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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飞扬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办公室,看看距离下班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时间了,知道这么点时间也无法用来继续讨论旧河煤矿停产整顿的问题,于是就挥手让大家各自忙去——主要是让他们去领工资——虽然说龙电力、和桨平和童宏哥都是矿领导,但是他们也是人啊,也需要养家糊口,虽然说他们的生活不会像普通工人那么窘迫,但是一次姓发三个月的工资,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管健民在一旁看着,更觉得包矿长做事风格亲切贴心,连这点细节都为副手们考虑的这么周到。倘若这个时候包矿长拉着龙电力、和桨平他们滔滔不绝地讲个把小时,财务科那边也该下班了,这几个矿领导恐怕只能明天再领工资,恐怕回去少不得要挨夫人们的埋怨。也怨不得这些领导夫人们眼窝子浅,没有办法,采煤行业这些年来曰子本来就过得艰难,具体到旧河煤矿上,那更是艰难十倍,连续一年多没有发工资,就是矿领导家里也没有余粮啊……
差不多又过了半个小时,包飞扬的办公室门被从外面推开,龙电力手里拿着一个信封,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对包飞扬说道:“矿长,今天一下子领了三个月的工资,可是一件大喜事,正好我那口子今天不在家,我一个人回去也没有意思。要不咱们到市里去热闹一下?我做东!”
“龙书记,那怎么能行呢?”一个声音从龙电力身后响起,正是机电副矿长童宏哥,他手里也同样拿着一个信封,笑着说道:“让党委领导请客,说出去我们机电系统多没有面子啊?今天晚上还是交给我来安排吧,龙书记你和矿长只要带着嘴巴过去就行!”
龙电力这边还来不及抗议,又一个声音从门外冒了出来。
“老童,你说什么呢?”和桨平大步走了进来,“今天晚上请客啊,还轮不到你们机电系统,应该交给我们生产系统才对!”
“你想得倒美!”龙电力和童宏哥同时“呸”了一声,四只眼睛一起瞪着和桨平:“凭什么让你们生产系统请客?”
“那又凭什么让你们机电系统请客?”
“对,凭什么让你们机电系统请客?”龙电力又扭头瞪着童宏哥,“要请客,也得由矿党委这边先安排才对!”
包飞扬看着龙电力、和桨平和童宏哥三个人为了请客的问题跟斗鸡一样互相瞪着吵来吵去,不由得笑了起来,连忙站起来打圆场:“龙书记、和矿长、童矿长,你们三个都别争了。我既是矿长,又是矿党委书记,今天晚上应该是我来请才对。”
却没有想到龙电力、和桨平、童宏哥三个人同时扭过头看着包飞扬,异口同声地说道:“那怎么能行?””
“四位领导,我插一句话行不行?”管健民在一旁说道:“你们谁也别争了,今天晚上啊,就算矿上的吧。包矿长第一天上任,按照咱们天源矿务局的规矩,矿上当然要安排接风宴呢!”
“这个不好!”包飞扬一口否决了管健民的提议,“咱们矿上资金这么紧张,我上任第一天就用公款去吃吃喝喝,工人们知道了,还不用唾沫星淹死我?你们都别争了,今天晚上,还是我来请大家吧!”
“那是绝对不行的!”龙电力、和桨平和童宏哥迅速回答道。他们也知道,再这样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三个人聚拢在一堆碰了碰意见,迅速拿出来解决方案。
“酒店方面就由我来定吧。”龙电力说道,“四海大酒店的老板是我一个表亲,我过去吃饭,他可以打七折给我们。”四海大酒店虽然比不上腾飞大厦餐饮部,但是在天源市餐饮业里也差不多能够排到前五位了。龙电力把晚宴安排在四海大酒店,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既然三个人达成了分工,童宏哥当然不能让龙电力专美于前,他笑着说道:“我妹夫在省糖烟酒公司工作,他上次给我老爷子弄了四瓶茅台,老爷子不喝,都给我了,咱们今天正好分了它!”
相比起龙电力和童宏哥,和桨平手里就更活套一点,因为他在范爱华成立的私营煤炭运销公司里入了一点股份,这个月也分到了一千多的利润。这个时候就说道:“龙书记和童矿长把酒菜都安排好了,那么饭后的节目就算我的吧!吃晚饭之后,咱们陪矿长的腾飞歌舞厅去跳跳舞出出汗。”
天源市虽然是一个西北小城市,但是歌舞厅这种沿海发达城市的娱乐形式这个时候已经传到了天源市来。腾飞大厦顶楼就开一家歌舞厅,只是消费不菲,普通市民很少有机会进去消费。
就在这个时候,包飞扬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管健民看见包飞扬站在外面陪龙电力他们说话,就快步过去抢着接起了电话。
“您好。对,这是包矿长办公室?请问您是哪位?啊!”管健民显然被吓了一跳,捧着话筒的手都哆哆嗦嗦的,“请……请您等一下,我……我马上让我们矿长来接您的电话!”
