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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许久,也不见织锦回来,而在这里也听不见什么声音,所以我只能等着。到了最后,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竟然就那么趴在床沿上睡着了。直到第二日天将明,我才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才知道竟然都过了一夜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发现——织锦仍然没有回来。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那些个可怕的情形一个个的浮上来,不住的在脑海里翻滚。我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收紧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的捏住,喘不过气来。
丞相府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我很想知道,可是却没有办法知道。那股子不安,不住的啃噬着我的心,让我根本就无法镇定下来。
孩子们仍旧在酣睡,似乎已经远离了昨夜的梦魇般的情况。我伸手给他们掖了掖被子,然后悄悄的趁着天还未大亮,走了出去。我必须去打探一下情况,不然我怎么也无法安心。况且——孩子们需要吃的,也需要水。庭雪房间里有衣服,可却是没有水和食物。我是个大人,能够撑着,可孩子们却是不能的。
我自然是知道厨房在哪里的,也知道上官伯母住在哪里。我并未去厨房,而是直接去了上官伯母那。我想问问,到底事情发展得如何了。上官家与我们家是世交,关系很好,我相信他们自然是不会出卖我们的。而这个时候能帮我的,也只有上官家了。
当伺候上官伯母的婢女看到我后,立刻就吓了一跳,差点没惊叫起来。我慌忙捂住了她的嘴,然后一把将她拽了进去。上官伯母的陪嫁丫鬟徐姨一如往常的睡在外间,我们一进去,她立刻就惊醒了。不过还好她认得我,顿时让那女婢安静了下来。然后带我进了内室,叫醒了上官伯母。
“惜之?!你没事?太好了!”上官伯母一看见我,立刻就迎了上来,又惊又喜的拉着我左看右看。我亦是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打量了她一番,果然上官伯母亦是如同上官伯父一般,在庭雪去了之后狠狠的老了一大截。
然此时此刻,我也顾不得愧疚了,慌忙抓住上官伯母的手,问道:“伯母可知道丞相府如今的情况?我爹爹和娘亲的情况如何?”
上官伯母的神情顿时一黯,似乎并不太想告诉我事情,只含含糊糊的说了句:“还好,你不用担心,先在我们这边住一段时间。对了,你是怎么逃出来?这会又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昨夜我们关紧了门,没敢放任何人进来啊!”
听她这样说,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心中冒出一个不祥的想法——难道爹娘他们出事了?当下我再也顾不得解释那些问题,只看着上官伯母,急切道:“这些日后再解释罢,到底怎么样了,上官伯母?!若你不告诉我,我如何能够安心?”
“那……”上官伯母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拗不过我的执着,叹了一口气道:“告诉你也可以,只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我心中那股不安越发的强烈起来,不过却是没敢表现出来,只郑重的点点头。心中不住揣测到底是个什么结果——是受伤了,还是被俘虏了?亦或是……已经死了?若是前两种还好些,毕竟至少还有希望,而若是后一种,那么则已经是让我承受不起了。
“昨夜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大拨刺客闯入丞相府,遇人就杀,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当时你爹与你上官伯父在一起,加上后来又有人保护,所以只受了些轻伤。可是你娘……却是被刺了一刀,伤势很重,如今被皇上带进宫去治疗,也不知道是死还是活。而丞相府的人,也已经死伤大半。不过后来御林军赶到,却是没找到你,沸沸腾腾了闹了半夜,最后连皇上都来了。听说你和孩子们不见了,当场震怒,处斩了领队的御林军将领,治了个护主不力的罪名。”上官伯母小心翼翼的说着,不住的查看着我的神色,只要我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就会立刻住嘴。
然而我始终都有些木然。从听见娘重伤,如今不知道是死是活,我的脑袋里“轰”的一声巨响之后,就已经成了空白一片,后面上官伯母到底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见一样。只看见她嘴唇不住的龛动,却没听进去一个字眼。
“惜之,惜之,你怎么了?”上官伯母说完之后,又等了片刻,见我仍是这幅样子,终于察觉到不对来,伸手晃了晃我的肩膀,急切的唤了几声。
我只当做没听见,愣愣的想着方才她说的那句“不知是死是活”。不知是死是活……这几个字如同是一把刀,狠狠的插在我的心上,狠狠的搅动了一番,痛得我几乎不能呼吸。
怎么会这样呢?我闷闷的想着这个问题,心中只觉得一片茫然。
忽然唇上人中穴一阵剧痛,我猛然一下子从那股子茫然中惊醒了过来,正好看见上官伯母关切的神情。而徐姨的拇指此刻正重重的掐着我的人中穴,见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才松开了手来,兴庆道:“好了,夫人。”
“我要去看看我娘。”我脑袋一清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件事情。我丢下这句话,匆忙就往外走去。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织锦呢?难道她没见到商君博么?还有玄墨呢?五福呢?方才伯母说那些刺客见人就杀,那她们会不会已经……
玄墨和五福没有武艺,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所以这个可能性,很大。想到这个,我本来已经疼得有些麻木的心居然又狠狠的抽了一下。
“惜之,你去哪儿?”上官伯母一把将我拉住,声音急了起来:“现在外头的局势还没有稳定,你就这么出现,只怕那些刺客的余党会对付你!”
