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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娘,师娘。"洛剑尘乍见况大娘不由惊喜交加,忍不住抱住她落下泪来,她见况大娘双目紧闭,赶紧从乾坤镯中取出一粒宁心丹塞入她口中,过得片刻,况大娘一声呻吟悠悠醒转。
原来那日况书严与况大娘被陈家堡的人接去,行至山崖边那几人忽然动起手来,况大娘与况书严虽早有准备,但未料他们中途就下杀手,二人奋力苦战,终究不敌,双双跌落崖下,原以为必死无疑,不想却被魔修公羊夺所救。公羊夺原本欲吸二人精魄练功,却发现况大娘竟是百年前逃离魔域的魔族帝女花瑾。这让他喜出望外,当年花瑾逃离时偷走了魔尊的定炎珠和昊月晶石,魔尊震怒,但因万年前魔尊与天乙宗的淸岳道君有过血盟,不能离开魔域,便只得让魔族护法卫扬,贺连皋追查,但花瑾洗筋易髓脱去魔族印记,从此销声匿迹。卫扬与贺连皋为此也没少受迁怒,公羊夺是贺连皋的弟子,二十年前探听到陈家堡藏有昊月晶石,一心邀功的公羊夺悄悄潜入夫荫山想伺机夺取晶石,但昊月晶石深藏陈家宗祠,以公羊夺的修为根本无法破禁入祠,正无计可施之下,他遇上了陈明辉,陈明辉在公羊夺的利诱之下,决意加入魔域,公羊夺便在陈明辉私设于谷中的洞府中安住下来,陈明辉自此之后经常诱骗堡外的散修与堡中一些弟子来谷中,吸取他们的精魄修炼魔功。
况大娘缓缓睁开双目,原本灵动的眸子中空洞无神,她呆滞地注视着前方,洛剑尘想到她被那个妖怪样的男子囚禁至今一定受了许多苦楚,心中一酸,唤道:"师娘,师娘,快看看我,我是阿尘呀。"
况大娘犹如未闻一般口中喃喃地低语着:"书严,书严,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洛剑尘柔声道:"师娘,师傅他在哪里......"她的话还未说完,况大娘忽然一声尖叫冲向洞外:"公羊夺,你放了书严......书严,书严......"
洛剑尘浑身如中电击一般,脑中闪过水池中那个垂死男子的身影,"难道,难道,难道那竟是师傅?......"
她飞也似地冲向洞外,只见况大娘已扑向水池,她飞身扑上去抱住况大娘,口中喊着"师娘,我能救师傅,让我来救师傅,"
"书严,你莫要怨我,莫要怨我......"况大娘被洛剑尘紧紧抱住,无力反抗,趴在池边泣不成声。
洛剑尘此时也顾不上伤心难过,一指点在况大娘的大椎穴上,况大娘登时不能动弹,她将衣袖撕裂用劲力抛于池上,双足轻点跃到况书严跟前,手上运上十成灵气,挥掌劈断了锁链,她抱起况书严飞身越出水池,落在况大娘身边,一手拍开了况大娘的穴位,颤抖着双手撩开况书严散乱的头发,只见乱发下那张俊美儒雅的面容现出死灰一般的颜色,他的腰身以下血肉已全无,只露出森森白骨,那白骨微一触碰,便碎成了粉末。洛剑尘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扭过头去忍不住泪流满面。
况大娘扑在况书严身上,紧抱住他身子喊着:"书严,你醒醒,我是瑾儿,我是你的瑾儿......
洛剑尘抑住心中的悲伤,从乾坤镯中取出两粒还元丹塞入况书严口中,为怕况书严醒来牵动伤处疼痛难忍,她以银针闭了他几处痛穴,然后以掌按在他神堂穴上缓缓注入灵气。过了约莫盏茶的功夫,况书严的脸色渐渐转白,洛剑尘一摧灵气,况书严喷出一口黑血,缓缓睁开双目。
况大娘抱着况书严喜极而泣"书严,书严,你快看看我,快看看我,......都是瑾儿不好,是瑾儿连累了你,......"她拉起况书严的手贴在自已脸上,一遍遍低唤着况书严的名字。洛剑尘平素只见况大娘精明泼辣的一面,如今见她对况书严痴柔温婉如斯,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况书严嘴角边依然挂着淡淡的一抹温煦,低低地道:"瑾儿,你我夫妻怎说什么连累,你也受了不少苦,"他侧目看到洛剑尘,眼中闪过刹那的惊讶,随即焦急地低声道:"剑尘怎会在此,难道公孙夺将你也抓来了。"
洛剑尘泪眼模糊地摇头道:"师傅,我不知谁是公孙夺,我来时只见到一个妖怪样的男子,是个魔修,我见他正在吸人精魄,后来我被他发现,我们就打了起来,他被我的璇玑阵盘给铰杀了。"
况书严脸上满是诧异,要知公孙夺的修为已至筑基后期,离结成魔丹已相去不远,怎会这般轻易就被杀了,那这璇玑阵盘岂不是威力极大?他低声道:"那应该就是公孙夺,想不到他居然被你所杀,你何处得来这么厉害的阵盘?"
