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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铁栅栏,窗外的雨淅淅沥沥。
一阵阵凉风把骨髓里面的热度都带走了,留下斑驳的枯叶委顿于地。沈悦望着外面光秃秃的树枝,紧了紧身上宽大的毛衣——马上就要入冬了,不知道日本的冬天是怎么样的。会不会和沈阳一样下起鹅毛大雪?
桌上的饭菜凉了,就有人过来送热乎的。她想,毕竟事情没有想象中的坏,自己目前为止自然而然的表现,没有引起小坂先生的怀疑。然后,小坂先生的“诚意”就到了。她的饮食方面逐渐开始好转,住的地方也换了。
用他们的话说:“我们只需要你的脑子和嘴巴。”但是脑袋和嘴巴不能从她身上摘下来,这就注定了他们现阶段对她无可奈何。但是她烦恼的是,怀孕的身材开始遮掩不住了。虽然努力吃饭,睡觉,但是长肉只长肚子,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所以现在,她最怕潘的到来。潘一来就要带她出门去见小坂先生,那么就得换上宽大的裙子,然后遮遮掩掩前去鉴宝。好在小坂先生的身边全部是男人,他们暂时没有发现这个秘密。不过,这个秘密很快就掩饰不住了。
这一天,小坂先生又喊她过去,说有“新货”来了。
潘一如既往地亲自押送她,因为下午有工作,他们提供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不过她很反胃,所以只吃了一丢丢的食物。为了防止待会儿精神不济,她又喝了一杯咖啡。潘等了不少时候,期间他一直和门外的几个守卫聊天。
“她现在晚上几点睡?”
“十点,有的时候十二点。不过她总是七点就起床。”
潘又往里面看了一眼:“她睡觉的时候,房子里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潘先生您放心,这个女人很安分。”护卫这么说:“她简直就像一只胆小的兔子。”
潘放心了,但是沈悦不放心了,她的胃里面又开始不舒服起来。一路拖沓到了小坂先生的豪宅里面,她又止不住地反胃起来。
还没见到小坂先生本人,她就捂住了嘴巴,说要借用卫生间。带她进卫生间的是小坂先生的女助手,沈悦不能赶她出去,自己也忍不住了,就吐得一塌糊涂。结果那女助手的眼神忽明忽暗,又说了几句她不听懂的日语。
等出了卫生间,这个女助手就和潘交谈起来。然后,潘的脸色连着眼光一起深沉,他过来用英文问道:“你怀孕了?!”
“不错。”她咳嗽了几声:“你们想怎么样?”
“该死!你怎么不早说?!”潘似乎很懊恼的样子:“几个月了?!孩子的父亲是谁?!”
沈悦明白他们的心思:“孩子的父亲和你们无关。还有,这个孩子差不多四个月大了。现在吃什么堕胎的药都不管用了。”接着,又提出威胁:“假如这个孩子没了,对不起,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我不会再为你们鉴定任何一件古董。”
潘又啐了一口:“你自己跟他说!”接着把她带到了小坂先生的面前。
“怀孕了?”小坂先生仔细听潘说完了事情的经过,陷入了沉思——他是个生意人,想事情自然要从商业方面考虑:林悦这个人价值潜力巨大,如果要她乖乖听话,光光是囚禁着还不够。或许这个孩子可以作为把柄。
再说了,和林悦关系亲密的男人不外乎萧牧和杜以泽,无论是哪一个,对他们来说都是十分好的筹码,于是点头道:“林小姐,这个孩子你可以安全生下来。不过我得提醒你,假如你不诚心诚意和我们合作,难保孩子的安全。”
“我明白。”她表现得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回去的时候,潘又留下来和她说话。这一次他表现出来的不是威胁,强迫。反而是一种无可奈何,又极端愤怒的表情:“林悦,你可真够意思。居然到了这里快三个月,才跟我们说你居然他.妈的怀有身孕!嗯,孩子到底是谁的?!”
