舔来舔去,多恶心啊。

    “现在胖了,脸鼓起来像个肉包子。”钱笙捏捏他的脸,变戏法一样又拿出了一根:“这根给你吧。”

    哪只又是一根糖人,一根仍然做成他模样的糖人,只是脸儿圆圆,发髻圆圆,身子圆圆,只有眼睛笑成了弯弯的一条线,嘴巴也翘着,开心的不得了的样子。

    阿木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这个……真好看。”

    钱笙又笑了,凑过脸来就要舔,阿木忙把糖人收了回去,放在胸前护着:“你不准碰!”

    那已经离得有些远的糖人摊子突的传来女孩儿笑声,阿木看过去,见人小姑娘正对着他笑,捂着嘴红着脸。

    阿木被看了不好意思,皱了眉头问钱笙:“你和他们说了什么,为什么盯着我笑。”

    钱笙不理他,自己朝着前头走着。他穿着不知哪里找来的旧衣服,细看去是暗红色的,就像那老僧人的袈裟,衣物虽脏旧,可露在外头的手腕白得像是什么瓷器似的,又笑得满脸桃花,怎么看都不像个乞丐,倒像个什么富人家的坏公子。

    阿木鼻子里哼哼,抬手拉了他屁股后头的衣服:“快说快说。”

    钱笙这才停了下来,指头挠了挠阿木下巴:“我告诉他们这小公子昨夜尿了床正害羞难过呢,让他们捏个哭脸给我逗逗他,再捏个笑脸哄哄他,最后捏个木头,告诉这尿床的小公子回去直接睡在木头床板上,渗的快又没味儿。”

    阿木把手里的糖人棍子捏的嘎吱响,一张脸羞得发烫,直接就红到了脖子里,他正准备想些什么词儿好损损这人,没想到被他揉了头发,笑眯眯的和他说:“逗过哄过,心情可是好些。”

    阿木愣了,看看手里的笑脸糖人,这才反应过来钱笙是在让他开心起来。

    他拍拍自己的脸:“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钱笙笑笑,扯着他下巴往下拉拉:“跟驴脸一般长,不是不开心是什么。”

    阿木低了头,他脑袋空空,全是他阿娘和管家说话的画面,不知道怎么的,他又想起了顾临,话也没经过脑子,直接就问了钱笙:“你知道顾公子是什么人吗?”

    钱笙朝他看看,那双花眼睛眯着,倒也有些严肃,他又笑,吊儿郎当的说:“男人呗。”

    阿木撇嘴:“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的。”

    春雨又飘了起来,风儿一吹就层层叠叠的乱飞,像是绵薄的雾气。

    钱笙拿手接雨,结果满手都是针尖大小的水雾珠子,裹了满手,湿漉漉的。

    他说:“下雨了,回寺庙吧,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阿木忙点点头,护了两个糖人不被雨淋到。

    一到寺庙,那些小乞儿也在那里躲雨呢,看了钱笙又好一通大叫,听他要讲故事,就高高兴兴的排排坐,拥着阿木盯着钱笙安安静静。

    钱笙点了柴火去去湿气,难得的坐得正了些,搞得大家都有些紧张。

    “这故事,先从顾老爷说起,他一生痴情,只爱他的结发正妻,可正妻迟迟未生子,情势所逼,他又娶了个妾。妾生了两个孩子,两个都是儿子,老来得子的顾老爷对两个孩子宠爱得不得了。哪知第二年,正妻也怀了孩子,还是个男孩,顾老爷高兴得快疯了,什么好东西都给了正妻。但不幸正妻早产,孩子出世的时候正妻也死了。顾老爷伤心之下对这三儿子充满怨恨,认为是他害死了正妻,可是他也爱他,因为他是正妻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

    阿木心里砰砰跳着,他支起耳朵,认认真真的听着,他意识到,这三儿子,说的就是顾临。

    “三儿因为早产,身子实在是虚,事事都比不过他两个哥哥,可他毕竟是正妻生的,顾老爷希望他将来继承自己的衣钵。便严厉对待这三儿,稍有不对就严厉打骂,孩子本就虚弱,几次下来差点被打死,长到十岁的时候,身子却只有六七岁孩子的样子。顾老爷知道若是再这么下去,这孩子就废了,所以他找到了最忠心的手下林家。”