被上官伯母这么一提醒,我这才猛然的想起——对,太后的目标是我。她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至少在找到我之前不会。我就这么走出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与送死无异?
我能便宜了她么?在她如此的所作所为之后?自然是不能!况且,我若除去了,那融儿她们该怎么办?我从这出去,那只怕天底下的人都会知道,我们是藏在上官府中。到时候,不仅暴露了融儿他们,只怕还会给上官伯父和上官伯母带来麻烦……
我顿住了脚步,放弃了冲动的想法。虽然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爹爹他们的情况,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况,却是不能踏错一步的。一步错,步步错。本来我就已经在被迫防守的位置,这么还能够不小心谨慎?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如此告诉自己,硬生生的压下那股强烈的欲望,扭头平静的对上官伯母道:“伯母,我明白的。我不会乱走,这段时间,只怕要麻烦你们了。希望你能替我瞒着所有人才好,最好不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只需要告诉我爹爹,然后让我爹爹亲自对皇上说明情况。”
然后,我将自己的计划细细的说给上官伯母听了。上官伯母一一的应了,然后便让我趁着天还没大量,府邸里的人大多还在酣睡的时候回去,免得让人看见了,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当知道我是在庭雪房间的时候,上官伯母明显的楞了一下神,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庭雪来。不过她很快的回过神来,扯出一抹笑容道:“那里到是个不错的躲藏之处。若庭雪在天有灵,知道自己能帮着你,也会高兴的。”
我只低下了头,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说什么呢?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安慰的话语,我如何也说不出来。那样的话,我只觉得自己道貌岸然,虚伪无比。因为,是我害死了庭雪。如今我瞒着他们,不告诉他们真相也就罢了,如何还能够说出让他们节哀顺变,说什么庭雪在天有灵,不希望看到他们这样子?
徐姨亲自将我送了回去,不多时又送来了吃食和清水。我怕人怀疑,于是问了她可有人看见。徐姨告诉我不用担心,因为对外头说的是,这些饭菜都是供奉少爷——也就是庭雪的。以前上官伯母也经常这样做,所以底下的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送来吃食和清水后,徐姨出去的时候亲自锁上了院门。(古时候大户人家,一般都是将院子分成不同院落居住的。)此刻外头锁上了,我们出不去,别人也一样进不来。同时,加上庭雪本身就极其喜欢清静,所以这院落有些偏僻,基本上没有太多人会过来。尤其是现在,庭雪不在了,自然过来的人就更少了。
谁也不会想到,庭雪的房间里住着四个人罢?
当南儿他们醒来的时候,几乎已经快到午时。我以为他们会哭闹一番,毕竟经过昨夜的事情,又在陌生的地方。可没想到,三个孩子都很懂事,既没哭也没闹。甚至融儿还问了一句:“妈妈,是不是我们要在这里住了?”
