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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很快就带着侍从和救火器具赶到，并派人将会宁殿一干人等押回东宫候审。穆小山和众宫人内侍被看守在东宫偏殿。众人跪在地上，惊魂未定，噤若寒蝉，不时有人发出难以自抑的抽泣之声，也许是哭贤妃也许是哭自己。穆小山有些支撑不住，改跪为坐。她环顾四周，发现除自己所知已死的姜姑姑、项姑姑、乳母以外，还有一人不在偏殿之内，就是昨夜本应守在朝晖堂里的孙内侍。
大火至傍晚才扑灭。会宁殿损失惨重，朝晖堂几乎被夷为平地，大殿、娘子寝殿也受到严重损坏。裴燃所居侧殿戴笠堂和宫人内侍房因不与主殿相连而得以幸免。皇后、太后驾临东宫，先找来自己原先安插在会宁殿的内侍宫人问话。各人回答一致，皆是今晨寅时，贤妃跟前的姜喜儿忽至房内喊众人起身。
“说是娘子在主殿闻见烟味，担心宫人内侍这边是否安全。”太后之前拨给会宁殿用的宫人尹荷花答道。
“你们闻着烟味了吗？”皇后问。
“没有，而且四下查看了，没有发现火源。”皇后示意她继续。
“姜喜儿数点了人数去回娘子，不久后又折返，她向小的们转述贤妃原话：'恐会宁殿中有人吃里扒外，命众人务必寻得薛其玉。'”
“吃里扒外是什么意思？是说薛其玉？”
“小的也不清楚。但小的们后来找到了薛其玉，在瑶津池东岸靠近临华门附近，薛内侍晕倒在草丛里。小的们把他救醒后，薛内侍说，他因瞧见朝晖堂的孙林宝在戴笠堂附近鬼鬼祟祟，他就远远跟着，快到临华门时被人击晕，应是被孙内侍发现了。”听到此处，太后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尹荷花继续说：“于是小的们又四散去找孙内侍，还没找到就看见正殿起火了。”
这番说辞和太子回报的现场情况也对得上，朝晖堂内寻到的五具尸体分别对应着乳母、姜内人、项内人、贤妃和小皇子，没有孙内侍。
太后屏退众人。
“孙林宝以前是皇后殿里的人，老身没有记错吧。”
“大娘娘！”皇后闻言连忙跪倒，“大娘娘不会疑心是臣妾使人放火烧会宁殿吧！臣妾不敢！臣妾冤枉！”
“你有什么不敢的。乔丽臣家世人品不在你之下，如今又生了儿子，你心生嫉妒，这次干脆母子俱除，永绝后患。”
“大娘娘！从前臣妾不懂事，但太子此次头一回监国，臣妾这个作母亲的万不会在此时做下蠢事授人以柄的大娘娘！”
皇后言辞恳切，太后也不真信是皇后所为，便让皇后起身。但皇后竟接着说：
“臣妾倒觉得此事和淑妃脱不了干系。之前我便觉得孙林宝有鬼这才把他打发走。说不定正是她那便宜儿子和孙林宝里应外合。。。”
“住嘴！你觉得？你有证据吗？无故攀咬妃嫔皇子，你还想给太子招多大的祸事？”皇后是今上作亲王时太后给挑的人家，其人品貌可作一般亲王妃，却难堪皇后大任。后位岌岌可危之时，皇后携皇长子拜在太后门下，才算走了一步好棋。太后见皇后朽木难雕，心生不悦，只能暗自压下，召会宁殿众人并裴燃上殿问话。
穆小山入内廷一年，并未陪侍过娘子觐见上位或参与宴席，会宁殿里也少有客人，以致这是她第一次得见太后皇后。大梁权力顶峰的两个女人，宝相庄严地坐在大殿之上，如两座金塑的神佛。殿中众人都经历了凌晨大火，烟熏火燎，一身脏污。裴燃换了一身衣服，也坐在上位。
“昨夜是谁陪侍贤妃？”皇后问众人。
“是小的穆小山和姜姑姑陪侍贤妃。”穆小山先伏拜在地继而回话。
“把前后始末一一说来。”
“是。寅时有烟气飘入寝殿。娘子不放心朝晖堂，前去查看，命姜姑姑随侍，小的留守寝殿。后来娘子许久不回来，小的担心想去看看，未至朝晖堂便见娘子一人在殿前。不一会六殿下来了，娘子让六殿下去寻御医，又见六殿下身边没带内侍，命小的随侍殿下。”
说到“未至朝晖堂”时，本来一直低着头的裴燃突然抬起头看穆小山。穆小山略有察觉，不作回应。皇后问：“朝晖堂你进去了吗？可知里面情形？”
“回娘娘，小的没进去。不知屋内情形。”
“你们中有人今日进过朝晖堂吗？”皇后又问座下众人，众人都摇头。看来无人知道朝晖堂里发生了什么。
皇后问裴燃：“六哥儿你觉得呢？”
裴燃迅速把目光从小山身上移开，思忖了片刻，答道：“姜姑姑凌晨来寻臣，说正殿有烟味，乔娘子托她来看臣是否无碍。当时其玉已不在内室。之后姜姑姑离开戴笠堂去查看宫人内侍，臣担心殿中情形便去正殿见娘子。娘子命臣寻御医张必清，臣未寻得。却在宣祐门外见到会宁殿方向大火。”
“寻御医？是十一哥儿哪里不舒服吗？”
“十一。。。当时应是无碍，是乔娘子称自己不适。”裴燃哽咽了一下。
皇后又问了薛其玉等人，回答与已掌握的情节所差无几。
皇家正一品贤妃和年幼皇子被活活烧死在寝殿之中。贤妃在事发前将除朝晖堂内以外所有人全部派出寻人。而大火时朝晖堂乳母宫人又无一人逃脱。此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蹊跷。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失踪的孙林宝，现只能从孙这里入手。皇后以众人无能、护主失职为由，先罚会宁殿上下月俸一年，等案情结果后，再另行发落。当夜裴燃留在东宫，其余人被发回了会宁殿。
会宁殿遭此大劫已面目全非。从前的华美宫殿如今已成焦土。残垣断壁如同一座巨大墓碑，提醒着穆小山什么被杀死了。不仅是亲爱之人的性命，连同内心的一部分也在这场大火中被烧灼焚尽。众人失魂落魄，都忍不住在废墟前流下了泪水。
穆小山回到宫人房后便觉头昏脑胀。她强撑着最后的精神，把自己值钱的家当塞进里衣，又将娘子的绣鞋放于枕下，最后筋疲力竭地盖上被子，和衣睡去。
穆小山当晚就病倒了。等她清醒过来已是七日之后，等待她的是裴燃的质问。
“你为什么要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