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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太贵妃“呵”了一声儿,只算半个冷笑。
莲意尽量恭敬地去直视她,看不出她想做什么。
自己对于这个老太太,就是个陌生的女孩子,她是喜欢还是憎恶呢。
抑或只是无聊?
此刻,陈舆把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随即放开了,站了起来,向卫太贵妃行礼告辞。莲意依样行事,得了卫太贵妃也不知道是客气还是真心的嘱咐,“闷了就过来。”
沐德宫的宫女儿掀开帘子,莲意一眼看到金北。觉得他眼里的光芒是在鼓励自己的。屋子里头幽幽传来一声:“齐儿留步。”
太子点点头,卫齐轻轻道一声“告罪”,特意看了一眼莲意,进去见自己家老姑奶奶去了。
一行人走出老太太的屋子,天蓝如洗。陈舆脸色不好看,所以没人敢说话。直到出了沐德宫的宫门,才听他恨恨地说,“怎么,你不高兴跟我?”
也不知道太子在心里过了几遍什么,就到了这个心思上头了。
这哪儿跟哪儿啊?
竟又对着莲意撒气。
莲意也知道陈舆就这样,总是对她说没头没尾的话,幸亏她算是明白的,忙陪着笑福下去,脸是抬着着的,“奴自然万分愿意。奴,此刻就厚着脸皮,求着爷即刻去请旨。”
说完,莲意的心突突地跳,说害羞不是害羞,说心慌不是心慌,连忙低下头去,躲着这个世界。
太子没吭声,也没叫她起来,带着余明和惠久去显荣宫找斛律皇后去了。
沐德宫门口,就剩了莲意和金北。
金北上前,亲自把她扶起来。莲意呆呆地走了几步,问他:“金侍卫,咱们不用等卫齐?”
“何必在外头站着,咱们先回去吧。”
就那么木然地往东宫走,一路上总有人知道她是谁,向她行礼。莲意恭顺友善地一一回应着,心里还是慌。
“金侍卫,你说,实际上,皇上和皇后娘娘是不是还是喜欢我们家的,我进宫这几天,不仅赏赐了东西,也没让我走。”
“自然了。”
莲意扭头看到了金北的靴子,随即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刚才,你知道我在里头害怕了?”
金北笑了笑,“是,臣猜到了。”
这叫心有灵犀吗?果然他是在安慰她,不仅知道她的心情,还知道她会看他。
莲意叹口气,心慌得好些了。只是她也说不清,是怕自己做侧妃这件事儿,被皇帝皇后拒绝呢,还是怕——被允许?
两难。
金北又一次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默默走得离她更近了些,“您在冷宫见的人,到底吩咐了些什么?您自己能处置好吗?”
天杀的金北,一提这事儿,莲意更愁了。她没有回答,加快了步伐。
两个人回到东宫,就那么进了书房。莲意想静静心,命人点了香,从新拿出那些关于时策的文章来看。可这次是真的看不进去了,抬头发现金北依旧在履行职责,看着自己。
“金侍卫,你说,卫太贵妃为何讲那些事?是单单为了说给我听吗?”
“这个臣不敢说。”
“那你说,”她放低了声音,“卫齐当日是如何和卫太贵妃问起来的?”
“您要相信他,相信臣。”
“真的可以吗?”莲意发现卫齐依旧没回来。
金北向她温暖地笑笑,“杏花林的往事是大事儿,可是,和您没关系。卫太贵妃向您提起就提起,您何必在意?放心吧,有臣在。臣是您的侍卫,会保护您的。”
莲意开始看不起自己来,真是没见过世面,金北说的对。
这时候,卫妖精回来了。莲意一下子站起来问他:“你那日究竟说了什么?今儿你们又说了什么?你们家老人家到底哪里不喜欢我?”
卫齐看到莲意这样,先急匆匆摆手,“殿下别怕,殿下别怕,没事的。我们老姑奶奶就那样,臣小时候也怕她。她不坏的。那天臣也没乱说,就说了您进宫来,臣怎么被安排到您身边儿,然后提起杏花林,还说臣自己好奇呢。她老人家说是叫您去讲故事,臣也没当回事儿啊。”
这时候金北问他:“刚才留下你,说什么了?”
“说我们自己家的事儿啊。一句都没提小徐妃娘娘。”
“行”,金北显然对卫齐极为信任,“殿下,您要是再觉得不舒服,就想想臣的话。何苦为了旁人说什么,或者为了这宫里发生过什么而难为自己呢?”
莲意没有再回话,默默地低下头,去看那些文章。陈舆果然请了安就出宫了,再也没回来。但是余明回来了一趟。
他是陈舆特意派来见莲意的。
“小徐妃娘娘,爷怕您悬心。您放心吧,位份的事不是问题。刚才,皇上也在皇后娘娘呢,两位陛下说把您的生辰八字送到护国寺算算就成。”
余明笑嘻嘻地,莲意却一下子站起来,“什么意思?”
