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千军万马避路遥【四】

瘸腿策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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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营外策马狂奔,郭路遥,你这元帅当得可真够随心所欲的。”

    大营之外数里处,三十余骑正在夜色之中疾驰着,他们在黑暗里排成了一个标准至极的锋矢阵,而处在箭头最前端的,赫然便是适才才从铁怅眼前消失不久的薛醉风。此时此刻,他正一面打着呵欠,一面有些揶揄地道:“若是换做我们北境边关那里,像你我这般在大营外策马疾驰,纵使不被军中的钦差指着鼻子喝骂,也势必要被朝廷里的言官们重重地参上一本——不愧是陛下眼里最得力的元帅,所谓的军纪在郭大帅的眼里简直就像一个笑话。”

    他微微顿了顿,然后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不过能让你的弓箭手们调开弓的方向了吗?咱们都逼近到这个地方了,他们若是还没认出我们来,那你的斥候就该全部拉去杀头了——抱歉,我这人一向有些神经质,若是他们再继续拿着弓箭对着我们,我可不保证我接下来会做出些什么。”

    锋矢阵之中传来了一声轻笑,一个略有带着几分疲惫的清亮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十七,发旗令,让弟兄们撤弓。”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身穿青衫银甲的骑士骤然加快了速度,自锋矢阵之中来到了所有人的最前方。两面银色的小旗自他手里亮了出来,那小旗在淡淡的月光之下散发着古怪的银白色光芒,令人一眼便能在这无边夜色之中瞧见他手中的旗子。这位被称作十七的骑士高举这手中的两面小旗,挥动着小旗在空中飞快地画出了几个古怪的图案,于是倏忽之间,远处便传来了一阵阵长弓撤弦的声响。

    “......别的不说,你这古怪的旗语的确是每一位将军都应该掌握的东西。”

    薛醉风把下巴放在战马的脑袋上,看着远处啧啧叹息道:“只可惜咱们大魏连识字的将军都不足一半之数,读过诗书的更是百里挑一,想让那群莽夫学会你的旗语,怕是比登天还难。”

    那清亮声音叹息道:“薛将军识字,也读过几年诗书,但也不愿与郭某学这旗语。”

    “因为我对付的是北境蛮子。”

    薛醉风大笑道:“我背后的人无需防备,我面对的人全部杀干净便是,用不着这些复杂至极的旗语,也用不着花时间在这些屠龙之技上!”

    说话间,这三十余骑的速度已经渐渐放缓了下来,就在不远处,大营的营门已然近在咫尺。而那三十余骑之中,一个身材颀长、但却看上去颇有些瘦弱的年轻男子缓缓地打马到了薛醉风的身旁,看着大门意有所指地微笑道:“背后的人,无需防备?”

    薛醉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睁开睡眼望向了身旁的年轻男子:“郭路遥,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已经四十了吧?”

    “四十有四。”

    年轻男子摸了摸自己干干净净的下巴,叹息道:“岁月不饶人,本将军的身上也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薛醉风叹了口气,又缓缓合上了眼睛:“可是你看上去不比郭无锋那孩子大多少,并且你们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他壮得像头牛,一看便是军中的好汉子,而你却像个只知道空谈的文弱书生。”

    显而易见,薛醉风并不太想谈论关于背后的事情,而他岔开话题的手段也并不怎么高明。不过年轻男子也没有再继续纠缠此前的话题,他只是向着大营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轻笑道:“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和那孩子生得似乎有几分神似。”

    薛醉风又一次睁开了眼睛,看着营门处的那几道身影咧了咧嘴:“那个叫铁怅的家伙很有意思。”

    年轻男子平静地道:“他能够存在于此,本身就很有意思。”

    “恭迎大帅班师!”

    大营门前,只披了一件单衣的方破虏持着一柄大戟,孤身一人站在大营外向着众人拱手喝道:“大帅离营期间,营中无乱,请大帅安心!”

    “方将军辛苦。”

    年轻男子没有说话,他只是向着方破虏点了点头,然后便将目光投向了方破虏身后的三人——他没有先看左侧那个一看便武勇非凡的携刀汉子,也没有将目光投向右侧自己那个脸色尴尬的孩子,而是径直将目光投向了三人之中,那个面色虽然平静、但是目光里的惊讶之色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年轻人。

    “铁怅?”

    年轻男子骑在马上,俯视着眼前这个与自己隐约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果然一表人才。”

    铁怅拱手道:“下官铁怅,见过郭大帅。”

    年轻男子轻轻地眯了眯眼,将目光投向了方破虏:“下官?”

    方破虏回头扫了一眼铁怅,摇头微怒道:“年纪不大,官腔打得倒是自然,老夫方才才说过军中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转头便忘得一干二净!”

    铁怅有些尴尬地咳了咳,看着年轻男子再一次拱手道:“晚辈铁怅,见过大帅。”

    年轻男子微微向前凑了凑,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铁怅后,终于坐直了身子微笑道:“也罢,既然你与无锋儿相识,那在本将军眼前自称晚辈也未尝不可。不过你我的年纪看上去可相差无几,若是被外人看在了眼里,只怕反而会对你的称呼有些无法理解才是。”

    左右立刻想起了一片善意的笑声,这年轻男子摆了摆手,在一片渐渐停歇下去的笑声之中对铁怅点了点头,平静地道:“一炷香后来我营中,本将军有要务交由给你。”

    铁怅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可是要晚辈去抓回白蛇?”

    “白蛇?”

    年轻男子扬了扬眉,摇头道:“他走了便走了,本将军将自己的想法说得很明白,也曾说过若是他不愿应允,径直从这里离去便是。我们方才追出去,也是担心他的行踪落到他人眼里,为我风雷营落下一个包庇要犯的污名——既然连我们都未能追上他,那想必应该是没有问题才是。”

    铁怅还打算说些什么,年轻男子却已经先行一步摆了摆手,看着铁怅平静地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少顷你都可以当面问我。现在你要做的,便是让方将军带着你换一身我青衫百骑的装束,其余的问题之后再谈。”

    不待铁怅点头摇头,年轻男子便指了指铁怅,对方破虏点头道:“有劳。”

    方破虏将大戟插在身边的土里,抱拳肃然道:“得令!”

    军士们做事永远雷厉风行,年轻男子话音刚落,这三十余骑便绝尘而去,旋即消失在了大营之中。站在原地的几人则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除了方破虏正回头看着几人以外,其余三人脸色各异,显然心中对于这位看上去年轻至极的大魏元帅都有些想要一吐为快的看法。

    “方将军。”

    第一个说话的是铁怅,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方破虏苦笑道:“郭大帅今年贵庚?”

    方破虏似乎早已预料到了铁怅的问题,快速答道:“四十有四。”

    陈铁马也终于缓过了神来,他同样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郭无锋低声道:“那是你爹?”

    郭无锋无奈道:“家父自幼便生过一场怪病,模样自那时起便有些古怪,这本就是路人皆知的事情。”

    陈铁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缩了缩脖子:“阿怅,你怎么看?”

    铁怅扫了他一眼:“什么怎么看?”

    “大帅身上有股很独特的气势,你感受到了吗?”

    陈铁马比划了一下,终究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只能苦笑道:“和佛爷有些相似,但佛爷比他更诡秘,而大帅则比佛爷更加恢宏。”

    铁怅摇了摇头,回头看着陈铁马无奈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路遥——我不久前还在想,郭大帅到底是何等人物,居然能与那位过去的名将相提并论;现在看来,单单是能压得咱们喘不过气来的气势这一点,他便已然出乎了我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