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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胡家已经乱成了一窝蜂。
本来事情也没有多严重,就是胡祖母昨夜不知是受了凉还是抻了筋,早晨起来腿脚就有些不利落。
胡祖母的腿疾是老毛病,先前连床都下不了,经过易郎中一年多的诊治,除了阴雨天会隐隐作疼外,基本没有大碍了。不过易郎中医德好,自己诊过的病人,隔段时间就会上门询问下情况,七月初的时候,易郎中上门时还说胡祖母差不多好利索了,只要平常多注意,没有必要再敷药。
没想到,这腿疾的旧毛病竟然犯了。
这个关头,胡祖母自然拉不下脸来请易郎中,便指使儿子胡屠户请大夫。
胡屠户已经很少亲自动手杀猪了,他的营生都交给了五个儿子,自己穿起长衫摇起折扇在家享清福,平日不过是逛逛花鸟市场,到茶馆听两折评书,要么就到铺子遛达一圈,清闲得很。
听说母亲腿疾犯了,胡屠户孝顺,想着怎么也应该请个名气大的大夫才放心。
正阳门的回春堂名气大,诊金也高。
胡屠户不怕花银子,换了身簇新的长衫,揣着两只银元宝就出门了。
走到羊毛胡同,胡屠户看到一圈人围着位女子。女子浑身缟素,头上插了根稻草,面前铺着张四开方的纸,纸上四个大字,还有两行小字。
本来胡屠户没打算管闲事,他急着给母亲请大夫。没想到,经过那女子时,女子偏巧抬起了头,露出一张俏脸。
雪白的肌肤,细长的柳眉,浓密的睫毛上挂着颗晶莹透亮的泪珠,好像清晨沾了露水的海棠花,美得让人心碎。
胡屠户再也挪动不了步子。
他不认识字,问了旁边的人才知道,女子父母染疾刚刚过世,因看病加办丧事先后欠了八十多两银子。女子无力还债,债主便想将她卖入烟花之地。女子没办法,宁愿卖身还债,也不想走那条不耻之路。
胡屠户听罢,爱怜地叹口气。
女子朝他看过来,挂在睫毛上的泪珠便落在脸颊上,映着粉嫩的面颊,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八十两银子,对于平民之家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尤其这女子长得纤纤弱弱的,一看就吃不得哭,干不了活。
故而,围观得多,问津的少。
胡屠户有钱不在乎,伸手将怀里的两只二十两的银元宝取出来递给女子,“这是四十两,你先跟我家去,我再给你六十两,还了债,余下二十两好好缝两身衣服,置办点首饰。”
女子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瞧了胡屠户两眼,跪下叩了个头,才伸手接了银子。
女子本就生得纤纤弱弱的,加上跪了半天,起身的时候站不稳,晃晃悠悠地差点摔倒,亏得胡屠户手快,揽住了她的细腰。
女子柔软的身子贴着胡屠户,吹弹欲破的肌肤就在他掌下,胡屠户浑身酥软,早将给老娘请大夫的事忘到天边。
胡屠户是个风流的性子,否则年轻时也不会用银镯子勾搭婆娘了。现今,虽然已有了五儿一女,可他也只刚过四十,身体依然壮实硬朗。胡屠户的婆娘却变成了大象腿水桶腰,满脸黄褐斑的半老妇人。
事隔多年,又能温香软玉抱满怀,胡屠户觉得自己就像喝多了老白干,晕头转向地找不着北。
杏花胡同离羊毛胡同不算远,胡屠户怜香惜玉不舍得让女子走路,花钱叫了辆驴车,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刚到家门口,胡三跟胡四回来了。这两人管着包子铺,现下早饭刚卖完,午饭还不到点,两人就抽空回家转转,好巧不巧正好看到自己的亲爹,扶着位娇柔妩媚的女子下了驴车。
胡屠户回到家才想起要给老娘请大夫,连忙嘱咐儿子将女子带到内院妻子处,自己趁着驴车还在,原路回去赶向正阳门。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胡三跟胡四平常也见过美人,可哪见过这样俏生生娇滴滴的小娘子,又听说这女子是卖身到自家为奴为婢的,两人眼前一亮,直勾勾地盯着女子瞧。
女子倒大方,不躲不避任由两人打量,被看得急了,眼波一横,红晕便飞上两颊,娇声嗔道:“两位爷,奴家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