洛剑尘于是就将自己的一番遭遇化繁就简的说了一遍,待洛剑尘说完况书严轻点了点头,温言道:"难为你年纪小小就吃了这么大苦,好在你命中自有福泽,终能化险为夷还得了不少机缘......"他说了几句一阵猛咳,又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洛剑尘急道:"师傅,你莫再多说,我这就带你和师娘离开这里。我们回玉菁堂,我有法子治好你的伤。"
况书严摇头道:"傻徒儿,为师的伤自己心里明白,......"
洛剑尘心中已打定主意,纵然放干自己的血也要将况书严救活,急道:"师傅放心,阿尘真的有法子治好你......"
况大娘眼中突然放出神釆,喜道:"书严,阿尘说她能治好你,你就....."
况书严忽然脸容一肃,目光深沉的看了眼况大娘,道:"瑾儿,我有话要与剑尘说。"
况大娘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欲言又止,最后终于站起身默默地走到一边。
洛剑尘从未见况书严神情如此严肃,心中有些忐忑,却听况书严的声音又回复了一贯的温和"剑尘,师傅受了这番折磨纵然救回性命,怕也得花个几十年才能略微恢复,所以以后于医道修行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他低咳了几声又道:"你天资过人,可于寻道的心志却一直不够坚定,如今你得了这些磨难未必不是件好事,以后再于心境上多多历练,你将来的成就定能胜过为师百倍......"他说着又是一阵猛咳,洛剑尘想要出言阻止,况书严摆了摆手,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与你师娘已经商量过,你到时随因儿去紫胤宗吧,有个大宗门依靠,于你以后修行大有帮助。"
洛剑尘道:"师傅我要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傻孩子,我自有你师娘照顾,你又何必担心,倒是因儿,心志虽然坚执,但性情太过刚硬,以后还需你在他身边时时提醒于他......我们无法照拂于他,你可愿意陪在他身边替我们好好照顾他?"
洛剑尘觉得况书严说话有些古怪,倒象是在嘱托后事,但一想他伤重之后,也不知是否能治好,所以才会有此一说,心中也就释然,暗道:况因修为不知要高出自已多少,哪里需要自己照拂。不想再让他激动,低声应承道:"况前辈若是用得着阿尘,阿尘自然万死不辞。"
况书严摇头道:"莫要叫他前辈,他与你年岁相差虽大,但论辈份也只能算你师兄,你于年岁可有所介怀?"
洛剑尘心道:"师傅这是怎的了,况因年岁是大是小,是前辈还是师兄又有什么打紧,当下道:"我们修仙之人于年岁并无拘泥,阿尘又怎会介意。"
况书严脸上露出欣慰之色,道:"你能如此想,那便最好,你是师傅唯一的弟子,师傅也不想强你所难。"
"况师兄年长阿尘,修为自然也高出阿尘许多,这是师傅给阿尘的机缘,以后阿尘需况师兄指点之处还有很多。又何来为难。"她怕况书严多言伤身,道:"师傅尽管放心,阿尘以后也一定会陪在况师兄身边好好照顾他的。"
"好,好......修仙路上你们能结伴而行为师也就安心了。"况书严闭上眼睛,轻喘了几下,抬手咬破自己中指,拉过洛剑尘的左手,将一滴鲜血滴于她掌心,右手微微一摆,摊开掌心,手中已多了一枚暗红色的戒指,他将戒指放在洛剑尘左手上,虚空结印轻轻一指,那枚戒指与那滴鲜血一起溶入她手心,消失不见了。洛剑尘因为自己有了乾坤镯所以也不觉惊奇。
况书严道:"这个乾坤戒是我用精血练成的,你替我交给因儿。"
"师傅,那我该如何将它取出呢?"
"你只需告之他此事便可,因儿自有法子取出,"况书严又道:"我以后也不能再炼丹了,我就将我丹房中的碧云鼎送予你,这碧云鼎我得自万年前的医修门派青虚派,是他门中镇派的宝物,此鼎淬炼多年已深具灵性,你以后要善加使用。宁心阁里炼丹与治疾的书你若觉着有用也可自行拿去。"
洛剑尘道:"师傅......"
