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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索尔科南如往年一样繁忙,许多地方的贵族都会在这个时间前往索尔科南述职,贵族的马车让索尔科南外官道的车流量都翻了一番。
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揉搓着太阳穴,仰起头闭了一会儿双眼,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书才被她消灭了一半,却又堆成了新的一叠小山。
接手朝政之后,她才切身地体会到,自己的父亲每天是什么样的工作量——虽然说这两年的不太平会使得各地的汇报进一步增多,但过去父皇的繁忙几十年如一日,可见一斑。
工作量倍增的一部分原因在于外力——北疆的亡灵并没有放弃对拉罗谢尔的进犯,四月份时已经有一批新的部队被派往了北疆征战,抢夺丢失的边境线。
同时,西部矿山的意外情况还没有查清楚,据说西部的矿山区域有一股力量正试图谋求割据,使得金特里的币值又高了不少。
而去年受灾严重的地区,例如斯威帕地区,兽潮和征召令让斯威帕公爵一脉一蹶不振,斯威帕公爵本人重病奄奄一息,几个儿子争了个你死我活,结果最后坐上位的长子一看自己接了个烂摊子,当场不干了。
现在斯威帕地区正在被其南面的德里克行省接手——虽说将贵族的土地归还于行省,扩大中央的统治面积本就在阿纳斯塔西娅的计划中,这样也算是误打误撞地达成了目标。
而其余的……
门被轻轻敲响,阿纳斯塔西娅已经埋下头开始工作,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句:“进。”
于是门推开了,阿纳斯塔西娅低着头道:“新的汇报放在左边,右边的这一摞可以拿下去了,其中第三、第七、第十四这三本交给财政大臣,需要他再次确认……”
“殿下工作的劲头,可比陛下要旺盛的太多了。”
苍老却轻快的声音响起在屋内,阿纳斯塔西娅怔了一下,才抬起头,看着站在屋内身着华贵长袍的老者,不由得伸手去揉自己的太阳穴:
“啊……主教冕下,我真是忙疯了,都忘了和您的约谈……”
这位能够得到拉罗谢尔的殿下以尊称称呼的,自然就是拉罗谢尔源初教堂的主教,佛提乌。
“没事,殿下的繁忙我都看在眼里。”佛提乌轻轻摇头。
“冕下,我父亲的身体……”
“还是那样。”佛提乌也不掩饰,直白地向阿纳斯塔西娅说道:“巫妖对他造成的伤害无法修补,而他的身体机能也被他浪费得七七八八,已经没有余力去修补身体了。”
阿纳斯塔西娅沉默了片刻,将桌上的文书推到了一旁,随后微靠在椅背上。
“那么殿下,关于您上次提议的那件事……您真的要如此吗?”
佛提乌也靠了下来,平缓地问道。
“冕下。”阿纳斯塔西娅半闭着眼睛,声音中没有任何波澜,她嗅闻着房间内熏香的气息,让心情变得更加平和一些,才继续说道:
“在开始这个话题之前,我想先问问您对当今源初神系的对应教堂的领军者,有什么想法?”
“如果您说的是那位坐在奥圣艾玛王城、圣魁勒教堂教皇椅上的尼古拉的话,我认为他早在四十年前就应该从那个位置上下来了。纵观奥圣艾玛近千年的源初教皇,尼古拉绝对是最倒退的一位。”
佛提乌波澜不惊地回答着,每一个字眼都充满了对那位“尼古拉”的不屑,语调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冕下对奥圣艾玛人的评价我已经听了很多了。”阿纳斯塔西娅忍不住笑道,她也是难得一见这位老人赌气似的画面——佛提乌在数十年前于奥圣艾玛进修时,和那位尼古拉可是同期,也不知道彼时还是年轻人的他们发生过什么思想的争论。
“我想听的,是冕下对其他主教的评价,比如新奥威港港湾圣殿,圣米尔教堂的那位……”
“史丹尼·克莱门斯吗?”