“怎么,小坂先生不追问的事情,你却要知道?”
“假如是萧牧的,那么恭喜你,门外那些家伙肯定想要做了这个小杂种。”潘冷冰冰地说道:“我们去年死了不少人在他手上。”
“萧牧不是杂种,我看门外的那些人才是杂种。尤其是那个乔治。”沈悦继而倏忽一笑,笑的很短暂,但足以让潘看清楚:“再说了,你也该知道萧牧抛弃了我。自那之后,我就自由了,想和什么男人**就和什么男人**。”
“那孩子就是杜以泽的了。”
沈悦笑,笑得无比灿烂:“潘,杜以泽一直以来都喊我姐姐,我也当他是我的弟弟。”
潘根本不上当:“林悦,你当我们的耳目都瞎了吗?你和杜以泽分明是情人!不然你以为孟莞为什么要杀死你?!那个女人还要用你的血作画,我想她一定是要画你被人□□的样子。然后趁着杜以泽还没疯的时候寄过去。”
“那我很高兴在日本欣赏不了她的大作了。”她顺着他的话,见招拆招。
“你是该好好喜欢日本,这里会是你的噩梦。”
“噩梦什么的我不管,我要你们派一个女人来照顾我。”她打量了下新屋子,继续和他谈条件:“怀孕的时候,我需要人照顾。这屋子很大,够两个人住的。你们不妨派一个信得过的女人过来和我同居,这样也好方便看管我。”
“林悦。”潘冷漠地笑着:“住在这里的女人都是什么人,你可要仔细想清楚。”
她继续强硬着:“想清楚了,孩子生下来才是头等大事。再说我若是怀孕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你拿什么赔给小坂先生?一尸两命吗?”
“那好,我就送一个女支女过来!”潘最后如此说道。她轻飘飘一句:“慢走不送。”伴随着他摔门而去的声音。继而,外面也响起一堆的唾骂声。那个黑人乔治叫得最响亮:“什么?!那个臭女人怀孕了?!该死!我要把她的孩子挖出来当球踢!”
“混蛋。”沈悦暗暗诅咒乔治早点五马分尸。
其实,相比起冷酷麻木的潘,这个暴戾的乔治才是她戒备的对象。一旦孩子出生了,哭闹什么的不可避免,那么乔治随时可能被激怒,找她和孩子的麻烦。所以,牺牲一下自由,找一个安全的人同居,才是目前的上上策。
至于潘到底会送什么人过来,她实在无法去关心太多了。
不过潘这个人有个很好的优点——他做事效率很高。隔日,就有一个自带香烟和雪茄的年轻日本女人住进来了。
日本女人的皮肤很白,乌发如云。但是一双轻佻的眼神,让人感觉很不安稳。沈悦用英文和她打招呼,日本女人根本看也不看她。沈悦以为她不懂英文,再说了自己也不会说日语。于是一整天,两个同居人根本没交流。
晚上潘过来看她们,日本女人用日语问潘:“这就是那个中国女人?她看起来像是个处女。”
“她可不是什么处女,她的肚子里有孩子。”潘似乎在抱怨:“阳子,你只管看住她。这个女人虽然很麻烦,不过她是小坂先生要的人。”
“小坂先生只爱钱和古董。老实说吧,她值几个亿?”
“可以买一万个你妈!”潘如此说道。但日本女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算了一笔账:“那就是一万亿日元。”
等潘走了以后,日本女人就开始抽烟,仔细打量着她这个“一万亿日元。”沈悦讨厌这一股烟味,于是冷漠以对。实在受不了,她就去开窗通风。结果看到外面站着黑人乔治,也不知是哪个眼神惹怒了他,乔治就过来敲门了:“臭女人,你给老子滚出来!
“臭乔治,老娘要睡觉了!”日本女人用英文骂道。
“是阳子?!”乔治看到了她们,暴戾的脾气立即收敛了一点:“哦,潘居然让你住在这里!”
