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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此处有埋伏!”随行的护卫一边躲避着如雨的羽箭,一边朝他喊道。
卢修远将笛子插入腰间,一跃跃上拉车的马背,抽出随身带着的佩剑几下将马和车连接的地方砍断,马得了自由,蹄下生风向前飞奔而去,失去动力的马车渐渐慢下来,直至停在了路中央,稍稍地阻隔了后面紧追不舍地刺客。
刺客此番显然是有备而来,马车阻碍路中,他们即刻将队形换做并成一排逐一通过窄路,前后并未耽误多少工夫,刚刚落下的一点距离,很快就被他们胯下的宝马给一点点追平了。
身后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中夹杂着利器破空的厉声,卢修远分辨着那声音的来源,在最合适的时机弯下身去,任由一支箭从他头顶飞过,深深插入前方的树干中。
眉峰紧锁,这一次,他们当真是动了杀招。
“公子!他们人多马快,我们怕是难以脱身了!”身后步步紧跟的护卫话中带着大难临头的哭腔。
前方路口似有异响,卢修远取出隐在袖中匕首,看准时机朝突然从小路切出来的人马狠狠掷去,却在看清来人是谁后急急地将即将脱手的匕首转了个方向,匕首锋利的刃擦着那人的胳膊飞出去,“咚”一声深深刺入她身后的树干。
“紫苏?”
方紫苏一边驱马努力与卢修远保持并排前行,一面朝他急声道:“方才我来,看见他们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这下恐不能硬拼,公子将外衣借我一用,我去引开他们,公子伺机隐入小路树丛中,等他们走了再赶紧寻路下山。”
卢修远立即否定道:“不可,你不过一个人怎能抵得住他们,贸然如此怕是要丢了性命的。”
方紫苏面上闪过一丝欣喜,可眼下情势容不得她再春情旖旎,便劝说道:“紫苏最擅什么,公子还不清楚么?”
卢修远闻言稍稍犹豫了片刻,抽出一只手来将外袍褪下递给她。
“引开之后找个合适时机躲起来,莫要被他们伤着。”
紫苏将外袍披在自己身上,扬手将挽起的发髻放开,青丝随风飘扬,从后看倒真有几分可以乱真,她为追卢修远,骑得是府中精料喂养的千里马,一鞭下去,不过眨眼间就落开卢修远数丈远,遥遥跑在前头。
“跟紧我。”
方紫苏跑远后,卢修远对护卫留下这句话,扬手猛甩马鞭,骏马吃痛撒开蹄子疯一样的跑起来,终于将后面的人稍稍落下了一些距离,行至岔路口,卢修远猛拉缰绳迫使马改变方向,顺便将头上束发的簪子给拔了下来。
弯道挡住了后方人的方向,马头刚刚拐过弯来,卢修远便将手中发簪狠狠地扎入马臀之中,马儿吃痛嘶鸣,蹄下生风愈发跑得不要命,卢修远顺势从马上一跃而起,扬手牢牢抓住了一步之遥外马上的护卫,带着他一同落入路旁灌木丛中,以高大茂密的枝叶做遮挡,屏气凝神的听着那些人紧追着马蹄声而去。
这一条路上,像这样短促的拐弯有七八个之多,行马运货时最是机会这样复杂的路况,眼下却足以借此赢得一线生机。
马蹄声渐渐走远,卢修远又稍稍等了一会儿,直到四下寂静了才从灌木丛中站起身,转身快步朝树林深处走去,寻找最快捷的下山小路,护卫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一边紧紧盯着他的背影,一边缓缓将手伸进袖中去。
一千两赏银,这下可全都是他的了……
方紫苏从坡路上一路追下来,远远低看见卢修远身后那人将匕首从袖中悄然取出,锋刃泛着阴冷寒光,在他手中高高扬起,直朝卢修远的要害处猛然刺去……
“公子小心!”
……
周盈跌坐在地上时,脑子里一片空空白白,四周所见一切都是极其陌生而带着熟悉的的场景,如同这几日在梦中见到的一般,却比每个梦都要真实。
身下坐着的地面很凉,手肘上的痛感很真,难道是她又疼得从病床上滚下来,才会做出这么一个有真实感的梦么?
她在不知所措中抬手狠狠地在自己胳膊上拧了一把,却疼得差点飚出眼泪来,一疼百通,刚刚摔到的屁股也慢半拍的跟着胳膊上崭新的淤青一起疼起来。
这梦做得,也忒真实了些,掐自己掐不醒不说,连疼都是一顶一的真。
想起疼,她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小腹,卧床的半年里她几乎每天都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睡着再醒来,醒来再被疼得迷迷糊糊睡过去,早已成了习惯,眼下那处每天都会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地方,却像是睡着了一样毫无反应,让周盈不免有些诧异做梦竟还有这么好的福利。
从得病到现在,她真是没有一刻不想着,能像现在这样,像个正常人一样,哪怕是摔倒在地,身下冰凉,手肘火辣辣的疼。
对面那个跟她差不多姿势摔倒的女孩子被几个老妈子模样的人七手八脚的扶起来,一阵嘘寒问暖,她本人抚着手肘站在那里,一张本来很是俏丽的小脸上表情有些扭曲,,将正殷勤地给她掸衣裙上灰土的老妈子们往边一推,狠狠地瞪了周盈一眼,扭头就走。
一群老妈子追在后面走远了,一直站在周盈身边的那个姑娘赶紧弯下身将周盈也从地上扶了起来。
“小姐要不要紧,可有哪里摔伤了?”