我有些心酸。当下几乎是强忍着酸涩笑着点了点头:“因为一些事情,我们必须在这里呆一段时间,而且不能让人发现。就像是捉迷藏一样,知道吗?所以你们要乖乖听话,不能让人发现我们在这里。”
三个孩子懂事点点头,就连平时最娇气的暖儿也没有闹腾。
于是,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有史以来最小心翼翼的日子,亦是最艰苦的日子。物质条件的艰苦,倒不算得什么,最主要的是精神上的煎熬。我日日都忍不住的想着外头的情况,烦躁不安。
这样的时间一共维持了半个月,我才在上官伯父的安排下离开了上官府。悄悄去见了爹爹一面,也正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了当天夜里的详细情形。
原来,那夜刺客一出现,上官伯父便是立刻护着爹爹往我那边跑。而与此同时,织锦亦是察觉到不对,自己带着我逃走的同时,亦是命令那十人前去阻拦黑衣人。而玄墨和五福则是悄悄的被人送出府去,前去搬救兵。是以,玄墨和五福最后并不知道我和融儿他们到底去了那里。
至于唯一知道我行踪的织锦,则是在回府之后立刻就前去找爹爹和娘,爹爹身边有上官伯父和护卫,自然是不用她再保护,于是她又去找娘。而娘当时身边的护卫已经受伤,可谓她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千钧一发。织锦为了护住娘的姓名,竟是以身挡剑,最终虽然杀了那刺客,可自己也失血过多,加上刺客剑上有毒,所以很快就昏迷。
商君博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御林军制住了场面的情况。我当时早已经躲在了上官府里,他如何还能找得到我?而当时织锦已经奄奄一息,昏迷不醒,自然也没办法告诉他我的下落。
织锦整整昏迷了四五日才清醒过来,而这时爹爹他们也才知道了当时的情况。加上上官伯父替我带去的话,于是便未曾将我平安的消息传出,仍是假装没有任何消息,不住派人搜寻,来了个将计就计。
商君博派人假装了我的样子,引诱那些藏在暗处的刺客,最后来了个瓮中捉鳖。就那一日,捉到了三百余名刺客。加上那一夜的一百余名,竟然快要凑齐五百的整数。这样一支武艺高强的刺客军队,大概也只有商君博才有资本组建罢?
更可怕的是,那些刺客在得知逃生无望之时,竟然全部咬破口中的毒囊,自尽而亡,一个活口也未曾留下。
商君博震怒,可却也是无计可施。即便是明明知道那就是太后的人,也没办法拿太后如何。只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便是这一次的行动,亦是让太后元气大伤。五百人数的刺客大军,料想已经是极限。毕竟她只是太后,不是皇帝,所依仗的,只有家族势力。
也正是因为又等了几日,甚至故技重施引诱刺客,也未曾再见有任何动作,商君博这才下令接我回宫。
经过那一夜,丞相府自然是毁得差不多了,想要恢复原貌,自然也要好一段的时间。
当我见到商君博的那一霎那,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脸上的担忧惊喜,一一的印在眼中,不是不让人感动,而是……我心已然死去。
并不只是因为庭雪的事情,而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直到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始末,我忽然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其实,我这一次,再度的被他利用了。是,也许他在意我并不假。对我好亦是真心,就算说要我做皇后的话也是不假。只是,这一份“真心”里,却是或多或少的掺杂了算计。
他一开始,就已经想好,我将是他对付德妃的利器。而如今,德妃已然倒下,而要对付的人,自然是太后了。太后在意什么,想要得到什么,他自然是无比清楚的。所以在这个时候,将那皇后之位给了我。
而太后自然是要对付我的,而他则是可以乘机摸清楚太后的实力,更是可以趁机打击太后的实力。
而我的作用,正如同是那个勾引鱼儿上钩的诱饵。鲜美无比,精心制作,可在必要的时候,也只是一个诱饵,随时可以抛弃的诱饵。
若是那天夜里,我死了,商君博大概只会伤感几日,便又会再精心的培养下一个诱饵罢?自然,他花费如此精力的“诱饵”,也不愿意如此就放弃了。所以他才会派了那么多人来保护我……再加上,我是融儿的爹娘,是他儿子的母亲,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抛弃我。
这,就是一个当权者的实际心态。以前的我,不懂。可如今越是想要得到权利,得到的权利越是多,我也就渐渐的明白了。什么叫做权衡利弊,什么叫做审时度势。正如那日,我明明很想去看娘的情形,可最后我还是忍住了。若换成以前,只怕我会毫不犹豫的冲出去罢?管他什么危险不危险?暴露不暴露?