况书严摆了摆手,阻止了她后面的话,"剑尘,我有些累了,你先去石洞外探一下路,我有些话还要与你师娘说。"
洛剑尘心知况书严有些话不愿让自己听到,将他扶起靠在洞壁上,又给他服了一粒归元丹道:"师傅,你与师娘慢些说,我这就到洞外去找找出去的路。"
况书严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含笑微点了点头,目注着洛剑尘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况大娘走到况书严身边垂泪道:"书严,你明知阿尘能救活你,为何......"
况书严厉声打断她道:"瑾儿,你好糊涂,我的丹田已碎,经脉尽断,下半身的骨髓就快化尽,即使勉强救活也是废人一个,也活不了多久,何苦再连累剑尘。"
"可是,......"况书严向来温文尔雅,况大娘与况书严成婚百年,还从未见丈夫如此疾言厉色,明知丈夫所言非虚,但夫妻情深又如何舍得下,垂泪道:"即使你是废人我也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
况书严看着妻子梨花带雨般的容颜,想到她所做一切皆是情之所至,轻叹一声,柔声道:"就当是为了因儿,让剑尘去找他吧,若是因儿能得剑尘相助,于他修行大有助益,你不是也一直希望他们能结为夫妻,共求大道吗?......你为了怕公羊夺对你施以捜魂术,自已用裂魂术撕裂了自己的神识,难道这么做不是为了因儿?"
"你,你怎会知道。"况大娘颤声道。
况书严轻叹道:"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的心思我又怎会不知?只是这样一来,你哪里还活得成。你若不在了,我又岂能独活?"
况大娘心中一暖,轻理着他的乱发痴痴地看着况书严,道:"书严,当年你若不遇见我,又怎会是今天这番光景......你,你可会怨我?"
况书严满是温柔地目注着妻子,轻摇了摇头道:我怎会怨你?"
况大娘颤声道:"你,你可知当年在凌玉阁中那醉芙蓉是,是,是我放的......"
百年之前况大娘在一次魔族与宗盟的交战中受伤,后为况书严所救,况大娘对其一见倾心,但况书严当时是医修门派临谷阁的弟子,自然不能接受况大娘的爱慕,结果况大娘便设计以醉芙蓉与况书严行了夫妻之礼,况书严为此被逐出师门,而况大娘为与况书严长相厮守也洗筋易髓洗去魔族印记逃离了魔域,从此隐姓埋名与况书严在这夫荫镇行医为生。
况书严抬起手轻抚她脸庞,道:"你我夫妻百年,何必再提当年之事,你为我洗筋易髓一身修为尽毁,何其之苦,我又怎会不知,书严能得你真心相伴,纵然只有一日也已感恩上天厚赐,何况我们相携百年,还有了因儿与捷儿,此生早已了无遗憾。"
况大娘眼中噙泪,心中纠结多年的心结终于得解,只觉一身轻松,心中再无牵绊,轻枕在他胸前,道:"书严,若有来生,我还要你的妻子,还要为你生儿育女,还要与你白首携老......"她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终于再无声音,趴在况书严身上便如睡着一般,况书严轻抚着况大娘的秀发低唤着:"瑾儿,瑾儿,......"聚起仅剩的灵气,震断了心脉。
洛剑尘沿着石洞往前走,地势渐行渐高,转过了几道石壁,前方一片光亮,耳边传来阵阵轰鸣,她心头一喜,飞快地跑到洞口,游目四顾,只见眼前山峰陡峭,一道飞瀑急冲而下,原来这个洞口就在瀑布的后面,她伸手攀住洞边的树藤,双足一点已钻出水帘,如猿猴般在峭壁间纵跃,好在峭壁间山石嶙峋,落脚平稳,她花了一柱香的功夫终于跃上一道石梁,她四下一看,这里竟是初来时遇到击杀的那处山崖。
心中有了底,她又顺着原路返回石洞,石洞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安,飞也似地跑了进去。
只见况书严与况大娘静静地相拥着倒在地上,两人的脸上兀自挂着满足的笑意。
洛剑尘双腿一软,跌跪在了地上,一颗心仿佛裂成了无数碎片......
师傅终究还是撇开她走了,
上天为何要跟她开这样残忍的玩笑,她刚从失去他们的悲伤中走出,却又让她重新又经历了一次痛彻心肺。
她想放声痛哭,可是喉头似有千斤巨石封堵,让她一声也哭不出来,她只是呆呆地跪着,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