提到这个名字,佛提乌却不由得沉默了。
他看着长公主那垂落在地的白色长发,走上前弯下腰,替后者将其拢起,如慈父对待女儿一般。
“冕下,我并不熟悉他,只在每二十年一次的神席会议上和他有过几次简单的交谈。”
“如果硬要我说的话,他应该是我们当中,最有野心的一位主教了。”
“野心?”阿纳斯塔西娅眨了眨眼,“是说他想让新奥威港彻底成为海神教的附属国,以宗教为核心统治一块区域吗?”
“并不只是如此——而且那也算不了什么野心,在真正的灾难到来之时,宗教依然是文明会主动去抱紧的支柱,他们会自然地祈求神明的庇护。”
“至少在我看来,殿下于政治的想法,才算得上是‘野心’。”
“谢谢你的评价。”阿纳斯塔西娅笑了起来,随后又问道:
“那这位史丹尼·克莱门斯的野心体现在何处呢?”
“他……他并没有那么追逐宗教对新奥威港的影响力,这一方面他的前人已经做到了极致。”
“他追求的,是神明的足迹。”
“神明的足迹?”
佛提乌看向窗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是的,他疯狂地追随着尤瑞拉的踪迹,他试图让尤瑞拉重回这片土地,重新执掌海洋,听说他已经尝试了许多被列入禁忌的方式……”佛提乌说着,用力摇了摇头,“算了,还是别提他了,殿下,那么关于源初骑士改制这件事……”
“奥圣艾玛绝对会施加予以拉罗谢尔极大的压力,在如此动荡的时期,您确定要如此吗?”
阿纳斯塔西娅纤长的手指开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一下,一下。
节奏与窗外屋檐上、那低头给雏鸟喂食的花头鹰鹊低头的频率完全一致。
她像是做着巨大的心理斗争似的,嘴唇抿得紧紧的,连脸色都有些发白。而佛提乌也不着急催促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直到阿纳斯塔西娅要张口的一刻,门却又一次被敲响——
这一次没有得到阿纳斯塔西娅的允许,门便已经被急匆匆推开,冲进来的是阿纳斯塔西娅的侍女,她急切地叫道:
“殿下——”
看到佛提乌在的一刻,这位少女的脸立刻涨得通红,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这可能会让她丢失这份工作,甚至家里人都要受到责难……
但那位主教冕下只是温和地朝她笑了一笑:“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吗,直接向殿下汇报吧。”
“啊啊啊,是!”侍女大口喘息了几下,随后急促地喊道:“殿下,小王子殿下的踪迹,找到了!”
阿纳斯塔西娅愣了一下,立刻一拍桌子站起,侍女已经快步上前,将一封信递到了阿纳斯塔西娅的身前。
她急切地将其拆开,手都在有些发抖。
信封是暗黄色的,带着些许青草的芬芳气息,用细藤编织的绳结轻轻一拉便解开,展露出里面纯白的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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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长公主、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殿下。
请原谅鄙人在信封上盖下的是亚德里恩伯爵的印章,这件事本应由伯爵大人亲自与您沟通,但伯爵大人不知何时才能回归西利基,因此鄙人为伯爵大人代笔,您忠诚的臣民,阿茨克·安杰斯。
我们在西利基学院的入学仪式上,意外地发现了小王子阿列克谢·赫尔曼殿下……”
————————
“卡罗琳姐姐。”
“别动。”
“但是……”
“说了别动!”
没声音了。
卡罗琳满意地继续摆弄着手里的玩意儿:一个碗和一根魔药学用来捣药草的木棍,她也不知道叫什么。
此时碗里是青色的碎叶,已经被她捣成了汁水,她又用力碾了几下,而后回到了坐在椅子上、被围兜围着脖子、只露出脑袋的“白发”男孩身后。
“要来了哦。”
男孩紧紧地闭上了眼,只感觉头发一阵冰凉,液体被从碗里浇在了他的头上,很快身后的少女发出了一声欢呼,接着飞跑着拿来镜子,摆在他的面前:
“锵锵!看,很精神吧!”