与商君博呆了一会之后,我便是迫不及待的去看娘的情况。
好在,伤势并不严重,未曾伤及筋骨,只是流了许多血,身子大概要虚上一段时日了。这些都无碍,只要精心调养,都能恢复的。直到知道这个情形,我才算是狠狠松了一口气,这半月以来的担忧全都散了去。
然后又去看了织锦,见她亦是好了起来,这才真正的放开了去。而直到此时,也才感觉到什么叫做身心俱疲。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根紧紧绷着的弦,若是再微微的用那么一点力,就会立刻断掉。身体上累,心更加的累。
一回了宫,只和玄墨她们匆忙见了一面,便再忍不住,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便是沉沉的睡了过去。也是,这么久以来,我夜里睡觉从不敢放松,总是半梦半醒,随时警惕着外头的动静,哪里能够休息好?我几乎都能感觉到自己一日日的憔悴,却无能为力。
这一觉睡得极其香甜,什么梦也没做,直到第二日晌午时分这才醒了过来。睡饱之后,果然感觉精气神都饱满许多,浑身都充满活力。于是,我便开始处理其他的事情来。
首先,我要知道到底是谁给了那些刺客丞相府的地图?那日织锦也说过,那些刺客似乎对丞相府极其熟悉。只怕我们已经被出卖了。而如今,便是要找出这个人来。
我最先将怀疑放在了府上的奴才身上,然后问过爹爹之后才知道,原来他在做了丞相之后,就是怕出内鬼,所以早已经将人换成了确定他们能忠心的人。也就是说——那些人不是内鬼。
那么,还有谁能熟悉丞相府呢?除了我们本身之外……
“娘娘,皇上说这东西可能对娘娘有用,命咱家特地给娘娘送来。”正在沉思,却陡然听见了吴京的声音。回过头去,便是看见吴京一脸微笑着站在身后,手中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盖着明黄绸缎。
我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番,却猜不透到底那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赏赐?却不像是,哪里有赏赐会如此轻薄?可若不是赏赐,又是什么东西?
“娘娘何不掀开看看?是什么东西,一看便知。”吴京开口说了一句,将那托盘放到我面前来。
我撇了吴京一眼,从他眼中只看到善意,于是便不再犹豫,伸手掀开了那托盘上的明黄绸缎。里头竟然只是一张纸罢了,一张普通的画纸。
我伸手拿起,然后打开来。只匆匆扫了一眼画纸上的东西,便立刻忍不住变了颜色。这张图,居然是丞相府的布局图。我这才想起,这个世界上确实还有这么一个东西。当初布局图不是被爹爹收起来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我收起画纸,这个疑惑不住的在心中打转。不过吴京还在一旁,我于是强压下那股疑惑,对着吴京问道:“吴京,这东西是哪里来的?这分明就是丞相府的布局图,怎么会在你们手上?”
吴京微微一笑,垂下眼睑:“娘娘如此聪明,怎么会没想到?自然是从那刺客身上搜出来的。想来是有人特意给了他们,好让他们行动方便的。当夜里逃出去的人,几乎都是从防守的死角逃出去的。若不是有这张图,哪里会让他们跑掉?”
“那皇上的意思呢?”我再问,心中或多或少的猜到了一点,不过却是更加忍不住的想要嘲讽。
“皇上的意思是,娘娘最好能够与丞相大人好好的查出,这布局图是如何流传出来的。若能查出这个,说不定就能牵扯出后面那人。其中利弊,娘娘是知道。皇上身份不方便过问这些,所以只能娘娘代劳了。”吴京恭敬的回答道,末了,却是又叹息一声,低声加上一句:“娘娘,莫怪咱家多嘴。这宫里,就是这样的情形。皇上毕竟是皇上,有着许多无奈,希望娘娘能体谅才好。”
然后,吴京躬身告退,出了房间。而我则是久久的看着门口,不住思索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