    “林家家主也是个痴心人,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儿子。顾老爷狠了心,带走了林家唯一的儿子为筹码后,将三儿送了过去,对外声称自己的三儿送到了别处疗养。”

    “为什么要把林家的儿子带走?送给他不就好了?”一小乞儿问道。

    “自己的儿子在,怎么还能对别人的儿子好呢?而且,顾老爷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两个孩子对调。”钱笙说着,他没有笑,眼睫微微垂着,阴影都落在眼瞳里,使得他看起来尤其的高深莫测。问问题的小乞儿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身子,继续认认真真的听。

    “十几年后,顾老爷病重,想将自己的儿子接回来,并写了遗嘱,自己将来的一切都是三儿的,谁知被二儿知道了,二儿设计害死了早就病重的顾老爷,想要争夺家产并且毁了遗嘱,谁知顾老爷心重,将遗嘱给了近身的师爷,二儿找不到遗嘱,天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最后联合自己的大哥,将林家全家人都捉了起来,并且找到了藏在林家人三儿。他们恨痛恨三儿,只因顾老爷从小就关注三儿,到最后竟然还想将所有的家产都给三儿。他们把三儿关了起来,日夜折磨,三儿硬气,半声都不出,二儿便鞭打铁烙割肉样样都做。”

    小乞儿抹着眼泪,握着小拳头生气的问钱笙:“三儿好可怜,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还有师爷,为什么不把遗嘱拿出来!”

    钱笙摸摸鼻子,笑了笑说:“师爷胆儿小啊,顾老爷都能被害死,他要是早早拿出来不是也得死。”

    阿木心里的堵的厉害,鼻子酸得不行,呛得他眼睛都看不清楚,他闷闷的问:“后来呢。”

    “三儿被顾老爷的旧部救了出来,并且遇到了好人,悉心照顾,这才好了起来。”钱笙笑眯眯的看着阿木,说道好人的时候还拖了大长音。

    阿木偏过脸:“再后来呢。”

    “知道三儿跑了,二儿更是痛恨,下了狠手杀光了林家所有的人,连仆人都不放过,为此想让三儿痛苦。”

    几个乞儿哪里听过这么残忍的事情,纷纷吸了口冷气,有几个胆小的,都快哭出来了。

    阿木捏紧了手,抬眼看钱笙:“那三儿呢。”

    钱笙也看着他,一双眼睛深得像口黑潭:“林家对三儿有养育之恩,二儿对他有杀父之仇,无论哪一样,他都得夺回顾家家产并杀了二儿。”

    一时间没人说话,庙外忽有马蹄得得的响,马夫正巧赶了车来接阿木,见一群孩子围着钱笙就问道:“这是在讲故事嘛,讲完了吗,俺也来听听。”

    钱笙对他笑笑:“故事还没完,但是我已经把要讲的都讲完了。”

    马车挠挠头发,有些没听懂,他憨厚的笑笑,对着阿木问:“讲完了啊,那小公子我们回去吗,天快黑了。”

    阿木浑浑噩噩的站起来,跟着马夫上了马车。

    庙里的乞儿都没动,他们还沉浸在对他们来说有些残忍的故事里。他们以为无父无母日夜乞讨已经够可怜了,没想到有父有母时也会有这么可怕的事。

    欢心抱着膝盖,神情复杂,她问钱笙:“你说的林家人,是之前被满门斩首的那林家人吗。”

    钱笙又随性起来,侧躺了下来拿烧红的柴火拨拨火堆:“小丫头挺聪明。”

    欢心的脸色都变了,红红白白跟戏法似的,她结结巴巴的说:“那,那顾公子,岂……岂不是……”

    钱笙勾了勾唇角,并未答话,只是眼里半分笑意也没有。

    欢心想了想,皱着眉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去告诉木头哥,那太危险了。”

    钱笙摇了头拦住欢心,眼里还看着火堆里噼里啪啦溅起的火苗,轻声说道:“他不是笨蛋,不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