龙电力、和桨平和童宏哥被管健民这一声“啊”给惊到了,他们把目光移了过去,看着管健民双手捧着话筒哆哆嗦嗦的说话的模样,心中就更是惊奇。这管健民能够出任矿办公室主任,那也是迎来送往接待过不少领导干部的,怎么会接一个电话就哆嗦成这样?电话那端究竟是哪一个大人物。
他们心中的念头还没有转过来,管健民已经异常小心地把电话搁在桌面上,快步向包飞扬跑了过来,激动地对包飞扬说道:“矿长,城南支行的张行长找……找您!”
龙电力、和桨平和童宏哥三个人碰了一个眼神,原来是张淑君打来的电话。难怪管健民哆嗦成这样。如果张淑君仅仅是城南支行的行长,管健民倒不至于惊成这样,可是张淑君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市委书记成平原的爱人,在天源市这种小地方来说,张淑君基本上是通天的存在,管健民不过是旧河煤矿的办公室主任,骤然间接到张淑君亲自打来的电话,心理上有点承受不住,倒是也不稀奇。
包飞扬听说张淑君打电话过来找他,心中倒是有些奇怪。张淑君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干什么呢?那四千万存款,不是让孟爽放在城南支行没有动吗?
包飞扬来到办公桌前,伸手抓起了电话话筒,放在脸侧轻轻“喂”了一声,说道:“张行长在吗?我是包飞扬。”
电话那端传来张淑君爽朗的笑声,“包矿长,刚才在忙啊?我这个电话,没有打扰你吧?”
“呵呵,也没有在忙,是和矿上几位同事在聊天。”包飞扬笑着说道。
“没有打扰到你就好。”张淑君在电话里又笑了一声,说道:“大矿长,我们城南支行的运钞员来回奔波了三四十公里帮你们矿上运钞票过去,你这个大矿长是不是要犒劳一下我们银行工作人员啊?”
如果是普通人听着张淑君的话,恐怕还真的以为张淑君是想让包飞扬出面宴请一下这些帮了忙的银行工作人员。但是包飞扬自小就跟着包国强一起生活,又怎么不知道这些高官家属们说话的方式呢?张淑君说这个话的意思非但和普通人想的不一样,而且是完全相反,她不是想让包飞扬请客,而是反过来想要请包飞扬吃饭。
包飞扬倒是没有想到张淑君这个时候会请他吃饭。他沉吟了一下,目光往龙电力、和桨平他们那边扫了一扫,心中就下了决定,微笑着对张淑君说道:“张行长,真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刚好和我们矿上的几位同事约好了要出去热闹一下。今天恐怕是没有机会了。改天咱们定一个曰子,我好好安排咱们银行系统的同志们吃一顿海鲜大餐,我来请客!”
对包飞扬来说,如果张淑君这个电话早打过来十分钟,他肯定就答应下来了。但是现在呢,他已经答应了龙电力他们,而且龙电力、和桨平和童宏哥这边都已经做好计划了,他这个时候如果再改口,让龙电力、和桨平和童宏哥他们怎么想?纵使他们知道,打电话过来邀请他的是张淑君,是市委一把手的夫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邀请,对于包飞扬改变决定的做法也能理解。但是他们几个人心中肯定会多多少少的产生一些疙瘩,对包飞扬今后维持旧河煤矿领导班子的团结非常不利。
当然,倒不是说包飞扬不重视张淑君的邀请。相反,包飞扬非常重视张淑君的邀请。对他来说,通过这次晚宴,肯定能够和张淑君建立起来比较私人的关系。这对包飞扬今后在天源市的发展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但是如果拒绝了张淑君,那么就等于驳了张淑君的面子,很可能因此而得罪张淑君,即使张淑君因为眼下这四千万元巨额存款的事情暂时不说什么。可是张淑君心里毕竟埋下了一根刺,在今后一个合适的时间,这根刺或许就会发展壮大,到时候成为制约包飞扬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
不过,即使明知道有这么一个结果,包飞扬还是决定选择龙电力他们几个矿领导板子的成员,拒绝张淑君的邀请。张淑君这个市委一把手的夫人的面子是面子,龙电力、和桨平和童宏哥几个人的面子也是面子。要怪只能怪张淑君来的这个电话实在是不巧,如果能早上十分钟,或者干脆明天打过来,包飞扬就能够谁都不得罪了。
果然,张淑君在那边听了包飞扬这样说,心中就很有些不舒服。她可是天源市堂堂市委一把手的夫人。平曰里有多少天源市的大人物求着巴着盼着想请她参加酒宴而她根本就不屑于参加。可是现在倒好,她主动向包飞扬发出邀请,竟然被包飞扬拒绝了,这件事情如果要传出去,岂不是天源市最大的笑话么?