声音又娇又糯,如同长了钩的小手,挠得两人心里那个痒痒,恨不得立刻搂在怀里亲上几口。
两人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搂住女子就乱摸一气。
女子娇喘着拒绝,“爷慢点,还没给银子,说好了卖身银子一百两。”
胡三胡四也是手脚散漫的,还在乎这点银子,两人一人拿出张五十两的银票塞进女子怀里,越发肆无忌惮,就差剥光女子衣服抱上床了。
胡祖母腿疼得火烧火燎,听说儿子坐着驴车回来了,以为儿子心急,怕大夫走得太慢,特意叫得驴车,心里正高兴,可左等右等不见人进来,就催着在身边伺候的儿媳妇出去看看。
胡婆娘刚走到外院,就看到两个儿子跟个陌生女子在树底下又搂又亲,惊得差点晕过去,忙喝住儿子问怎么回事。
胡三不耐烦地说:“是爹花一百两银子买回来伺候我们的。”
胡婆娘仔细打量着女子,越看火越大,这狐媚的眼神,尖尖的小巴,什么良家女子,分明是个狐狸精。
要买个粗使丫头没问题,可买个狐狸精回来可不行。
胡婆娘年轻时能轻易被勾搭,自然是个没脑子的,当即喝着儿子要将女子赶出去。儿子当然不肯,胡婆娘也不顾身份,其实她也没什么身份,撸起袖子拽住女子就往外赶。
女子挣扎着喊着“公子救命”,脚底却走得飞快。
看在胡三与胡四眼里却完全不同,女子被拽得脚步踉跄,几乎要摔倒了。两人心里着急,却不敢对娘动粗,一个在前面阻拦,一个在后面求情,四人拉拉扯扯地到了大门口。
就在这时,四五个满脸鲜血的闲汉飞奔而来,拉着胡三胡四,找他们要赔偿银子。
胡三不肯给,“你们是自己不长眼色被锦衣卫伤了,凭什么找我们要银子?我们给钱让你们说两句闲话,可不管这事。”
闲汉也不是吃素的,骂道:“他娘的,要不是给你们办事,老子还好端端地在家里喝酒,怎么就摊上这倒霉事。告诉你,不给银子,这事不算完。”说着推了胡三一把。
胡三本来正得意着,被亲娘坏了好事,正窝着火,这下火气有了着落,劈头给了闲汉一拳头。两人拳来脚往地打了起来。
胡四跟胡婆娘见胡三挨揍,顾不得女子,忙过来帮手。
其余闲汉也没闲着,暗中踢一脚捣一拳,单往胡三胡四两人身上招呼。
几人打得正热闹,胡屠户请的大夫坐着驴车来了,闲汉们一窝蜂涌上去让大夫给自己先看。
大夫一看伤了这么多人,立刻坐地要钱,按人头收费,少一个都不行,而且得先给银子。
胡屠户本要让大夫给自己老娘看病,可被这些人堵着,根本躲不过去,只好掏银子先让大夫打发了这些人再说。
好容易将闲汉们都看完了,大夫已经累得不行,说什么不想再看病。
胡屠户连扶带拎将人送到胡祖母屋内。
胡祖母早等急了,看到胡屠户,先抓起床边的茶盅就砸了过去,好在胡屠户腿脚灵活,偏身躲过,茶盅落在地上,碎了满地瓷片。
大夫替胡祖母把了脉,又隔着绸裤摸了摸腿,最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无能为力。”
胡祖母一听,连声问:“怎么回事,有治没治?”
“没法治,”大夫收拾好药箱,“老夫才疏学浅治不了,这次诊金就不收了。”
胡屠户一把揪住大夫胸口,“怎么治不了,我娘都快好利索了,哪就治不了了?”
大夫被他这么揪住,气上心头,冷冷道:“腿筋都断了,就是华佗在世也治不好。”
腿筋断了,不可能!
她既没摔着也没伤着,就睡了一晚上觉,腿筋怎么会断?
胡祖母不相信,试着挪动下腿脚,可双腿钻心地痛,根本动不得。
疼说明有知觉,就说明腿是好的。
胡祖母一下子想起易郎中曾经说过的话,捶着床板叫,“请易郎中,快请易郎中……”
胡屠户很为难,这些天的事,虽然没有明说,可有心人谁不知道,那些闲汉就是胡家请的。
前头刚败坏完人家闺女的名声,后面就请人来治病。
这是把人家当傻子,还是自己是个傻子?
胡屠户不愿当傻子,就去找了胡二。
胡二被孝字压着去了济世堂。
易郎中正在给人把脉,那人高大挺拔,穿件鸦青色长袍,脸上带着丝疲惫。
易郎中的声音很温和,“上次看着见好,怎么又重了些,近段时日是不是受过重伤?”
“跟着朋友上山打猎,被野猪撞了,没伤着,就吐了几口血。”
易郎中扫一眼那人神情,低头写方子,“药丸见效慢,还是煎药快,我给你配齐药,回去煎着喝,每天喝一碗……打猎虽也能强身健体,可必须要小心,伤到五脏六腑就不好了。”
那人道谢,拎着药包离开。
易郎中将视线落在胡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