周盈抚着胳膊上被自己拧出来的那个大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方才那位一脸刁蛮的小姐,扬长而去前留下的那个惨绝人寰的眼神,是在昭示着怎样的意思?
“她是怎么了?”
正蹲在地上给周盈掸裙角的姑娘一副见怪不怪表情:“三小姐的脾气又不是一两日了,小姐不与她一般见识就成。”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边弯起一道幸灾乐祸笑容,甚是解气。
“方才我在后院,听说刚与三小姐定了亲的那个卢氏大公子,早在定亲之前就遭人暗算重伤坠崖,虽命是救回来了,可人却摔成了个傻子,连个七八岁孩子都不如,吃饭都要人一口口喂呢,卢氏今日派人过府,说是想尽快迎娶三小姐过门,老爷和夫人现下还在前厅招待着呢。”
“既然出了意外,不想嫁悔婚就是,何必发这样大的脾气。”周盈有些莫名,看着三小姐一身打扮,仆从成群的模样,不像是个不得宠的,既然有人宠着,嫁不嫁的,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悔婚?这哪儿成呐,卢氏是个什么地位,若不是卢氏欠了咱们老老爷的人情,咱们周府阖府上下投十次胎都攀不上这高门大户的显赫人家,如今攀上了又怎能想嫁就嫁想悔就悔的,莫说是卢氏大公子摔成了傻子,就算是不留神摔死了,只要卢氏说要娶,咱三小姐就算是抱着牌位也得嫁,由不得她的。”
说完又有些幸灾乐祸道:“想当初卢公子看上的可是……这也真是报应,怨不得老话说得,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抢不来,这生抢了便是这样的结果,就算是黄连她也得自己一个人往下咽了。”
周盈抱着胳膊往那小姐离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突然有些同情起她来了。
默默地在心里嘲笑了一阵三小姐,姑娘忽然想起一件事,表情立马变得惊讶起来:“不提还给忘了,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周盈莫名其妙:“我怎么不能出来了?”
她忙摆手道:“赋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姐几日前不是总说脑子晕得很,老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和穿着奇奇怪怪东西的人么,我还没去药房给偷药呢,您自己好啦?”
奇奇怪怪的东西……穿着奇奇怪怪东西的人……那不是她这几日做梦也会有的场景么?
难道……
周盈与赋儿大眼瞪小眼,忽然面色一变,吓得赋儿猛地往后跳出半米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向弱不禁风的小姐抬起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自己的亲左手狠狠拧去,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小姐的眼眶里立马溢出了泪水……
赋儿惊呆了。
“赋儿!闲在这里做什么呐!还不快来给我搭把……见过二小姐。”一脸凶神恶煞冲过来的婆子拎着手上热气腾腾的大茶壶,嗓音就像敲响的破锣一样,吓了正晃神的周盈一跳,她看见周盈也是愣了一愣,这才软下几分语气来,看表情和打扮应当也是这府中伺候人的。
可她现在实在没心情弄明白,眼前这个半老徐娘在这个府邸里是颗葱还是头蒜,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找个床躺躺,撞撞墙或者再给自己几个巴掌把自己彻底弄醒。
不过这位莫名出现的路人甲,马上就以一个极端到请勿模仿的方式帮周盈认清了现实:她的手不知什么原因抖了一抖——就是这么一抖,热水从大茶壶嘴儿里流了出来,而那壶嘴儿对着的地方,好巧不巧地正是周盈那穿着绣花鞋的脚。
这下周盈能百分百的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实,人是真实的,场景是真实的,身份是真实的,当然这其中最真实的,还是脚背上钻心的疼。
借着这飞来横祸,她终于能理直气壮来上一句:“让赋儿先送我回房去再回来给你搭手,不勉强吧?”
婆子闻言忙道:“不勉强不勉强,赋儿若是不得闲我寻旁人来帮手一样,哪敢耽搁小姐的事儿,小姐请便,请便。”
周盈抬了抬手,赋儿心领神会扶着她一瘸一拐的往回跳,大概跳了有十分钟便到了一处很是朴素的大门前,赋儿腾出一只手推开那扇有些陈旧的大门,周盈一边走一边打量这一毛不拔的院子,除了一口井台外就是墙角一排小葱般高的竹子苗苗,从方才那低调华丽的亭台楼阁中走出来,再看看这院子里的场景,视觉上的冲击感自然不必说,心里的落差感也确让人有几分感慨。
这就跟从豪华别墅到了贫民窟一样,差别也忒大了些。
等过了院子进了屋子,周盈看着陈设简单到有些简陋的屋子,面对着这一床一桌一椅的布局,心中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听闻每一个堪称大户的人家里,都会有这么一两个不受宠的儿女,用他们在家中的辛酸处境和所遭受的种种不公待遇,在一次次打击与算计中痛苦跌倒又艰难地爬起来,演绎着一出又一出可歌可泣的庶女/子奋斗史,而今这么一顶第一女主角的标签迎面贴过来……刚刚获得殊荣的周盈扶着墙深吸了三大口气,不留神一口吸得急了,被这从天而降的喜讯呛得惊天动地咳起来。
赋儿攥着一个小瓷瓶匆匆忙忙跑进来,忙贴过来抚着后心给她顺气。
“我就觉得今天诸事不宜,小姐跑出去一趟弄得这一身伤痛的回来,这不刚进了门又不消停了,小姐您到底是又偷吃什么了,怎得把眼泪都给呛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