男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先有些偏长的头发已经被修剪成了利落的短发,几根毛桀骜不驯地向前翘着,那些他一路东来、路上看到的帅气的大剑佣兵战士有不少都是这样的发型。
而银白色的发色则变成了一种青绿色,发丝浅、发根颜色深,染得淋漓尽致,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银白——
“哇!卡罗琳姐姐!”男孩惊叫了起来:“你简直是个天才!”
“哼哼,那当然。”卡罗琳得意地双手叉腰,“来,再多喊几声姐姐给我听听。”
“卡罗琳姐姐,卡罗琳姐姐!”男孩激动地握拳,“这样,我就可以进学院读书了吗?”
但卡罗琳眉头一皱,严肃的样子让男孩缩了一缩。
“阿列克谢。有一个道理我要教给你,你现在听好了。”
“嗯?”
“学院那种温室,只会让真正的天才失去他的天赋——”
“可大家难道不是都从学院里出来的吗?”阿列克谢睁大了眼,对卡罗琳的这番论调显得非常迷惑。
“谁说的!”卡罗琳的眼睛瞪得比他还大,“你看看我们这里,那个天天戴着头盔的大叔,他和学院有关系吗?那个不好好穿衣服的精灵姐姐,咻咻咻射箭,也没进过学院啊?”
“还有你最仰慕的……”
“亚德里恩伯爵也没有上过学院吗?”阿列克谢听到这个词,眼睛都亮起来了。
“你最仰慕的难道不是天才的我吗?”卡罗琳撅起嘴道,随手在旁边的藤蔓上轻轻一敲,却见那截藤蔓迅速地变得干枯,扭曲成一条蟒蛇的形状,吓得阿列克谢连连后退。
“当然,西里尔也和学院没有半点关系。”她语重心长道:“难道你觉得,凌驾于一批同龄的孩子,对你而言很有成就感吗?”
阿列克谢陷入了深思。
他努力地回忆着,这个带了他几天的卡罗琳姐姐,好像确实从来没有去过学院——她去的都是好多法师聚集的地方,在索尔科南那地方被叫做法师塔,但这里没有法师塔。
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可随后新的问题又产生了:
“但卡罗琳姐姐,我不去学院,我怎么学到东西呢?”
“我教你啊。”卡罗琳将肚皮拍的砰砰响,“跟着我走,保证你吃得饱……”
“吃?”男孩露出狐疑的神色,卡罗琳立刻改口道:“是什么东西都学得会。”
“那我现在改过发型,改过发色,应该可以开始学习了吧!”阿列克谢兴致勃勃,卡罗琳也干劲十足地搓搓手:“走,这就带你去上第一课。”
她说着,推开门,走出这座室内花房,结果刚一走出去,就被人伸手拎住了后颈,一下子提了起来。
“唔唔唔娜塔莎,放我下来!”
卡罗琳连连叫道,但战斗人偶女仆娜塔莎可不会留情面,她回过头向身后跟随而来的阿茨克·安杰斯颔首道:
“安杰斯先生,找到卡罗琳小姐和赫尔曼殿下了。”
“小王子殿下……”阿茨克急切地上前,向着花房内走去,嘴里焦急道:“您怎么尽跟着卡罗琳乱跑,要是在西利基出了事情,我们可怎么和长公主殿下、和伯爵大人交代哦……”
他嘴上说着,看到眼前那个男孩的一刻,却不由得愣住了。
“您……你是,阿列克谢·赫尔曼殿下么?”
男孩被这副架势有点吓坏了,正要回答,却看到卡罗琳使劲扭过头,向他做着口型:“假名,假名,一定要假名!”
“我,我是,阿里斯,是卡罗琳姐姐的朋友……”
虽然男孩已经很努力地在隐藏自己的身份,但他开口之时已经被阿茨克识破。
“娜塔莎……”阿茨克叹了一口气,向门口的女仆低声道:
“我,我是,阿里斯,是卡罗琳姐姐的朋友……”
虽然男孩已经很努力地在隐藏自己的身份,但他开口之时已经被阿茨克识破。
“娜塔莎……”阿茨克叹了一口气,向门口的女仆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