余明一头雾水,把话儿重复了一遍,还加了一句,“瞧瞧,臣忘了,当初从徐家把您接来的李太监已经亲自去您府上要八字帖子了。”
“哦,好,余侍卫辛苦了,那你忙你的吧。”
余明走了,莲意又缓缓坐下。
“这事儿不太对吧,”卫齐第一个说话,“虽则不是嫡妃,程序上差不多,问名纳礼的,其实就是走个样子。这怎么,礼也不送,媒人也不定两个,去徐家先问八字,还要去护国寺算呢?要是怀恩大师说不行,那——”
“我真是不争气,”莲意泪水汪汪,“我肯定哪儿做错了,皇上和娘娘才会如此。这李太监一到我们家,我父母和祖父母就肯定觉得不对头,又不敢问,肯定又要急病了。”
这不是要踏踏实实封侧妃的意思,是还在考察的意思。
“卫齐,”金北眼看着莲意也没有看文章的意思,“你去歇会儿吧,我陪陪殿下。”
卫齐会意,拱拱手离开了书房。
金北关上门,走到莲意近旁来。
门口有别人守着,正常说话的声音,他们都能听见。
他只好离她更近,更近些,把声音压低了,“殿下,您在冷宫见的是皇帝陛下,咱们就说开了吧。”
莲意抬头看着他。
本来,点破了而不说,是保护彼此的意思。皇上的命令就是不让任何人知道。
金北当然猜到了是谁,可是猜到是一回事,用嘴巴说出来是另一回事。如果哪天真有了什么大事,刑用在身上,有没有说出口,很重要。
他这是在告诉莲意,他愿意分担一份危险,他不怕。
“嗯。”莲意没什么好再回避的。她把那天的情景,说了出来。
金北听完,脸色没有怎么变,回答的第一句话是:“那臣看您的侧妃是封不成了。”
“为什么?皇上不喜欢我?”
金北苦笑,“可能是太喜欢您了。”
莲意没有否定。
这时候答应一声,显得太不要脸,刻意去否认,又太矫情。和金北,似乎不需要矫情。
她决定,只说有用的:“我怎么办?”
“肯定得去见。四月初一日晚出东宫这件事儿您不用急。就是见了之后,您预备怎么说?陛下的问题,您也回答不了啊。”
莲意打定了一个主意,“我想,陛下未必真的指望我能在这几天查出什么。到时候我告诉他,我想出去,去护国寺,怎么样?因为姐姐正月里去过。”
“那,”金北的声音依旧低低的,稳而暖,“您可想好了,您就等于是接着一个来自皇上的差事,一直做下去了。”
“嗯。”
“那,臣自然陪着您。”
莲意忽然有了中不祥的预感,“那咱们,会分开吗?”
金北一惊,这叫什么话?
“不会。”
“我如果当不了侧妃,和你金侍卫,还有什么关系吗?”
金北没回答,伸手竟然去捏她的袖子,捏紧了,箍住了她的手腕子,“有关系。”
他放开了她,退后了几步,把声音恢复如常。“爷估计今儿还是一天在外头,一会儿,臣就换岗了,咱们所有的兵都挺伶俐的,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们不听话,您到后楼上找臣。”
她听了,向着他认真地笑了笑。
她凭空生出了一种得意的情绪。
怎么说呢:人家呢,有的有泼天富贵,有的有万贯家财,有的有志气,有的有位份。她觉得自己呢,有个了不起的金侍卫。
她是没亲眼见过他在战场上或者女人堆里使出本事的样子,或者各种场合使出本事的样子,但认定,他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
甚至,她斗胆想了想——金北的本事,大到她有了他护卫,连太子和皇帝那种人物,都不需要怕。
莲意并不懂得这种“没有根据的认定”,是什么意思。至少此刻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金北亲自关照着下面的人给她上了茶,又嘱咐了几句,果然人离开了。
他不在,她竟然静下了心,又拿出了黄布袋子看时策的文章。这些太学生真厉害,盐铁买卖、四夷事务,都敢涉猎。虽然只是在粗略地概述自己为什么对这些问题感兴趣,如果得到恩准会如何再去调查、再去撰写,但字里行间只觉得他们豪气干云天,让读文章的莲意也莫名热血了起来。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黄昏,随着余明来报信,莲意整了整衣服和脸,在金北、卫齐和余明的陪伴下,款款来到小宫门,和依例守候在那里的太子妃宫里的太监互相致意,蹲下来等陈舆回来。
他回来了。先是亲手扶起来自己正妻身边的太监,接着还是那句话,“有劳了。我晚饭在这边吃。”
但今天算是多加了一句,“告诉你们娘娘,我禀告了父皇母后正式册封莲意的事儿。我白天竟然忘了,你就说一句吧。现在已经派人拿八字帖子去护国寺找怀恩大师看去了。”
那个太监答应了一声告退。
陈舆来扶起了徐莲意。
“月事还在吗?”走了几步,他问。