“是老娘自己想住,怎么,你还能拦着我不成?!”
“好吧,好吧,你爱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爱睡哪个男人就睡哪个男人!”乔治唾骂了一句,然后就走了。沈悦松了一口气,无力地扶着床沿坐下。这种日子过得真是生无可恋,幸好还有一个孩子,一个念想支撑着意志。
“怎么,你害怕他?”阳子走到了她的身边。
“乔治一直想杀了我,他好几次在门外用手.枪的准星瞄准我的脑袋。”
阳子“噗嗤!”一声笑了:“乔治不会杀死你,一万亿日元若是死了,小坂先生会把他丢进地狱里去。”
“为什么我值一万亿日元?”
“因为我的母亲值一亿日元,潘说你值一万个我妈,那就是一万亿日元。”
阳子又开始抽烟,圆润的双唇被熏出了淡淡的黛青色。沈悦无言以对,这个阳子身份神神秘秘的,但是这里的男人都要让她几分。这就够了,她不是要找一个知心朋友,只是想找一个不会伤害自己的同居人而已。
就这样,同居生活平平淡淡过了一个月,期间,她的肚子渐渐大了。
阳子并不帮她做事,也不照顾她。白日出去,晚上回来。睡觉的时候各自有床,除了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实在没其他关系。
潘说阳子是个女支女,但沈悦看她实在不像。很快,她又从门外那些看守的嘴里面听到一点讯息:阳子有个母亲,曾经是小坂身边的重要人物,因为犯了大错被关押了起来。但是母亲的余威仍在,所以山上的人不敢欺负阳子。
至于母亲是什么人,犯了什么错,没有人敢提那件事。
日子兜兜转转,渐渐入了冬。天冷要穿棉袄了,沈悦预计自己的待产期在明年二月的尾巴上,所以开始为婴儿准备冬天的衣服。这一类的手工活,她做的并不好,也没人教过她怎么做。只能摸索着做了几件不像样的。
当她给衣服剪线头的时候,阳子从倚窗的姿势中收了回来:“你的丈夫叫做杜以泽?”
“杜以泽是我的弟弟。”她不愿意承认这个身份,一旦承认了,就是给小坂裕生一个把柄。
“别装了,杜以泽为了你和孟建林的人干上了,他们甚至把孟建林的儿子给弄废了。你说你不是杜以泽的什么人,谁会信?”
“小泽他怎么了?!”她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阳子神秘莫测地笑:“你果然是杜以泽的妻子,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他居然也娶妻生子了。”
“你认识小泽?!”她不敢置信。
“我没见过杜以泽。”阳子靠着窗户,继续抽她的大烟。外面的飞雪慢悠悠地落下,她的目光游离没有焦点:“不过我的母亲见过杜以泽,她是除了潘以外,小坂先生手下最好的杀手。但是现在她困在了这里,和你一样。”
什么记忆被忽然唤醒了,沈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而阳子依旧保持观望的姿势,但面前的人,隐隐约约和什么身影重叠了。她忽然想到一幅画面——蝴蝶夫人号沉船当天,有一个女杀手和潘一起屠杀了全船人。紧接着啼哭的声音,暴露了杜以泽的存在。潘把婴儿抱了出来,交给了那个女杀手。
女杀手面无表情,她的衣服上全部是血迹。满手也都是血腥,却抱着这个陌生哭泣的婴儿。潘告诉女杀手:“带回岸上处理。”
但是十几天后,婴儿却出现在沈阳天使之家的垃圾堆里,被孙爷爷所救。
沈悦的目光转过去,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潘派这个女人过来了。潘绝对不会想要她死,所以派了一个不会杀她和孩子的女人过来。
“替我谢谢你的母亲。”她说,阳子默不作声,彼此都默认了什么。但是这个什么,在这座山上是禁忌,因为软弱和善良,是一个杀手最大的忌讳。而重重罪恶之下,唯独这一点善念犹存,却保护了她今生今世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