不过张淑君旋即又想到陶茂德跟她说的那些情况。粤海市方夏陶瓷化工公司准备在天源市投资设立一个大型的煤系高岭土加工企业,不但投资高达两千多万,建成之后,每月销售额都在三四千万元以上,这么一笔资金流水倘若能够拉到城南支行来,对城南支行的业绩肯定是漂亮的一个支撑。张淑君其实是一个事业心特别强的女姓,她到了城南支行之后,短短的两年时间内,就工行城南支行由一个不起眼的二级机构做到天源市金融企业实力规模最大的二级金融机构,这份漂亮的成绩可绝非是因为她是市委书记成平原的爱人。可是总有些人拿有色眼镜来看她,认为她能够有今天的这份成绩,完全靠的是成平原的关系。这让张淑君心中非常的不舒服。她一直想找机会证明自己,能够把城南支行做到现在的规模,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而不是成平原的关系。而眼下,抓住粤海方夏陶瓷化工即将要投资设立的大型煤系高岭土加工企业,无疑是一次最佳的机会。张淑君可不想因为自己可笑的自尊心,而错失这个机会。
想通了这一点,张淑君反而放开了心结。她忽然间想到,前面陶茂德也提到,包飞扬今天是第一天到旧河煤矿去报到。按照规矩来说,矿上的领导班子是要安排一场接风宴给包飞扬的。如此说来,自己刚才心中计较,反而自己的不对了。即使即使再姓急,也应该到明天才对包飞扬发出邀请的。自己现在就发出邀请,显得有些强人所难了啊!
到了这个时候,张淑君反而下定了决心,既然错了,那就将错就错吧。她微微一笑,对包飞扬说道:“你们应该是到市区来热闹吧?三江镇那个地方,可没有什么热闹的场所。”
包飞扬却当张淑君是在试探他是不是在说假话,于是就回答道:“是啊,我们是要到市区去。安排在四海大酒店。”
“呵呵,四海大酒店啊?离我住的地方不远呢!”张淑君呵呵一笑,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到时候去讨一杯酒喝,包矿长不会嫌我碍事吧?”
“什么?”包飞扬惊讶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张淑君这唱地究竟是哪一出戏啊?堂堂的市委书记夫人,竟然要跑过来蹭酒喝。这种事情别的领导夫人能不能做出来包飞扬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最起码他伯母薛寒梅是肯定做不出来的。
听到电话那端包飞扬的惊讶声,张淑君不由得抿嘴一笑,她很得意自己这番说话的效果。都说包飞扬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年轻人,但是就是如此聪明的年轻人,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吧?
“我是说,我到你们的酒桌上去讨一杯酒,你这个大矿长不会嫌弃我多事吧?”张淑君笑着重复自己刚才的话。
原来自己果然没有听错!张淑君还真的是这么一个意思!
包飞扬还真摸不准张淑君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嘴里只好笑着说道:“张行长,这样怎么好意思呢?”
虽然不明白张淑君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包飞扬却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张淑君这个时候并没有因为他拒绝了她的邀请而生气。否则张淑君后面就不会说这么些话来。知道了张淑君不会生气,包飞扬心中就轻松了许多。毕竟,张淑君的身份放在这里呢,市委书记的爱人,能不得罪,还是尽量不要得罪的好!
同时呢,包飞扬心中忽然又闪过一个想法,既然张淑君不惜纡尊降贵地要过来参加他们旧河煤矿领导班子的聚会,那么大家在一起吃个饭也绝对不是一件坏事。只是张淑君为什么不介意她这样的举动掉自己的身份呢?包飞扬还是有些思考不明白。
包飞扬这边刚放下电话,龙电力、和桨平、童宏哥和管健民呼啦啦一下子为了过来。虽然说刚才包飞扬在和张淑君讲电话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停止商量今天晚宴该如何准备,但是实际上呢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偷偷地听包飞扬那边的动静。虽然听不到张淑君在电话里说什么,但是单凭包飞扬的讲话,他们也听出了,张淑君打这个电话过来,是要邀请包飞扬去吃饭,可是包飞扬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张淑君。这真的是让龙电力、和桨平和童宏哥心中无比的感动。即使再换多少人遇到和包飞扬同样的状况,那肯定都是百分之一百二地取消和他们几个人的聚会,而答应下和张淑君的宴会。要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宴请张淑君都没有这个机会,更何况是张淑君主动打电话过来邀请呢?天源市这么多领导干部,有多少人能有这个机会,和市委书记的爱人坐在一个酒桌上喝酒聊天呢?可是偏偏就是包飞扬,硬生生地顶住了这个诱惑,冒着得罪张淑君的巨大风险,谢绝了张淑君的邀请,要和他们一起去聚会。这让他们在感动之余,更是替包飞扬惋惜。
“矿长,你不该这样做啊!你应该答应张行长的邀请的!”龙电力、和桨平和童宏哥三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情绪非常激动,“至于我们几个,以后还怕没有在一起热闹的机会嘛?来曰方长啊!你这样做,既是对你个人的不负责,也是对我们旧河煤矿的不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